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鍾啓做完早課後,正坐在山崖邊上的大石板上存思凝神時,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自左側(cè)小路傳來,伴隨著銀鈴般的聲音:“鍾啓哥哥,你怎麼又坐在這石板上了?”話音未落,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已露出身影來,她身著淡黃綢衫,笑靨如花,盈盈而行,配著精緻的五官,一瞬間好似讓天地都明快起來。
“都給你說過多少次了,老是這樣直接坐在地上對身體不好!”少女帶著一股淡淡的香風(fēng)撲面而來,嘟著小嘴道。
鍾啓看著她那如水之瞳,微微一笑,道:“小師妹,這話你‘戊土峰’上的陸師兄可不愛聽!”
少女皺了皺可愛的瓊鼻,道:“纔不理會那個石頭疙瘩!哼,讓你叫我一聲姝兒就那麼難嗎?我看你也快變成石頭疙瘩了,整天讀書、讀書,都成書呆子了,也不知道有什麼好讀得!”說著上前拉住鍾啓的胳膊,“快起來,還要我拉你嗎?”
鍾啓順著她的力道站起來,道:“你呀,對我可是越來越不尊重了!”
少女姝兒圍著鍾啓轉(zhuǎn)了兩圈,不滿道:“鍾啓哥哥,你可是越來越懶了,這都過去多長時間了,修爲一點精進都沒有!”
鍾啓笑道:“我整日間都在山上讀書寫字,也不與人爭執(zhí),有些功夫自不太重視!”
“哼,還說?非要一個人跑到這小竹峰上來,冷冷清清的,平日間也不主動和其他人走動,我感覺已經(jīng)很久沒看到你了!”姝兒不滿道。
“誰讓這藏書閣在小竹峰呢,這到底也是老師的意思。再說了,費師兄修爲精深,胸藏丘壑,玄水峰有他主持,我自是放心!”鍾啓道,也不告訴她說自己昨天剛?cè)フ疫^她,只是沒找到而已。
“老師、老師?非要叫老師,你應(yīng)該叫師尊!”
鍾啓灑然笑道:“左右不過一稱呼耳,習(xí)慣了!倒是你,自幼便拜入山門,得遇明師,資質(zhì)也不差,爲何就不靜下心來好好修行,將來之成就也不會比別人差!”
姝兒臉上閃現(xiàn)出一絲異色,道:“我感覺這樣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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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啓看著她的臉色,一時也猜不透她心裡在想什麼,便轉(zhuǎn)過話頭道:“師妹這是要去太白峰嗎?”
姝兒歪著小腦袋看著他道:“是啊,我昨天剛和顧姐姐切磋過修爲,今天和她約好了先去看徐師兄練劍!”
“練劍嗎?”鍾啓臉色有些不自然,不由微微出神,“這是要痛定思痛、哪裡跌倒哪裡爬起嗎?”
“玄水峰上的人整天都沉著臉,還是徐師兄對我好,不僅讓我再旁邊看他練劍,還指點我和顧姐姐的修行,可惜,費師兄這個大冰塊不允我經(jīng)常去太白峰,你也從不陪我玩!”姝兒說到這兒,臉上不由露出一絲遺憾。
鍾啓見狀,心中微微一嘆:“她終究還只是個小女孩,不似我有書籍寄託,也不似其他師兄弟爭強好勝,她雖活潑可愛,卻也沒多少玩伴,加上費師兄爲人嚴苛,也不知老師把她帶上山是對是錯!”
姝兒拉住鍾啓的胳膊道:“鍾啓哥哥,今天你就陪我一起好不好?”
“一起去看別人練劍嗎?”鍾啓心中泛起淡淡的苦澀,只是看到姝兒眼中的乞求,念及剛剛所思,心下頓軟,便道:“好吧,今天也正是五脈會道之日,我就陪你去太白峰!”
“真的?太好了,鍾啓哥哥,你對我真好!”姝兒雀躍異常,“那我們趕緊去吧,顧姐姐應(yīng)該都在等我了!”
“好了,也不差這一會,待我給劉伯留個字條,他一大早就下山去了,回來不見我肯定要著急!”鍾啓苦笑一聲,走回正殿寫了個字條,放到右邊偏殿中,才和姝兒往右邊小路行去。
小路一路向下,在半山腰岔開,一行直通山下,一行轉(zhuǎn)而向上通往太白峰。兩人雖都還不會御氣而行,但也修行日久,腳程頗快,沒多大一會,就已由下而上,來到太白峰山界。
太白峰峰體直入天際,筆直而陡峭,險峻異常,猿猴難攀,山上巖石嶙峋,怪石突兀,爲太山五峰中最高的一座山峰。
“自二十前那一戰(zhàn),我們太一宗退守西域之後,終究不如先前那般強盛了!”鍾啓一路行來,看著山林景色,不由有些感慨。
“二十年前究竟發(fā)生了什麼?爲什麼每個人都諱莫如深?”姝兒很是疑惑。
“二十年前?”鍾啓眉頭蹙了蹙,道,“老師也只是跟我提過幾次,我也不大清楚,左右不過是我們太一宗被人趕出中原而已,你看現(xiàn)在,老師行蹤不定,太白峰和離火峰兩位師叔閉關(guān)多年沒出世,至於戊土峰的魏師叔,哼哼,我看也只是銀槍蠟子頭而已!”
姝兒咯咯笑道:“你也這般說,費師兄也經(jīng)常說魏師叔,我們玄水峰就是跟戊土峰過不去!”
“這是事實而已!我們太一宗分屬五峰五脈,一直以來都是老師獨撐大局,本來青木峰的葉師叔還可助老師,可惜,可惜,二十年前被人一劍破了一身修爲,沒過幾年便鬱鬱而終!”鍾啓說到這裡,心中不可遏止地想到那個壓在太一宗頭上的大山,“劍宗當(dāng)真有那麼厲害?或許,我也應(yīng)該爲老師分擔(dān)一些壓力!”他心裡暗暗思量,第一次對自己獨善其身、不問他事產(chǎn)生了些許疑惑。
“葉師叔?我也聽說過,不過鍾啓哥哥你就不要杞人憂天了,你看,現(xiàn)在玄水峰有費千機費師兄,青木峰有溫長生溫師兄,離火峰有明無妄明師兄,戊土峰有陸慎陸師兄,太白峰有徐卓徐師兄,都能夠獨當(dāng)一面了!可惜,你不肯好好修行,不然未必就比他們修爲低!”姝兒掰著手指娓娓道來,剛開始聲音還綿綿動人、嬌憨可愛,到最後一句就變得老氣橫秋起來。
鍾啓笑道:“小師妹還真是不會吃虧,我剛說了你一句,你馬上就還了回來!”
姝兒吐了吐舌頭,道:“鍾啓哥哥,難道你真得不喜歡修行?要知道,修爲到了極高深之境,很有可能勘破生死、長生不死哦,雖然這個傳說有點遙遠!”
“長生不死嗎?”鍾啓微微出神,道,“當(dāng)初老師只讓我專心讀書,說修爲算什麼,最重要的是一個人的胸襟氣度、道心心境,若這些到了一定地步,修爲自然可以一日千里。我現(xiàn)在還沒想明白道與術(shù)之間的問題,若有一天明白了,或許會考慮修行上的事吧!再說了,長生不死也不一定就是大道之途!”
姝兒聽得迷迷糊糊,感覺鍾啓說得似乎很有道理,只不過好像哪裡也有些不對之處,自己卻又想不明白,便嘻嘻笑道:“師尊也真是的,怎麼就教出了一個‘書呆子’,不過我還真是想師尊了,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他老人家了!”
“是呀!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老師的消息了!”兩人一時均沉默不語,靜靜趕路。
沒過多久,便已登上太白峰頂,入眼所見,比之小竹峰和玄水峰,又是另一番景緻。前後共九座大殿依地勢而建,錯落有致,氣派非凡,無數(shù)金屬的色澤閃爍其中,流露出一股淡淡的華貴。大殿前,有九根石柱圍繞廣場,每根上面有雕有一條張牙舞爪的飛龍,卻又各個不相同。正前面的三根上刻有“太白”;兩個大字,鐵鉤銀劃,菱角分明,仔細看去,一股凌厲之極的意境直透字外,據(jù)說是太一宗第六代掌教所書,以前當(dāng)然是掛在中原所在的山門,後被移來西域,說起來,還是太一宗的恥辱。
“先賢的基業(yè),後人沒有守護好啊!”鍾啓靜靜看著那三個大字,心中感慨萬分,太白這一脈是太一宗五脈中唯一帶“太”字,所修真氣更叫“太白真氣”,顯然歷來修爲高絕之輩迭出,特別是六祖,幾乎以一己之力定鼎天下,由此可見太白一脈的強大!
這也是鍾啓第三次來太白峰,每一次看到那兩個大字,心中都有些莫名失落,尤以這次爲甚。
廣場當(dāng)中,有諸多太白峰的弟子互相探討修行之道,其中一個相貌普通、身著勁裝疾服的青年看見兩人上來,便迎了過來,道:“原來是莫姝師妹和鍾師弟!師弟倒是難得有暇來我們太白峰一次!”
鍾啓淡淡一笑,也早已習(xí)慣了旁人這種口氣,便道:“周乾師兄客氣了!”莫姝仔細打量了一番周乾,不由笑道:“周師兄永遠都是這般乾淨(jìng)利落!”周乾道:“我可不似鍾師弟那麼瀟灑自如,獨守一峰!”
莫姝自是聽出了他話裡話外的譏諷,便有些不快:“周師兄就讓我們一直站在這裡說話嗎?”
周乾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鍾啓,伸手道:“兩位請!”鍾啓皺了皺眉頭,道:“這太白峰和我那小竹峰大爲不同,我正好觀摩一番,就不進去了,小師妹自去吧!”
周乾哈哈一笑,道:“既然師弟有此雅緻,那就請便了,師妹這邊來,顧師妹已來多時,師兄也正有事對你說!”
莫姝看了一眼鍾啓,想了想道:“鍾啓哥哥,那你就等我一會啊,我去去就來,你一定要等我哦!”鍾啓點點頭,道:“放心吧,我等你!”
周乾走了兩步,又回頭道:“師弟乃文師伯得意弟子,不知近來修爲進展如何,有機會可否指點爲兄一二?”
鍾啓掃了對方一眼,道:“會有機會的!”心中不由微微一動,周乾的這句話不知爲何勾起了他內(nèi)心深處的一根弦,好似也跟老師的問題有關(guān),只是還是抓不住。莫姝卻是很不高興了,哼了一聲,也不理會周乾,獨自一人向殿內(nèi)走去。
周乾嘿嘿一笑,轉(zhuǎn)身離去。鍾啓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心下暗暗思量:“這周乾師兄氣量卻有些不足,不知那徐師兄又是個什麼樣,聽小師妹而言,想必倒是個相貌英俊、器宇軒昂之人了,不過看那周師兄和徐師兄關(guān)係倒不一般,哼,物以類聚,人以羣分,管中窺豹而言,他也不過如此!”
鍾啓想了一會,又對自己心中生出這些個念頭感到好笑,“情之一字啊,果然沒有人可以避得過!”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這種滋味,酸中帶甜,甜中帶苦,似有幾分歡愉,幾分癡念,更多的卻是難受!”
鍾啓嘆了口氣,轉(zhuǎn)身來到山崖邊,看著天邊朝陽,看著白雲(yún)聚散,一時之間也不知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