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洛茲和羅蘭停留教會期間,倫敦這座披著華麗長袍的膿城終於醒了過來——
由市長馬庫斯·巴頓與貝特萊斯皇家醫學院副院長費爾康·波茨作爲此次肅清行動的主要負責人,監察局、當地警署和公正教會迅速響應,在瘟疫氾濫處用石灰拉出了一條條白色的‘切割線’。
他們勇敢無畏,闖進瘟疫肆虐地區,將輕癥、甚至幸運並未染病的市民帶離感染區。
同時,貝特萊斯皇家醫學院傳出確認消息:以某三個地點爲中心向四周蔓延,傳染源爲井水。
費爾康·波茨的得意弟子在報紙上聲稱:在他優秀、技藝精湛、仁慈善良的老導師的帶領下,他們已經抓住了疾病的馬腳,恐怕用不上幾天,就能找出個真正消滅它們的辦法。
他呼籲民衆,不要被災難嚇住,再多堅持幾天,治療疾病的藥劑就會乘著倫敦城的夏日晚風吹進每家每戶——
當然。
報紙上這樣寫。
這張報紙也多在西區售賣。
女士先生們十分滿意:事態的發展沒有出乎他們對帝國的預料——他們終究是能解決災難,或者任何國家的軍隊的,不是嗎?
當然。
自傳出感染源是井水後,城內除水外能飲用的一切液體的價格如鷹隼般沖天而起:除了自己的尿液不收費,市民們甚至都不願隨地吐痰了。
劣質啤酒,三倍。
威士忌,五倍。
好一點的紅酒和香檳,十倍。
這是之後兩天的價格。
第三天。
翻倍。
費爾康·波茨命令各區警署的警察們維持轄區內的秩序,反倒重用了公正教會和監察局,讓他們去‘冒險’——看護政府派遣的工匠,在倫敦近郊處搭建一片片專門承載患病者的房子。
醫院怎麼住得下?
政府必須撥款,由他們來分批次將患病者送到‘不會造成更大污染的地方’。
當然。
一間土磚房的造價是二十個先令,或者二十鎊,三十鎊,八十鎊,一百鎊…
這就要看帝國的良心了。
你們難道忍心看著市民們受了將近一個月的苦,好不容易等來希望,卻像截用完了的羊腸似的,被拋棄到荒地裡嗎?
孩子們還沒有嘗過人間的快樂。
窮苦的姑娘們沒等到時髦的人生。
工人們幹了半輩子活,哪怕西區的交界線都不曾踏過去。
他們現在得了病,難道帝國要他們自生自滅?
當然不行。
費爾康·波茨的弟子在報紙上呼籲,很快便得到了衆多西區女士先生們的響應:
淑女們更關注細節。她們雪片一樣的來信表示,希望能將政府的撥款多用在生活上——給這些患了病,不知哪一天死去、受折磨的窮人們一些物質上的享受,包括一間昂貴的屋子,更可口的食物,提供些不要太劣質的酒水,以及親切地安慰(給敢於赴死的醫生們雙倍甚至三倍的工資)。
甚至有女士表示,她可以出資聘請樂隊,等到在郊外建好‘病院’,讓這些暢遊藝術之海的紳士們到那裡去撫慰痛苦的靈魂。
先生們則關心的較爲務實。
他們希望市長、費爾康·波茨及其他次級負責人不要將政府的撥款用在‘瑣碎’事上,平時給這些人吃什麼喝什麼,生了病也不必提高檔次——要用在搭建房屋,高工資聘請工匠。
他們希望能用黃金縮短病院搭建的過程,並儘可能‘低而廣’地照顧到更多患病窮人。
由於某些先生的用詞。
第三天,報紙上就打起了嘴仗。
費爾康·波茨的弟子表示導師會善用撥款,說第一批臨時‘庇護所’即將落成,貝特萊斯的醫生與護工們也將趕往郊區。
“顯然,名單中沒有你的名字,金斯萊‘大偵探’。”
貝特萊斯皇家醫學院。病房區。
辦公室。
弗洛倫斯滿面怒意地盯著埋頭將病情分門別類的男士,看他還優雅的在某詞末尾甩了個漂亮的筆花,再也忍不住怒火,用指頭掐住記錄簿狠狠抽走。
鋼筆在表格上劃出一條長長的藍線。
金斯萊擡起手腕,默默找蓋子擰好。
“顯然,名單中也沒有你的名字,弗洛倫斯‘院長’,”金斯萊靜靜看著他,語氣平淡:“我們有什麼區別。”
“區別就是,我屬於貝特萊斯,我是威廉姆斯·詹納先生的學生!我是個護工!我得去!”
她沒法不生氣。
本來今天下午她就要和導師前往郊區,不知金斯萊怎麼說服的威廉姆斯·詹納。他只在導師的辦公室裡呆了五分鐘,之後,老院長就表示,他們的隊伍中可以多一名男士了。
那可是病區。
金斯萊什麼都不懂,一個偵探,跑到病區去做什麼?
“我認爲,和我這些天干的沒什麼區別…你說呢?”
金斯萊聳聳肩,聽著走廊裡迴盪的哀嚎聲。
當然…有區別。
到了病區,可就要親自照顧病人了。
弗洛倫斯怎麼可能讓金斯萊去接觸那些患病的人?一旦他染上病,她要後悔多久?
“我認爲我們在這件事上不必多談…哦,史諾先生也同意了。”
這名字對弗洛倫斯的‘殺傷力’甚至強過她的導師。
愛德華·史諾。
一個匆匆歸來,半個禮拜內找出瘟疫源頭,甚至親手繪製出擴散圖的、大名鼎鼎的醫師。
也是威廉姆斯·詹納曾經的學生。
她的…
“我同意金斯萊去,正因爲他的智慧,弗洛倫斯。關於瘟疫源頭,如果沒有金斯萊,恐怕我還要多耽擱些日子…你們在吵架?”
架著鏡框來的醫生提了個牛皮口袋。
他看看金斯萊,又看看別開臉的師妹,一臉疑惑。
兩個人都打定主意要去郊區,怎麼還會因爲這件事吵起來?
“如果願意暫且休戰,我倒有個新發現要和你們講講…”
愛德華·史諾推了推鏡框,將皮口袋打開。
裡面是一卷倫敦城手繪地圖。
上面分別用褐、紅與黃標註了等級:紅色代表最早,其次是褐,再是淺黃。
“水源是一個問題。不過,弗洛倫斯,看看我和金斯萊的發現——”
弗洛倫斯知曉他委託‘神通廣大’的偵探(或者也是貝特萊斯目前唯一的偵探)去城裡到處轉,挨家挨戶問詢那患病者的患病時間。
現在。
有結果了。
“這裡。”
愛德華·史諾指著某片殷紅如血的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