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上,明軒很晚纔回家。
水泉診所的老中醫看他可憐,免費幫他包紮好了傷口。即使是這樣,鑽心的痛依然不斷地從手上傳來。他怕母親擔心,只好把雙手都縮到了大衣裡,母親問起來,只好謊稱是著了涼,敷衍了過去。
失去了右手,明軒的生活越發艱難了。以往,只要他輕撥琴絃,悽美的旋律就會從吉他上傳出來,生活在暗王兵陰影下的人們無不心生共鳴,紛紛地走到明軒的身邊,流下了同情的淚水。
然而,現在的他唯有用左手彈奏。笨拙的琴聲,不禁讓人嗤之以鼻。或許有幾個知道底細的人,會走過去送上一分綿薄之力,可即使是這樣,一天下來,他唱啞了嗓子,收入卻不到以前的一半…
買藥的錢更少了,母親的身體也一天天地虛弱下去。明軒無奈地把房子也賣了,可即使是如此,母親還是在一個蕭瑟的深秋的夜裡,離開了這一個無情的世界…
說到了這裡的時候,明軒泣不成聲著,從衣領裡掏出了那條十字架的吊墜。
“蕭湘,你知道嗎?這是我爸他…可是…”
他說不下去了。放下吊墜,他用左手捂著臉,淚水不斷地從指縫裡流出來。
那條吊墜是他父親留給他的唯一念想,即使是在他最困難的時候,他也沒把它出手。吊墜上鑲嵌著兩塊藍寶石,對明軒來說,那就彷彿父親的兩顆眼睛。無論再苦再難,父親都會用那寧靜而安詳的眼神在天堂裡看著他,安撫著他。
然而,這兩顆“眼睛”也已經被暗王兵剜去了,吊墜上只留下兩個八角形的窟窿,還有幾道凌亂的刀痕…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明軒伸手擺弄著吊墜,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到了桌子上。
“蕭湘,你告訴我,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主,真的有上帝嗎?爲什麼,爲什麼上帝會眼睜睜地看著這種事發生…爲什麼,爲什麼···那些暗王兵的報應,什麼時候會來啊!”
蕭湘看著明軒,心裡五味雜陳。儘管她的心靈也籠罩在無邊的悲痛之中,可是,面對著這個比她更加的悲慘,比她更加的傷心的人,她也唯有堅強起來!
蕭湘撿起桌上的吊墜,雙手握著明軒的左手,把吊墜放到了他的掌心。
“明軒,其實我是個無神論者,我甚至都不知道你說的‘主’到底長什麼樣子…
可是,我相信,你也一定要相信,主一定是正義的,對於那些罪人,上帝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總有一天,那些暗王兵們,一定會得到他們應有的報應!
你要相信主,相信正義,無論如何,也不要放棄希望,好嗎?”
明軒啜泣著,點了點頭,淚眼漣漣地看著蕭湘。
“謝謝你,蕭湘,你…你簡直就像,天使一樣…”
蕭湘握著他冰冷的手,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確,在這個時候,一切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或許只有音樂,才能表達這一切吧?
想到這裡,蕭湘指了指他身邊的吉他:“好了,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你也不要再難過了。這樣吧,我來幫你彈奏一首吧。”
明軒一愣,他正要用左手拿起吉他,蕭湘卻已經走過去,坐到了他的身邊。她抱起吉他,很快彈奏了起來。
儘管她已經一年多沒有碰吉他了,蕭湘的動作卻依然嫺熟著。冥冥之中,彷彿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在默默地指引著她,讓她把心裡的一切,流露到了悠揚的音樂聲裡。
她彈奏的,是《月半小夜曲》。
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邊星宿
仍然聽見小提琴如泣似訴再挑逗
爲何只剩一彎月留在我的天空
這晚以後音訊隔絕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擁有
情如曲過只遺留無可挽救再分別
爲何只是失望填密我的空虛
這晚夜沒有吻別
仍在說永久想不到是藉口
從未意會要分——手——
曲至**,蕭湘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淚。她再也忍受不住了,一直壓抑在心裡的悲傷,終於從她的心裡爆發出來,融入她悽美的歌聲裡: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他佔有,他似這月兒,仍然是不開口,提琴獨奏獨奏著,明月半倚深秋,我的牽掛我的渴望,直至以後…”
旋律,在咖啡廳了迴盪著,人們紛紛朝這裡觀望。淒涼的歌聲,滲透到了每一個人的心裡,勾起了每一個人的憂傷。
蕭湘已經忘乎所以了,她原打算用歌聲鼓勵一下明軒,卻忘了,她自己同樣也淪陷在了苦海之中。
這一刻的音樂聲,越發悲苦了,淒涼的吉他聲在咖啡廳裡迴盪,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了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