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鼻間輕哼出聲,尉遲梟很是享受這份親暱,同時按下雲裳要起身的身子,不讓她動彈。
雲裳笑笑:“臣妾身體沒事,君臣之禮不可廢。”
這一句話不軟不硬,卻是掖的尉遲梟無言以對。藐視宮規國法,頻頻怠慢王駕,正是自己給她定的第一錯。
就算現下自己心中不忍,也斷沒有一國之君給妃嬪認錯的道理,可是又實在見不得雲裳帶傷行禮。手上力道不減,這是他的堅持的威儀。
雲裳知道不能再忤逆這個人了,說實話,真的跪上一夜,她也著實的承受不了。
靈動的雙眸偷眼看看尉遲梟。又悄然低下頭去,想說話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尉遲梟看的好笑,也就真的笑出聲來:“你到底想說什麼?”
嘟了一下嘴,雲裳才悠悠道:“王上不生氣了嗎?”
“只要你聽話本王自然就不生氣了”撫上雲裳的長髮,尉遲梟像撫著一個小孩子。
“嗯,那如何才叫聽話呢?”雲裳認真的問。
端正雲裳的身子,尉遲梟的額頭頂上雲裳的“先說說這膝蓋是怎麼傷的。”
手中的人身體明顯一僵,就是這一僵,尉遲梟心裡的那份不確定也跟著席捲而來。
放在雲裳肩膀的雙手不自覺的用力,雲裳吃痛,卻之口不言,只是解釋道:“臣妾在崇光殿禮佛。”
“你根本就不信佛。”剛剛還滿是閨閣之樂的氣氛一下子僵凝起來,尉遲梟陰冷的聲音在雲裳耳邊迴盪。
“臣妾是不信佛,可是民間不是有句話說,叫臨時抱佛腳。臣妾不過東施效顰罷了。”單薄的身子承受尉遲梟厚重的掌力,雲裳覺得自己的肩胛骨都要被捏碎了一般。
“如何的東施效顰?”尉遲梟追問。
“嗯”雲裳一個沒忍住,一聲呻 吟自脣邊溢出,深吸一口氣,心裡嘆道“果真是陰晴不定”,臉上還要虛與委蛇:
“臣妾聽聞南方大旱,到如今王上仍是爲此時困苦,操勞不斷。臣妾沒用想不出別的方法,爲王上排憂解難。唯有祈求上蒼,天降甘霖,以解我雪遲國燃眉之急。”
放在肩上的力道這才鬆懈下來,語氣也溫和許多:“如此說來,你是每日都要往返崇光殿和鳳陽宮?”
鳳陽宮離崇光殿甚遠,往來其間還真是要費些時候,也難怪經常不能在鳳陽宮看到雲裳身影,這樣自然接駕來遲了。
如果雲裳所言都是真的,那麼這一次還真是自己小氣多疑了。
可憐她那樣一雙秀腿,原本就已經帶了傷,自己竟然還讓她跪了整晚。如果不是自恃國主的身份,尉遲梟真的想狠狠罵自己一頓。
她爲了自己,爲了自己的國家吃的這些苦,自己竟然還要猜忌,還真是小人之心。
“既是一心爲了本王,爲何不直接說明?”
“如果臣妾如實說了,王上還會讓臣妾去嗎?”雲裳反問。
雲裳身體吃不得那許多苦楚,就連平日裡多看幾本書,尉遲梟也是再三叮嚀她,注意眼睛,不要累到自己,何況是是在炎炎夏日往返這麼遠的路,心疼她身體吃不消,尉遲梟自然是不會應允的。
原來她的心裡顧慮的竟是這個,搖搖頭,對於這個小女兒的心思,他真的是捉摸不透的。
若是換了旁人,誰會爲他考慮這些,別說是隱瞞消息,自己偷偷嚥下辛苦,恐怕是一點辛苦還沒受,事情還沒做到,便先要來自己這裡邀功了。
“以後再不許這樣!”終於軟下口吻,尉遲梟的心裡苦澀澀的一絲疼。
“可是臣妾想爲王上盡一絲力,臣妾實在痛恨這樣無用的自己。”一雙眼睛委屈的通紅,臉上是滿滿的自責。
“可是……”這個時候尉遲梟猶豫了,讓雲裳拜佛祈福,的確是有益她王妃的形象,側面也是對自己王威的一種幫助,可是雲裳這樣的身體,他真的於心不忍。
“不如這樣”雲裳笑笑,拉了尉遲梟的手,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不如臣妾去碧霄峰上的遠澤寺齋戒幾日,誠心禮佛,也請寺中高僧親自做一場法事爲民祈福,可好?”
這個提議甚得尉遲梟的歡心,如此一來一舉兩得,既是成全了自己,也是遂了雲裳心願,何樂而不爲,也就欣然應允。
司禮監挑了個吉日,雲裳在宮中就提前三日開始沐浴齋戒,尉遲梟又下了王令把此時昭告天下,雲裳的美名一時傳遍王城,很多人都對這個司徒家的養女有了改觀。
浩浩蕩蕩的隊伍,從王宮一路行向碧霄峰,。霄峰在王城外十里,當天即能抵達。
透過轎子上的軟簾,雲裳向外看去,街道上行人往來穿梭,廊坊酒肆林立,商販叫賣之聲不絕於耳,好一派繁華景象。
其實尉遲梟作爲一國之君,治理天下還是頗有自己的一套的,這人雖然脾氣難以琢磨一點,可是他的功績不能也是不可否認的。
目光隨著人羣的涌動,眼睛也在不斷的逡巡,她真的好久沒有看到這般熱鬧的景象了,不免流連。似乎是自打做了司徒家的小姐,她便甚少出門了,入宮之後更是沒有這樣的機會。
如今總算是有機會出來透透氣,雲裳心裡高興的很。
高頭大馬拉著一乘軟膠,不多時便到達了碧霄峰。有管事和尚安頓王妃先休息好,明日還要參加法事。
寂夜無人之時,禪房內只留下襲燕和雲裳,緊繃了一天的神經顯然不似只是祈福這般簡單。
襲燕惴惴著一顆心問:“這樣真的沒事嗎,我還是不相信他,要不我再多叫一些侍衛來以防不測。”
“不必,他如果想殺我,不用這麼大費周章,王宮雖然禁衛無數,可也不是固若金湯,他貴爲一國之主手下的死士還是有的,殺我根本不在話下。我想他所說之事應該是真的。”雲裳篤定的安慰襲燕。
原來半月前傲來國主有信送到雲裳面前,說是要在宮外見她一面。雲裳思來想去唯有如此纔是最安全的。
她向來不曾提過什麼要求,現在宮外更是一個相識之人都沒有,貿然提出要離宮,尉遲梟心中難免起疑。
恰逢南方乾旱給了雲裳一個契機,她故意長跪傷了自己,又激怒尉遲梟誤解,尉遲梟心懷愧疚,自然不會再暗中揣測,這樣既打消了尉遲梟的顧慮,也使自己出宮變得順理成章。
至於這傲來國主找她所爲何事就不得而知了,畢竟他既能一次入得王宮,便能進去兩次,何必要兩個人都鋌而走險呢。
正思忖著,突然聽得門外輕輕叩門之聲,此時已近子時,小和尚來的可能不大,十之八 九就是傲來國主了。
與雲裳對視一眼,雲裳點頭示意不必擔心,襲燕這纔去打開房門。
雖是夏季,山上夜風微涼,傲來國主一身風塵的站在門前,看的襲燕一怔。
這個前幾日還是盛氣傲然威風凜凜的男子,此時看上去滄桑了許多,一身行裝雖然考究依舊,可是眉宇間有著濃濃的化不開的傷。
“國主請進!”襲燕側開身請傲來國王進到屋內。
雲裳擡眼看去,一下子明白襲燕怔了半晌的原因。
男子寬闊的胸前赫然抱著一個嬰兒,嬰兒尚在熟睡,龕闔的小嘴粉嫩的臉龐一下子就讓雲裳坐不住了,立起身來詢問:“這是?”
“這是我妹妹的孩子!”看著懷中巴掌大的小人兒,這個高傲慣了的男人也不禁軟下棱角目光柔和。
“儀妃她?”
“故去了……”輕輕一聲嘆息,怕會驚了懷中孩子,男子輕聲說道。
雲裳微一皺眉,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半月前。”
半月前,就是傲來國主剛剛找到自己的妹妹的時候,儀妃被安置在一處偏僻的莊落,人煙稀薄,還好雲裳早有吩咐,提前做好打算,儀妃日子過得倒也不算苦。
只是嬌生慣養慣了的人,又是懷孕時候,心氣難免焦灼些,再加上心愛之人慘死,日日在傷痛與仇恨中度過。
隨著肚子一天天打大起來,人確實日漸消瘦下去。
終日病魔纏身,心火淤積實在不是一個待產孕婦該有的狀態。
只是爲了腹中胎兒,儀妃在勉力支撐罷了。她與雲裳有約定,這個孩子生下百天之後,孩子由雲裳撫養,她以死謝罪,到時候雲裳會把她和左遷合葬。
與世隔絕的儀妃認命了,她不想再爭奪什麼,惟願孩子平平安安產下,待到自己歸去之時能與心愛之人在一起。
她一生爭強好勝,不肯輕易服輸,可是爲了肚子裡這個小生命,什麼都忍了。這也是母愛的偉大之處,再倔強的心,都難免會被那個小生命感化改變。
兄妹團聚的日子不過數日,儀妃誕下一個男嬰。孩子脫離母體的那一刻,儀妃的身體彷彿也被掏空,支撐她的力量被抽離,人迅速的凋敗下去。
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彌留之際的儀妃握著兄長的手道:“告訴雲妃,我不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