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遲國的王宮內,尉遲梟還在書案上繪著什麼,面色凝重全神貫注。於俢見到王上這般,將端過來的熱茶放到一邊,垂手侍立,不敢出聲打擾。王上每日就寢前都會這樣,畫一幅畫。
畫面上,一個姿色妖嬈的女子或坐或站,或獨處,或與人一起,或巧笑或垂淚,甚至臥病在牀的樣子都被王上描畫的淋漓盡致栩栩如生。尉遲梟這段時日別的本事不見長,這畫畫的本事倒是增進不少。
“王上,您該就寢了,眼看子時了。”眼前關於懿王后的畫像鋪的滿桌都是,這裡那裡還像一國之主的寢宮,倒像是畫師的房間。
“把這張送過去。”尉遲梟拿起手中剛剛做完的一副,端詳許久,陶醉的樣子彷彿看到畫面上的人在對自己笑。
“是!”於俢應道。
全國的百姓都道這關於陸婉依的尋人告示是所有告示中畫風最好最形象逼真的,卻不知道告示具是出在王上之手,否則還不被搶瘋了。
“王上,您這樣做有意義嗎?”實在看不過王上對一個已死之人投入過多精力,這些日子王上形容消瘦,在這樣下去,身體恐怕吃不消。
王后走後,王上一直沉湎於雲裳的死,傷痛欲絕無法自拔。突然有一天尉遲梟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開始做起畫來,把王后的容顏俱形到宣紙上,卻說那個人是叫陸婉依。
於俢怕王上因王后之死癡魔,暗中讓御醫把過幾次脈,卻無任何結果。
“當然有意義!”尉遲梟肯定的聲音傳過來,“你道襲燕爲何要火燒鳳陽宮,爲何在鳳陽宮只找到一具屍體,以襲燕對她的忠誠怎能棄她於不顧!”尉遲梟像在陳述一個事實,不由得憶起昔日雲裳受杖責之時,那個撲在雲裳身上意圖以身護主的小姑娘。
以她的剛烈性子,即便要燒宮,也是要以身殉主纔對,斷斷做不出棄主而去獨自逃生的勾當。
而且在鳳陽宮他沒找到一顆翡翠珠子,那是雲裳生辰,他親手爲雲裳帶上的翡翠珠串。珠串或許不出挑,可是爲防雲裳賭氣摘下,他是繫了個死結的,就連那串珠子的繩子都是鮫魚筋製成的,刀砍不斷。
那日宮中被付之一炬,院中既無散落的翡翠珠子,屍身手腕上也沒有珠串。是以尉遲梟斷定雲裳定是沒死,他安葬於王陵之內的人根本就不是他的王后。
於是貼滿整個雪遲國的罪己詔被換下,取而代之的是懸賞告示,凡是提供陸婉依與司宇二人線索的上萬兩黃金,蕭夜也被派出尋找雲裳線索。
而世子府內婉依也在盯著手腕上的珠串發呆,這是尉遲梟系在自己手腕上的,她試過把它取下來,奈何一個死結如何都解不開,索性由他了。
其實手腕上的傷疤,她不信尉遲梟沒有辦法去掉,自己手臂上的燒傷都能完好如初,何況區區一道刀疤,可是尉遲梟就像忘記一樣,提也不提,雲裳自然不會自討沒趣的主動提起。畢竟那是她爲另一個男人殉情留下的傷痕,任哪個男人也是無法接受的。
杜鵑送了新鮮的果品上來,看到婉依出神,故意找話說道:“姑娘手上的珠串真是漂亮!”小世子可是交代過,陸姑娘有心殤,儘量不要姑娘獨處,也不要姑娘一個人發呆。
婉依輕笑一下,眼裡是不知名的情愫,沉聲道“故人所贈,也就是看著好看罷了。”
“哪位故人所贈,要婉依這般珍視,竟是從未見換過?”環宇與藍若廷推門進來,正好聽見杜鵑與婉依對話,順口接到。
“世子,小哥哥!”婉依臉上的陰鬱一掃而逝起身道:“怎的小哥哥對這些女兒家的東西也如此上心,可是看上那一家的姑娘了?”
只見環宇面上一怔,婉依瞬感不妥,又忙岔話:“小哥哥送我的水晶球不小心摔壞了,何時再與我繪一個?”
“你呀,還是這般心性!”環宇寵溺嗔道,心中記下這樁事。只是圖畫好做,要尋那樣一顆水晶卻絕非易事,此事也就被耽擱下來。可終有一日尋得了那樣一顆無暇水晶,環宇卻再不能繪了。
藍若廷是從來不允許別人忽視自己的存在的,坐那吃了會果子,看兄妹二人說的夠久了,嘴裡的東西不等嚥下,脣齒尚不能清晰,提議道:“美人姐姐,今日天氣極好,不如我們出去走走吧!”
瞧了一眼窗外天色,確實陽光明媚,此時午後,過了一天最熱的時候,也算清涼些,確實適合外出。婉依在這府中呆的久了,也是憋悶,只是婆婆有過交代,自己還是安分在這府中的好,以免橫生枝節,於是出口拒絕:“既然天色不錯,便由小哥哥陪你出去好了,我身子不好,還是安心在府裡養著吧。”
藍若廷倒是心細的很,見婉依先是眸光一亮有著神往,纔開口拒絕,想必是心中有其他顧慮。堆著一張皺巴巴的小臉,跳離環宇三尺開外,不無嫌棄道:“小師傅又不是大姑娘,我和他一起有什麼意思。美人姐姐,你就和我去吧!”
環宇哭笑不得,可這樣的藍若廷他也無法,況且婉依也是該出去走走的,於是順口道:“無妨,你以紗帽覆面就好。”
小哥哥都允了,婉依自然不好再堅持,也就隨了他們出去。
蜀國到底是與雪遲國不同的,這裡民風更加開放,國民能歌善舞,隨處可見鬥歌鬥舞之人,服裝飾物也不常見,一路下來,婉依目不暇接起來。少了身份束縛,人自然放開不少,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爛漫在婉依臉上蔓延。看什麼都稀奇,在街上駐足的時候不由得就長了。
藍若廷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主,但凡婉依多看一眼的他都要買下來,這自然也就苦了身邊的小廝藍安,傍晚時候正值飯口,藍安實在走不動了,便眼冒金星央求道:“世子,我都聞到醉仙鴨的香味了,求求世子爺,讓小的飽飽口福可好?”。
提到好吃的,藍若廷也是來了興致,醉仙鴨他也是好久沒吃了,自從美人姐姐到了府裡,他每日都在府裡陪著,就怕少看了一眼。
“美人姐姐,醉仙居的鴨子可好吃了,外焦裡嫩肉質鬆軟一點腥味都沒有,我們去嚐嚐?”
天色漸晚婉依已經打算回府,卻又不好回絕,於是看向環宇。
環宇倒不是貪吃,奈何極疼妹妹,婉依難得出來一次,自然要玩的盡興,雖然以紗覆面,環宇懂得婉依懂事背後的不捨,於是點頭同意去醉仙居。
果然,婉依腳步輕快的跟著藍若廷走去,竟然連他這個哥哥都甩到了後面。藍安方纔還吵著累的走不動,這會比誰都快,已然進了店門。
環宇不由苦笑,到底何時這些人才能真正成熟長大,擔起一方重任。
其實不用很久,讓一個人改變心性成熟起來,往往只需要一件事。而老天顯然比環宇更急於看到這羣人早日擔當時勢賦予他們的重任。
醉仙居是個大酒樓,一樓是大堂,大堂中間常有說書唱曲的表演,二樓有雅間,從高處看去可以看到一樓的表演,若是怕吵自然關上窗戶即可。雅間中的春蘭、夏未、秋菊、冬至四間更是雅間中的上房,臨窗而望麗川水的美景盡收眼底。若是到了花燈節,這裡便是觀景最好的去處。
因此不管愛不愛醉仙居的醉仙鴨,這裡都是國都最好的館子,每日賓客滿座,常一席難求。
藍安進到店裡高呼夥計:“小二,雅間!”
有小二彎著腰來到近前,接過藍安手裡的東西,看著身後跟進來的幾人,笑彎了眉眼道:“幾位可是一起的,真是對不住幾位,二樓的雅間沒有了,只有一樓大堂還有一處空的,幾位要不要過去?”
藍安自然不在意有沒有雅間,他要的只是醉仙鴨,就怕世子不高興,可憐巴巴的看向藍若廷問道:“公子?”
“大堂就大堂吧,這會餓得緊,上好的酒席來一桌就是!”沒有雅間,藍若廷是有些失望的,畢竟想要在美人姐姐表現一下的。可是不進到館子還不覺得,進來之後飯香味撲鼻自覺餓的慌,想必小師父和美人姐姐也是餓了的,索性也就將就了。
幾個人落座,飯菜一次送上來,小二忙的腳不沾地,臉上卻是招牌的笑容,大堂中央有說話本的先生,周圍也是熱鬧的很,討論什麼的都有。
文人墨客談詩論畫,江湖中人打打殺殺,還有一些家長裡短,婉依對這些置若罔聞,可總有你過濾不掉的聲音傳進耳朵。
“你們聽說沒,雪遲國的國王瘋魔了,據說是爲了死去的王后?,沒想到王上還是個癡情的種子,哎可惜了……”幾個雪遲國穿著的人坐在臨桌,看樣子像是經商的。
一旁的同伴聽聞也是急忙應和“我也聽說了,可誰不知道這王后姓司徒,現在滿雪遲國找的是一個陸姓女子,要我說啊,王上不是癡情先王后,而是喜新厭舊移情別戀了。不是傳言王上逼死了司徒王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