雖然這一次朝會並沒能決定士紳納稅，但是也在朝臣與宗室之間埋下了一顆釘子。

這件事既然已經(jīng)提過不一隻一次，將來便會再次提起。

朱載坖想了想，將田義叫了過來，叮囑他將朝堂上的事情，通過手下人員都散佈出去。

很快，京城之中便有了朝廷要徵收士紳賦稅的傳聞，更有宗室親王與朝廷重臣大打出手的傳說。

原本被大家關(guān)注的，宗室減俸之事，反而沒什麼人注意了。那件事因爲最後宗室吃了虧，反而被民間百姓所同情。

京城百姓，對於宗室減俸的事並無感覺。反而是誰都知道，天下士紳免稅免徭役。如此優(yōu)待，纔有無數(shù)的人去爭奪功名，才讓人更加羨慕和嫉妒。

因此，也最容易被人所攻擊。哪怕是一向有些清正廉潔之名的清官，在這傳聞之中，也是家中被投獻田產(chǎn)無數(shù)，沾了大明許多便宜。

不過這都是小事，官員們纔不會將百姓傳言當回事。只要大家自己不互相捅破，又有誰能動得了他們這一塊的利益？

京城的傳言雖然瘋傳了一陣，但大多數(shù)的百姓都是看個熱鬧，或者酸酸的說兩句風涼話。

朱載坖得知市井傳言的效果不大，便對投獻之事加深了了解。這才知道，對於那些將田產(chǎn)投獻到士紳名下的百姓來說，交的租子可比官府的賦稅和徭役合算。官員收了租子，百姓不用交稅，正是互惠互利之事。

明白了其中的這些關(guān)係，朱載坖便對自己有了一個檢討。看來百姓投獻士紳之事，並不是偷漏稅如此簡單，而是其中有漏洞可鑽，也有利益關(guān)聯(lián)。要打破這種現(xiàn)象，只能是破壞其規(guī)則。

之前朱載坖太想當然了，只是想著讓宗室與大臣們互鬥，互相掀桌抖落出對方的醜事。但實際上，如果兩邊有所妥協(xié)，這兩件事便一樣也辦不成。如果不是嘉靖有私心，想從其中撈銀子，只怕宗室減俸都不可能。

而且宗室減俸是實實在在的對朝廷有好處，至少朝廷每年的結(jié)餘，不再是那可憐的仨瓜倆棗，邊鎮(zhèn)將士的欠餉也能還上一些。

吸取了這一次的教訓，朱載坖便沒再在此事上推動什麼。心急是不行的，要破壞掉士紳與投獻百姓之間的關(guān)係結(jié)構(gòu)纔好。

要想做到這一點，就要有兩種辦法。

一個是有大量的土地，另一個就是有高產(chǎn)作物。

只要百姓不再將官府的稅收當成相當大的負擔，又有誰願意投獻自己的田地到他人名下？

爲此，朱載坖又請來了高拱，專門給自己講投獻的關(guān)係。

對於朱載坖如此關(guān)心民間疾苦，高拱是非常欣慰的。

“殿下能有此心，將來必定是一代明君。”高拱對於朱載坖是非常看好的。

“老師不用如此誇讚，這樣豈不是讓我驕傲了。”朱載坖笑道：“我請老師來，便是對於最近京城裡的傳聞有些興趣。前些日子，宗室親王與朝中大臣爭執(zhí)。士紳免稅，便影響了大明的歲入。如此矛盾之事，能不能妥善的解決呢。學生自己有兩點淺見，還請老師品評。”

朱載坖將自己的兩個辦法說了，便看著高拱，等對方評價。

高拱眉頭皺起，想了半晌還是搖搖頭，“殿下雖然切中此事的要害，但還不全面。朝廷除了收取賦稅，還要徵發(fā)徭役。這徭役可就不是交些糧食這麼簡單了，往往被徵去服徭役的人被耽誤了農(nóng)事，甚至生死都不一定，這纔是百姓的大恐怖啊。與徭役相比，田稅反倒沒什麼了。百姓投獻的原因，主要還是託庇在士紳名下能逃避徭役。哪怕租子比官府高些，也都肯的。”

朱載坖這才恍然大悟，自己幸虧請了高拱前來，否則便又想的差了。

“多虧了老師給我解惑，如果是這樣，或許就簡單了。”朱載坖笑道：“若是將徭役都折算成錢收取上來，朝廷再僱人服徭役，豈不是兩全其美？而民間，也不會再有人將自己的田地，投獻到士紳名下。如此一來，朝廷的稅收便也提高上來。若是再有災荒之年，朝廷也不會捉襟見肘的窘迫，更可妥善安置災民。”

高拱怔怔的看著朱載坖，突然深深一躬，“高拱何德何能，竟爲殿下之師。殿下雖生於鐘鳴鼎食帝王之家，卻不忘天下百姓之福祉。得遇殿下，實是高拱三生有幸，定竭死力以匡扶殿下爲太子。”

朱載坖也急忙對著高拱深施一禮道：“老師莫要如此，我只不過有些鑽牛角尖罷了。依老師之見，如何才能推動士紳納稅？”

“殿下。”高拱起身搖了搖頭道：“此事太難，士紳也是官紳。凡是政令，都是要地方官實行的。即便有了政令，多半地方也是陽奉陰違，不肯實行。若無鄉(xiāng)紳配合，政令更是連縣城都出不去。”

“老師，此事其實並不難。”朱載坖笑起來，他突然想到了後世的鄉(xiāng)鎮(zhèn)，便對高拱道：“朝廷國子監(jiān)那麼多太學生，又有許多幹領俸祿的舉人。不如將縣治劃分爲幾個鎮(zhèn)，每個鎮(zhèn)都安排個舉人爲鎮(zhèn)令，使之爲十里候，養(yǎng)鰥寡，恤孤窮。審察冤屈，躬親獄訟，務知百姓之疾苦。”

朱載坖卻知道，這些基層官員的重要性，“老師，此前知縣不知一縣之田畝數(shù)量，大都是那些鄉(xiāng)紳自己報上來的。有了這些鎮(zhèn)令，便可使鄉(xiāng)紳不能再偷稅漏報田地，自然也就有了這些人的俸祿。而且，若是以稅錢代替徭役，便可止住投獻之風。更會有許多已經(jīng)役獻田地之人，拿回自己的田地。如此，朝廷得到的可是遠大於支出的。”

高拱卻去朱載坖的桌案上取了紙筆，將兩人商討的這些事，一一撿重要的記了下來。

“此事若成，殿下必是大明中興之主！”高拱寫完便將筆放下，甚是興奮道：“我大明若是能有足夠的銅錢和銀子，便可使之流通民間，繳納徭役錢了。殿下，你的銅錢作坊，可要加把勁才成啊。”

朱載坖想了想，還真是要足夠的銀子作爲貨幣，才能促進流通。要換取足夠作爲貨幣的白銀，就要通過海外貿(mào)易才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