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規(guī)則魔種，賜你毀滅（求月票）
在指引的回放下，天淵領(lǐng)域節(jié)點的場景在祁勝的眼中回溯。
就像是倒放的電影。
畫面回到規(guī)則兵種誕生前，地念邪靈收到了鬼牙發(fā)來的信息。
得知它在掠奪戰(zhàn)爭中毀滅了一個族羣，隨後在這個族羣所在城市的地底發(fā)現(xiàn)了一座傳送陣。
裡面連接著一個小世界。
這個族羣似乎在謀劃著什麼，但計劃還未正式推進，便被鬼牙率領(lǐng)的黑潮邪祟給滅族了。
而這個族羣關(guān)注的小世界，似乎也顯得有些不同尋常。
帶著好奇，地念邪靈用意識投影的方式，跟隨鬼牙前往連接小世界的傳送陣展開調(diào)查。
看到這裡，祁勝意識也跟著回放畫面穿過傳送陣通道，降臨小世界。
剛進入小世界，祁勝便驚訝發(fā)現(xiàn)。
這個世界的強度不高，但竟然是一個時間流速和主流世界，乃至虛空，完全不同的世界。
更奇怪的是，整個世界被設(shè)計成了一座隱形大陣。
有點類似靈息族逃難前往怪物世界前，將世界煉化的行爲，但又有許多不同。
他能感受到這個世界藏有規(guī)則氣息。
……
魔種世界，第八紀元。
阿洛蜷縮在地牢最陰暗的角落，小口啃食著發(fā)黴的食物。
堅硬的稻草無情地扎進他潰爛的傷口，皮肉與草莖粘連成痂，每一次輕微的挪動都帶來鑽心的疼痛。
潮溼的黴味與腐肉的惡臭交織在一起，幾乎讓他感到窒息。
在他頭頂?shù)蔫F鏈上，掛著的半截手臂。
蛆蟲密密麻麻地蠕動著，那是三天前被處決的鐵匠。
他只是想打一把鐮刀，換些糧食救自己生病的母親，便被城衛(wèi)以“私鍛武器罪”抓捕。
在這裡遭受極刑後死去。
目睹這一切的阿洛，心中只有恐懼。
雖然犯下的只是偷竊罪，但足以用這個理由判他死刑。
思緒翻涌中，飢餓感裹挾著強烈的睡意，在此刻席捲而來。
恍惚間，他彷彿又看見了妹妹阿柔蹲在家門前，用樹枝一筆一劃在沙地上寫著歪歪扭扭的字，陽光灑在她的髮梢，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
妹妹是他在這冰冷世界裡僅存的一絲溫暖。
就在這時，隔壁再度傳來的皮鞭抽打和慘叫聲，打碎了腦海中的回憶，如同夢魘般一次次刺痛他的神經(jīng)。
他把臉深深埋進膝蓋，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的肉裡。
“哥，我就拿一小包，陳婆婆咳血咳了三天，再不治療就來不及了。”
腦海中浮現(xiàn)阿柔凍得通紅的小手，拽著他打滿補丁的衣角。
阿柔的偷竊行爲沒能逃過城衛(wèi)的追查，最終他選擇代替妹妹，被關(guān)押進這暗無天日的地牢中。
具體何時才能被放出去，無從得知。
或許……這輩子都要留在這裡，直至腐爛、死去。
“三百二十七號。”
就在這時，生鏽的鐵門被踢開，阿洛條件反射地蜷縮起來。
守衛(wèi)手裡的燈籠，照出阿洛消瘦如鬼的面容。
“刑場缺個收屍的，算你走運，跟我走。”
阿洛艱難起身，佝僂的脊背發(fā)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守衛(wèi)不耐煩地用鐵棍戳著他的肩胛骨，他一個踉蹌撞在潮溼的石牆上，卻還是忍痛站直，在守衛(wèi)的罵聲中跟在身後。
走出監(jiān)牢，穿過幽暗的甬道時。
月光從窗外斜劈下來。
阿洛看到了自己映在牆上的影子，嶙峋的輪廓像具披著人皮的骷髏。
守衛(wèi)的燈籠晃過刑訊室，能看到一具具被懸吊起來的身影，痛苦哀嚎聲此起彼伏。
“別看那些廢物，只要好好幹，這裡就和你沒關(guān)係。”守衛(wèi)獰笑著。
阿洛默不作聲，跟著守衛(wèi)走向傾斜向下的一條廊道。
來到地底二層，他跟隨守衛(wèi)在雜物間裡領(lǐng)取了工具，隨後拎著裝滿水的木桶來到刑場。
守衛(wèi)推開沉重的鐵門，鉸鏈滾動時發(fā)出刺耳聲響。
房間裡的處刑臺呈橢圓形，地面鋪著吸飽血色的青石磚，中央凹陷處有個排水口，邊緣結(jié)著黑紅色的血垢。
“每處血跡都要擦乾淨，每塊碎肉都要撿起來，明白嗎？“
阿洛沉默點頭，走上刑場後跪下來，從水桶中取出鬃毛刷開始忙碌。
水流順著磚縫遊走，帶走細小骨渣，他機械地重複動作，刷毛在地面拖出扇形水痕。
“動作快些，西區(qū)還有三間等著清理，清理完後將殘肢全部丟入魔窟。”
聽到魔窟，阿洛身軀一顫。
這個地方，他早有耳聞。
據(jù)說那裡是黑巖城主的煉丹池，所有被投入裡面的生命都會被煉化。
爲了獲取更多的生命能量，城主麾下的神官和城衛(wèi)以各種理由抓捕城內(nèi)居民，將其處刑後投入魔窟煉化。
這也是所有囚犯的最終歸宿。
但至少現(xiàn)在，他現(xiàn)在還有活下去的價值。
阿洛幹得更加賣力。
他不想死在這裡，還想出去和阿柔團聚，只要有一絲活下去的希望，他都絕不會放棄。
……
往後的日子，阿洛成爲了這座監(jiān)獄裡的清理工。
期間目睹了許多觸目驚心的景象。
犯人被各種荒謬的理由處決，生命像是垃圾一樣被處理，最後價值便是被丟進魔窟深坑中煉化。
守衛(wèi)早已喪心病狂，甚至以此爲樂，打賭下一個犯人能堅持多久。
這樣的日子，每一天都讓阿洛心驚膽戰(zhàn)。
他忍受著牢裡的非人折磨。
沉默寡言中，阿洛的心底尚有未熄滅的火苗。
能讓他堅持下去的希望，除了恐懼，還有獨自在外的妹妹阿柔。
他將一切委屈與痛苦壓進心底，繼續(xù)在地牢裡扮演麻木的工具傀儡。
三個月後，阿洛聽到了一個消息。
某個守衛(wèi)醉酒後，用調(diào)侃語氣告訴他，像他這種勤快的囚犯，如果能表現(xiàn)得更好，也許有機會被“特赦”去礦場做苦工。
守衛(wèi)強調(diào)：
“城主大人是仁慈的，總會給罪人一絲希望。”
這個消息像毒藥一樣滲入阿洛麻木的心，讓他對未來又多了一點點期盼。
如果成爲礦工，至少有了活下去的機會，可以偶爾回家看望自己的妹妹，總好過在這裡死去。
他開始更加賣力的工作，期待城主的“仁慈”降臨。
半年後的一天。
阿洛依舊麻木地刷洗著刑場青磚上永不幹涸的血跡。
空氣裡的腐臭早已融入他的呼吸，每一次吸入都像是在咀嚼死亡。
守衛(wèi)醉酒後透露的那一絲“特赦”希望，如同黑暗中搖曳的希望之光。
雖然微弱，卻死死攫住了他瀕死的心。
他刷得很賣力，鬃毛刷在磚縫裡刮出刺耳聲響，彷彿這樣就能刷掉自己的“罪孽”，刷出一條通往礦場，通往阿柔身邊的渺茫生路。
“動作快點，還有其他刑場要清理。”守衛(wèi)的呵斥伴隨著鐵棍戳在脊背的鈍痛傳來。
阿洛用力點頭，加快了動作。
活下去，爲了阿柔，只要能脫離這個暗無天日地牢，哪怕是前往礦區(qū)……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頭。
就在這時，刑房沉重的鐵門再次被粗暴地推開。
熟悉的鐵鏈拖曳聲和守衛(wèi)粗魯?shù)耐妻曧懫稹?
阿洛習慣性地將頭埋得更低，身體蜷縮，只想融入陰影。
他不想看，也不敢看，下一個被送入地獄的是誰。
別人的苦難，帶不來快樂，只會讓他感到惶恐。
就在這時。
一個微弱稚嫩，帶著哭腔的聲音，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瞬間劈開了他所有的麻木與僞裝：
“大人…求求您了。”
熟悉的聲音，在阿洛耳畔放大，腦海中瞬間浮現(xiàn)一個青春靚麗的熟悉身影。
全身的血液好似被瞬間凍結(jié)，又在下一秒瘋狂地逆流衝上頭頂。
他猛地擡頭，動作之大幾乎扭斷脖頸。
昏黃的燈籠光下，被高大守衛(wèi)像拎小雞一樣架著的瘦小單薄身影，此刻臉上佈滿淚痕。
這正是他日思夜想，想要拼盡一切保護的妹妹：阿柔。
“阿柔！”
絕望咆哮從阿洛喉嚨深處炸裂開來。
他像一頭徹底失去理智的困獸，扔開染血的刷子，用盡全身力氣，不顧一切地向那個小小的身影撲去。
恐懼和特赦的希望，全都被拋到了九霄雲(yún)外。
砰！
沉重的鐵棍帶著撕裂空氣的風聲，精準狠辣地砸在他的小腿脛骨上。
骨頭碎裂的脆響清晰可聞，劇痛讓他瞬間失去平衡，整個人重重地撲倒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
他感覺不到腿上的劇痛，只是用雙手死死扒著染血的地面。
指甲在堅硬的磚石上刮擦，拖動著殘破的身軀想要拼命地向前爬行，血污和污泥糊滿了臉和手臂。
“放開阿柔，衝我來，放了她！”他聲嘶力竭地嘶吼著，眼淚混合著臉上的污穢沖刷而下，眼睛卻死死盯著那道瘦小羸弱的身影。
這是他在這個地獄裡唯一的光，也是他活著的全部意義，他絕不允許阿柔受傷。
阿柔也看到了他。
那雙曾經(jīng)清澈溫暖的大眼睛裡，此時只剩下極致的驚恐和無助。
“嗚嗚……阿洛……我好怕。”看到阿洛的悽慘模樣，妹妹的眼淚如決堤之水，止不住的流淌。
就在這時，穿著漆黑長袍的神官，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來到刑臺中央。
他的眼神空洞冰冷，掃過像蛆蟲般在地上掙扎爬行的阿洛時，眼底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在看一塊骯髒的垃圾。
他的聲音不高，卻蓋過了現(xiàn)場的所有噪音：
“肅靜！”
聲音在血腥的刑場上回蕩：
“此女在城主車隊路過時，眼中毫無敬意，這是對城主榮光的褻瀆，乃不可饒恕之重罪，其罪當誅……。”
神官根本沒有理會阿洛撕心裂肺的哀求，冰冷的目光落在驚恐萬狀的阿柔身上，如同在審視一件即將被銷燬的瑕疵品。
隨後扭頭對著早已等候在旁，面無表情的行刑者微微頷首：
“動手吧。”
“不要，求求你們了，我什麼都可以做，別殺我妹妹！”
阿洛的嘶吼變成了絕望的哀鳴，卻無力改變一切。
目眥欲裂，眼睜睜看著阿柔被守衛(wèi)按在了處刑臺上，行刑者舉起形如彎月的巨大砍刀。
“爲了黑巖城的榮光與純淨。”神官的聲音冰冷地宣判了最終結(jié)果。
刀光，落下。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阿洛看到了阿柔眼中的絕望與茫然。
最後，眼中的光芒消散了。
小小的頭顱與身體分離，滾落在地，沾滿了塵土和血污。
它骨碌碌地滾了幾圈，最後停在了阿洛拼命向前伸出的手指前方。
空洞的眼睛，正對著他，凝固著生命最後一刻的迷茫與凝固的恐懼，彷彿在向他詢問：
“哥……爲什麼？”
本以爲近在咫尺的希望，在阿洛的內(nèi)心世界轟然崩塌。
守衛(wèi)的獰笑、神官的宣判、自己的心跳……一切都消失了。
眼前只剩下阿柔那雙失去神采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體內(nèi)滾燙的血液好似瞬間被抽乾，取而代之的是灌滿四肢百骸的刺骨寒意。
他停止了爬行與嘶吼，僵在原地，像一具被瞬間抽走了靈魂的泥塑木偶，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妹妹的頭顱。
神官緩步走到徹底僵硬的阿洛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那張蒼白的面孔上，浮現(xiàn)出一絲極其虛僞“憐憫”笑容。
“可憐又可悲的蠕蟲。”
神官的聲音如同毒蛇的嘶鳴，鑽進阿洛死寂的意識:
“這便是褻瀆者的代價，而你能繼續(xù)活下去，皆是城主的仁慈。”
神官俯下身，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嘲弄：
“罪人的後代，我知道當時是你的妹妹偷竊了藥丸，那顆藥丸的價值，已經(jīng)遠遠超過你這條賤命了。”
語罷他直起身，恢復了冰冷姿態(tài)：
“對了，你不是一直很勤快嗎，那就由你親自送你的妹妹上路吧，把她，還有你其他垃圾，一起送到它們該去的地方，這是他們最後的價值。”
神官說完，不再看阿洛一眼。
彷彿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轉(zhuǎn)身離去。
守衛(wèi)獰笑著上前，粗暴地將一個散發(fā)濃烈血腥和腐臭的藤筐扔在阿洛身邊：
“廢物，聽見神官大人的話了嗎，把你妹妹，還有這些。”他用鐵棍指了指刑場角落堆積的，之前處決留下的殘肢斷臂：
“都裝進去，送到魔窟，動作快點！”
阿洛的身體動了動，他艱難地挪向阿柔的殘軀。
伸出顫抖的手，掙扎著抱起尚有餘溫的瘦小軀體，小心翼翼地放進藤筐裡。
隨後，他一點點地挪向那顆頭顱。
像捧著易碎的珍寶，小心地放進藤筐。 然後像一個被設(shè)定好程序的傀儡，開始和往常一樣機械地執(zhí)行命令。
拖著一條斷腿，艱難地爬向刑場角落，將那些散落的殘肢斷臂一塊塊撿起，扔進那個巨大的藤筐。
守衛(wèi)在一旁不耐煩地催促、咒罵，鐵棍不時落在他身上，但他毫無反應，只是麻木地重複著動作。
藤筐被填滿了。
混雜著阿柔小小殘軀的冰冷肢體堆疊在一起。
守衛(wèi)將一根粗糙的麻繩扔在他面前：
“背上，拖到魔窟入口去，別想偷懶。”
阿洛沉默地將麻繩套在肩上，勒進潰爛的皮肉裡。
他佝僂著背，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拖動著沉重無比的藤筐。
每拖動一步，斷腿都傳來鑽心的劇痛，肩上的繩索彷彿要勒斷骨頭。
藤筐在地上拖行，發(fā)出粗糙的摩擦聲，筐底滲出的暗紅粘稠液體，在他身後留下一條通往地獄的血痕。
穿過傾斜向下的通道，灼熱的氣流混合著血腥焦糊，以及藥香味。
死亡氣息越來越濃烈。
通道的盡頭，是一個巨大深邃的暗紅色洞口。
這便是魔窟的入口。
守衛(wèi)指著那深不見底的洞口：
“到了，廢物，把筐推下去。”
阿洛站在洞口邊緣，灼熱的氣流吹拂著他破爛的衣衫，和枯槁的頭髮。
他低頭最後看了一眼藤筐裡的妹妹，眼神裡沒有悲傷、憤怒、恐懼等情緒。
只有死寂。
解下肩上的繩索。
他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推動那個承載著他在這世上唯一牽掛，也承載著這世界所有黑暗與絕望的藤筐。
藤筐傾斜，翻滾，向著那吞噬一切生命的深淵墜落下去。
阿柔小小的殘軀和其他冰冷的肢體混雜在一起，在暗紅色的光芒中迅速變小，模糊，最終消失在翻滾沸騰的血肉熔漿深處，成爲城主獲取力量的養(yǎng)分。
阿洛站在洞口，看著妹妹徹底消失的地方。
灼熱的風像地獄的舌頭，舔舐著他裸露的皮膚。
下方熔漿翻滾的轟鳴聲，如同無數(shù)冤魂在無聲哭嚎。
他心中最後一絲溫暖，連同他活著的全部意義，已經(jīng)被他親手推入了這萬劫不復的深淵。
內(nèi)心世界變得一片死寂。
魔窟熔爐的轟鳴，和心臟跳動的聲音變得微不可聞。
守衛(wèi)在他身後發(fā)出不耐煩的獰笑：
“還在看什麼，如果捨不得，要不下去陪她吧？”
阿洛沒有回答，用不帶絲毫感情的眼眸看向守衛(wèi)。
陪她？
這兩個字，像一顆冰冷的石子，投入了他早已凍結(jié)的心湖，卻激不起任何漣漪，只留下冰冷的迴響。
是啊。
我該陪著阿柔一起走。
這骯髒扭曲的世界，以吞噬無辜者爲?zhàn)B料的罪惡之地，還有什麼值得留戀？
解脫的念頭，在心底悄然浮現(xiàn)。
死亡，已經(jīng)不再是恐懼的終點，而是終結(jié)這無邊痛苦的唯一途徑。
或許神官口中那個或許存在的彼岸，會是他和阿柔重新相聚的地方。
他在這時縱身一躍，決絕地投向沸騰的地獄之口。
失重感襲來的瞬間，灼熱的氣流裹挾著令人作嘔的甜腥撲面，阿洛空洞的雙眼，倒映著下方越來越近的沸騰熔漿。
彷彿能看到火焰中翻滾著無數(shù)扭曲痛苦，正在吶喊的面孔。
有鐵匠，有隔壁慘叫的囚犯，有無數(shù)叫不出名字的可憐人……也包括了阿柔。
接下來，他這具被絕望徹底掏空的軀殼，也將融入其中。
灼燒帶來的痛苦喚醒了他意識深處最後一點東西，不再是愛或希望，而是被壓抑到極致的滔天怒火。
不公的規(guī)則、虛僞的神權(quán)、城主的暴虐統(tǒng)治、殘忍麻木的幫兇……以及這個建立在謊言與壓迫之上的吃人世界本身。
心底再無顧慮，壓抑的怒火便如火山噴涌。
憤怒雖烈，但他卻清楚自己渺小無力，根本改變不了任何事。
但無奈帶來的是更猛烈的憤怒，讓他只想在毀滅中尋求解脫：
“就這樣吧……和這一切……化爲灰燼。”
風在耳邊呼嘯，死亡氣息灌滿口鼻。
痛苦吞噬肉體，憤怒折磨意識。
生命即將消亡的那一刻，阿洛忽然覺得時間彷彿凝固。
他感受到自己的肉體與意識都在戰(zhàn)慄，粘稠如墨汁般的黑色將他的視線遮蔽，滲入腦海中翻涌。
意識恍惚間，他忽然聽見了心跳聲。
這聲音不是自己，就像是遠古巨獸碾過地殼的轟鳴。
意識隨後墜入混沌。
剎那間，一座黑色巨塔突然貫穿腦海。
塔尖刺入血海般的天空，塔身纏繞翻涌的黑霧，上面的每一塊磚石都被刻滿了詛咒靈紋。
隨後一輪血色殘月自高塔後方升起，懸於高空，揮灑無盡紅光。
在血月下方，高塔頂端的平臺上，他看到了超越認知的存在。
它沒有確切的形態(tài)，唯有黑霧凝聚的輪廓中，兩顆燃燒著業(yè)火的暗紅色瞳孔跨越空間阻隔，朝他看來。
更準確的說，這是不是看，而是碾壓。
只是目光注視，便讓他感受到意識層面的刺痛感。
黑霧中的眼眸逐漸明亮，好似兩輪在黑夜中燃燒的暗紅太陽。
在這雙眼眸的凝視下，阿洛覺得自己渺小如塵埃。
僅是目光觸及，他殘存的意識便不受控制地戰(zhàn)慄，好似遇到了這天地間最爲兇惡的猛獸。
極致的邪惡氣息如同無形的海嘯，狠狠衝擊著他的精神識海。
就在這時，邪惡沙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渺小的傢伙，你的絕望、憎恨、渴望，我都聽到了。”
說話間，懸於高塔上，宛如魔神般的邪惡輪廓驟然明亮。
眼中的烈焰化作鏡像，清晰地倒映出阿洛記憶中所有至暗時刻畫面。
阿柔絕望的眼睛、神官的邪惡、守衛(wèi)的殘暴，熔漿中無數(shù)扭曲的面孔……以及他心底還在不斷升騰的怒火。
“你想要焚盡世界，寂滅萬物的力量，我可以給你，但在完成你的目標後，你的軀殼，你的靈魂，你存在的一切痕跡……皆歸於我。”
“所以，你……願意嗎？”
魔神模糊的臉上浮現(xiàn)一抹猙獰笑容。
這個聲音的詢問在阿洛聽來，好似神明向溺亡者展示的最後救贖……哪怕這是一個魔神。
此時，阿洛的意識早已被極致的痛苦和憤怒填滿。
心中所有的期待與掙扎，早已在阿柔死去的瞬間化爲齏粉。
他的腦海中，只剩下焚盡一切的復仇怒火。
在那對深淵之眸的凝視下，阿洛殘存的意識凝聚起最瘋狂的渴望，如同瀕死者最後的奮力一躍，撲向可能帶來萬劫不復的深淵：
“我願意，我願意，我的一切盡皆拿去，把力量給我！”
“燒光這一切！”
阿洛嘶吼重複著“願意”。
“成交，祝你接下來的遊戲愉快……魔種。”
高塔平臺上方的魔神身影微微點頭，似乎對他的回答十分滿意。
交易，落槌。
魔神背後隱現(xiàn)一隻碩大的邪惡眼眸，暗紅色眼眸中的火焰暴漲，彷彿要將他的意識空間點燃。
極致邪惡力量無視空間阻隔，瞬間貫穿阿洛的意識，狠狠烙印在他識海最深處。
黑潮改造在此刻開啓。
阿洛的身軀被撕裂空間襲來的黑霧籠罩，皮膚快速碳化剝落，黑焰代替血液在體內(nèi)流淌，新生的黑色肌膚覆蓋全身。
手臂隨後分解，漆黑骨質(zhì)如活物般扭曲增生，最終生成兩條覆蓋暗紅鱗片，燃燒幽焰的惡魔之爪。
身體進行著最猛烈的重塑。
眼球爆裂瞬間，兩團暗紅火焰從眼窩中升起，熊熊燃燒，灼燒著他的視覺神經(jīng)。
極致的痛苦中，懸停在熔漿之上的阿洛卻爆發(fā)出癲狂笑聲。
當痛苦到達頂峰……狂暴的力量逐漸歸於平息。
阿洛在魔窟烈焰中完成重生，或者說，承載著阿洛最後執(zhí)念的毀滅容器誕生了。
他猛地擡起頭，燃燒黑潮魔焰的邪惡眼眸望向魔窟熔爐上方微小的出口。
與魔神的契約，已經(jīng)達成。
接下來，是對這個腐朽世界的處決。
下一刻，阿洛動了。
身體浮空，朝著下方熔鍊血肉的地獄，猛地一踏。
轟！
黑霧以右腿爲中心呈環(huán)形擴散，整個魔窟熔爐瞬間佈滿蛛網(wǎng)般的漆黑裂痕。
恐怖的力量讓整個魔窟在震動中爆裂。
城市上方，所有生靈都聽到地底深處傳來的一聲悶響。
緊接著，地牢上方的地面突然隆起。
巖石鋪就的廣場如同脆弱的蛋殼般破裂，一道直徑超過百米的黑紅色火柱從地底噴薄而出。
地動山搖間，整個黑巖城的地下結(jié)構(gòu)，在這一刻遭受毀滅性衝擊。
無數(shù)建築在劇烈的搖晃中倒塌，尖叫聲、哭喊聲瞬間撕裂了城邦的虛僞寧靜。
火柱頂端，一道身影緩緩舒展軀體，落在熔巖與黑煙構(gòu)成的王座之上。
新生的惡魔之軀每一寸都在流淌著液態(tài)的黑暗，粘稠的黑漿在體表不斷閃爍，形成流動的鎧甲。
此時的阿洛已經(jīng)完全惡魔化，黑甲面具覆蓋下，一雙燃燒的眼眸透著瘋狂與邪惡。
所有僥倖在剛纔地動中存活的城內(nèi)居民，無論是底層民衆(zhòng)，還是囂張的城衛(wèi)，都如同被扼住了喉嚨。
他們呆滯地仰望天空中那道散逸無盡邪惡與毀滅氣息的暗紅色身影，眼底難掩恐懼。
“敵……敵襲！”
“所有城防衛(wèi)隊，立刻升空！”
短暫的死寂後，歇斯底里地吼聲響起。
尖銳刺耳的警報聲響徹全城。
一道道流光從衛(wèi)戍塔樓，以及各處兵營中激射而出。
無數(shù)身著制式符文鎧甲，手持能量長矛或法杖的城防衛(wèi)隊士兵，在神官的帶領(lǐng)下，如同被驚動的蜂羣，從四面八方朝著阿洛包圍而來。
但他們身上亮起的防護法陣光芒，卻驅(qū)不散阿洛身上釋放的黑暗。
面對這羣螻蟻的圍剿，懸停在空中的毀滅化身，甚至連頭都沒有轉(zhuǎn)動一下。
他緩緩擡起如同惡魔利爪般的右手。
剎那間。
粘稠如墨，翻涌不息的黑潮魔焰，如同被賦予了生命。
從他周身每一寸甲冑的縫隙中瘋狂噴涌而出。
黑霧以他爲中心擴散，無數(shù)猙獰、扭曲、由純粹黑暗能量構(gòu)成的邪祟，在黑霧中爭先恐後地具現(xiàn)。
周身燃燒黑焰的骷髏騎士、宛如小山般的天災兵種、陰影構(gòu)成的冤魂、散佈瘟疫的血球……每一隻邪祟都散發(fā)著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邪惡氣息。
它們的數(shù)量，瞬間就超過了來襲的城防衛(wèi)隊。
黑霧翻涌中，邪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飢餓鯊羣，在阿洛冰冷意志的無聲驅(qū)使下，化作席捲天空的毀滅浪潮。
帶著最純粹的惡意與吞噬一切的飢渴，朝著神色驚駭?shù)某欠佬l(wèi)隊士兵拍去。
“褻瀆者，我以城主之名……。”爲首飛來的神官舉起鑲嵌寶石的法杖，出聲怒斥。
但話未說完，兩隻白骨手臂突然出現(xiàn)在他兩側(cè)，像是擰麻花般扭斷了他的左右手臂。
慘叫還未出口，一張遍佈利齒的邪祟巨口便從下方咬住了他的兩條腿，猛地發(fā)力，帶起飛濺的血液。
下一秒，濃郁黑霧席捲而來將神官籠罩，化成黑色蛆蟲瘋狂地鑽入他的鼻孔、耳道、眼角，在皮下蠕動出蚯蚓狀的爬行軌跡。
慘叫聲不受控制的從神官的喉嚨中噴涌而出。
就在這時，懸於高空的阿洛消失了。
再次出現(xiàn)，已是在神官跟前，佈滿黑鱗的惡魔之手多了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
他體表散逸的黑霧，將心臟表面腐蝕地滋滋作響，腐爛氣味瀰漫開來。
但神官卻沒有死，他被阿洛釋放的能量維持著生機，強迫他觀看自己的內(nèi)臟是如何被邪祟分食。
看著痛苦掙扎的神官，阿洛內(nèi)心沒有一絲波動。
只是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復仇的過程中不斷涌入體內(nèi)。
……
此時，城主府裡身穿華麗衣袍的身影，正伸手從食盒裡夾起一顆用大量生靈氣血能量提煉得來的生命丹，欲投入口中。
卻在聽到巨響後放下生命丹，匆匆來到窗邊，神色疑惑的擡頭看向天空。
眼底倒映的天空，就像是舞臺劇結(jié)束時逐漸合攏的帷幕，正在被黑暗快速啃食。
遮天蔽日的邪惡生物，正在城市上空肆虐。
城衛(wèi)軍身上的符文鎧甲在黑暗中發(fā)出的光亮，如同暴風雨中的螢火蟲，轉(zhuǎn)眼間便被黑暗吞沒殆盡
城主的瞳孔劇烈收縮，表情變得驚恐。
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逃，快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