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挨罰 燃文
因爲(wèi)下過雨，園子裡空氣格外的好。今天天上雲(yún)彩又多，是個在門外納涼的好日子。果然，我看到母后搬了個香妃榻，放在葡萄架下。舒舒服服的靠著，與馮嫣兒聊著天。葡萄肥綠的葉子下，已經(jīng)掛了成串的青果子，只是還沒熟，不到能吃的時候。
不等內(nèi)監(jiān)們通稟，母后老遠(yuǎn)就看到了我?！皢?，皇上今天來的早。”
我聽著，母后說話那味兒好像不太對。
我強(qiáng)裝著笑臉跳下的肩輿，心裡卻咚咚跳，先去找阿南的身影，沒看到。我更緊張了。卻還得裝得若無其事。
看了一眼馮嫣兒，她正在母后面前繡著什麼。我猜那就是給母后繡的什麼小玩藝兒。馮嫣兒一向?qū)δ负蟀徒Y(jié)的緊。我在朝十餘年，直到母后去世，她與母后倒是一直處得十分融洽。
我的眼睛轉(zhuǎn)了一圈，還是沒看到阿南，只看到幾步外，屋檐下突兀的立著的何昭儀。她一個人形單影隻，頂著個太陽，躲無處躲，藏?zé)o處藏。要哭不哭的，滿臉都是委屈。而她的身邊人也只能遠(yuǎn)遠(yuǎn)站著觀望，幫也幫不上忙。
這又是唱的哪齣戲？
我上去給母后行過禮，問過安。拉住了上來向我行禮的馮嫣兒的手，“嫣兒也給我繡點(diǎn)東西吧?！?
我還得穩(wěn)住這個女人，不想讓她的馮家覺察出異樣。
“你別支使嫣兒幹活，”母后嗔我，“嫣兒哪是那幹活的人，馮大將軍的千金，別人伺候她也只怕是配不上。她不過是在哀家面前盡個孝心，這你也要眼紅！”果然，她已經(jīng)討到了母后的歡心。
我的眼睛又轉(zhuǎn)了一圈，阿南到底在哪裡？倒是馮嫣兒，與我牽著手，有些嬌羞的模樣。我的心又動了動。馮嫣兒倒著實(shí)是個美女，在我面前微低著頭，露出一大截瓷白的頸子，顯得比任何人都要秀氣。我忙避過眼去。馮嫣兒這樣的貌美，說是不對她動心那是騙人。只不過血淋淋的經(jīng)歷警醒了我，現(xiàn)在再看這個女人，只覺得渾身都在發(fā)冷。
“嫣兒，朕上次看你在偷練新舞，如今練得怎麼樣了？”我牽著馮嫣兒的手，沒有放，有意與她顯得親近。
果然，她輕輕捶打了我一下，越發(fā)嬌羞了。
母后嗔我：“既是在偷練，你這傻孩子還偏偏的戳穿她。她練舞還不是爲(wèi)了讓你高興，想給你個驚喜？”
“不是，我的新舞是爲(wèi)母后的生日備的。”馮嫣兒說，又撲到了母后的身邊，“母后，到時只給您看我的新舞?！?
母后哈哈的笑起來，連誇了好幾聲好孩子。
我連看了好幾眼何昭儀，她滿是怨憤的盯著我們這邊。卻又不敢動上一動。釘子般的呆立著，只能站在屋檐下生著悶氣。
“母后，何昭儀這是怎麼了？”我問，裝得十分好奇。
母后本來還笑著的臉，此時一下子陰了?！版虄海阆认氯?，等一下哀家讓皇上去找你?！?
我心裡咯噔一下，知道事情有點(diǎn)不妙。不過能先支走馮嫣兒，正是我求之不得。
馮嫣兒起身告辭，臨走看還忘盈盈的看我一眼。我衝她一笑，示意她只是先行一步。
馮嫣兒走了。母后的臉色就變得非常難看，“何昭儀今天可真是出格。哀家罰她站呢，不站滿三柱香她別想挪動一下。”
我又看了一眼何昭儀，她可憐楚楚的巴望著我呢。何昭儀便是兵部尚書何其一的寶貝千金，閨名紫魚。大概是家裡寵慣了，在我這後宮，她的性子算是最不好的一個。但她與馮嫣兒交好，每日裡她們常來常往。有一陣子，我因爲(wèi)馮嫣兒的關(guān)係，與她也還算親近，這大概讓她產(chǎn)生的錯覺，以爲(wèi)我對她也有些寵愛。
“母后別爲(wèi)她們生氣，”我說，“氣傷了身子，倒讓做兒子的著急。何昭儀她做錯什麼了？”一直沒有看到阿南，我的心裡總歸打著小鼓。
“何昭儀那嘴太過尖酸刻薄，當(dāng)著哀家的面與楚修容口角。這若不罰她，以後沒了哀家，她還不知在後宮裡怎樣的跋扈囂張呢！”
我的心一沉，阿南！其實(shí)一聽母后這樣說，我的心中就已經(jīng)明白，這何昭儀怕是太笨，當(dāng)了出頭鳥。她那性子一貫?zāi)菢樱銎鹗聛?，不?jì)後果，又沒有長遠(yuǎn)的眼光，往往被人利用。更何況，她的父親本就與馮驥狼狽爲(wèi)奸。
“在母后面前吵架嗎？”我小心的探問，一邊在心中想著對策。阿南在我面前十分倔強(qiáng)，若是與母后也頂撞起來，那還得了！
“可不是！”母后生氣，可頓了一下，又說，“倒是沒吵起來，楚修容沒有開口。”
我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了。我真怕阿南那直性子，她都敢與我當(dāng)面爭執(zhí)，萬一真與這後宮的其它女人鬧起來，那還不驚天動地？
“你的眼睛不用亂看了！”母后微哂，“你那新歡在那邊西屋裡，哀家讓她幫我抄經(jīng)呢?！?
“母后！”我嚇了一跳，原來母后早把我的心思看穿了。
我目光趕緊向西邊掃過去，果然看到那邊窗口，瘦小的身影坐得筆直，正一絲不茍的寫著什麼。
我想了想覺得這事不對啊，阿南既然沒做錯什麼，母后還是罰她抄經(jīng)，有點(diǎn)說不過去吧。
“我這也是爲(wèi)她積點(diǎn)功德，”母后說，“她年輕，得學(xué)會靜心下氣的與人相處?！?
“是。”我不想與母后爭辯，又悄悄看了阿南一眼。她既然是沒有犯錯，又何談學(xué)什麼靜心下氣。母后這明明是故意爲(wèi)難阿南。不過阿南很專心，一直沒有擡過頭，好像根本沒注意我的到來似的。我想了想，提醒母后，“抄經(jīng)是她應(yīng)該做的，不過，這兩天朕有用得著楚修容的地方?！蔽覍δ负笳f。
母后瞪了我一眼，像是要看穿我似的，“哀家一直說，你身爲(wèi)帝王，在後宮要雨露均沾，不能只偏寵馮嫣兒一個。所以你新寵哪個，哀家纔不管你。但你這些嬪妃，一個個都不是省心的主，你得把她們都收拾好嘍，別讓她們一個個鬥得像烏眼雞似的?！?
“母后說的是?！蔽夜ы樀霓拺?yīng)。
母后看著我，“不管怎麼說，今天的事，是因楚修容而起，何昭儀失儀，她也有責(zé)任。楚修容是位公主，還是南邊的公主，身份尊貴，怕不是肯屈居人下的，你得想清楚嘍?！?
我一笑，母后敲打阿南的意味越發(fā)明鮮了，我還能說什麼呢？我知道不能再將這話題繼續(xù)下去，再說下去，我附和母后也不好，頂撞母后更是不行。
“那何昭儀呢？今天這太陽越來越毒了，您還讓她站著啊？”我有意拿何紫魚叉開話題。
果然，母后噗嗤一下笑了，“看你！愛了這個，疼著那個，一個都捨不得。你這皇帝怎麼當(dāng)?shù)?？把這些嬪妃都寵得沒了樣子?！闭f完她揚(yáng)了聲，“何昭儀，皇上爲(wèi)你求情了，你還不過來謝謝皇上？”
何紫魚果然一下子激動無比，幾乎是跑著過來，先在母后榻前磕了三個頭，又跪過來，要向我謝恩。
“算了，”我拉她起來，“你啊，以後管好你那張嘴！”我嚴(yán)厲的說，“這回母后原諒了你，下一回，你再這樣，連朕也要罰你。”
“紫魚不敢了。”她一付盈盈欲淚的模樣，說著又要向我下拜。
這一回，我沒有攔她，只對她說，“今天，你也站累了，先回去好好思過。”我不問她爲(wèi)何對阿南發(fā)難，知道她這人沒什麼頭腦。有人挑撥，隨便一點(diǎn)小事，都能成爲(wèi)她發(fā)作的由頭。
看何昭儀委委屈屈地走遠(yuǎn)了，我才又坐到母后身邊，“謝謝母后幫朕管理這後宮?！蔽艺f，心裡卻只嫌這後宮人多事煩。早知道這樣，我招這麼些人進(jìn)來做什麼？！
母后卻結(jié)了眉頭，“我哪裡敢管她們，一個個烏眼雞似的，哀家年紀(jì)大了，想管她們也力不從心嘍。若不見她們也便罷了，可偏偏有這什麼晨昏定省的規(guī)矩。要是都能請假不來，哀家倒燒高香了。”
我聽話聽音，知道母后這是不喜阿南的意思，因爲(wèi)之前長請著病假的，只有阿南。
我想了一下，“近日南方不太安穩(wěn)。父皇在世時最擔(dān)心的就是南方。朕最近倒是靜下心來，想好好處理一下南方各郡縣的積弊，有時可能顧不上後宮這一攤子，還得請母后多多費(fèi)心?！蔽艺f這話，是想表明阿南對我的重要。
母后白我一眼，“切”了一聲，“哀家已說了，讓她抄兩篇金剛經(jīng)也是爲(wèi)她積福。小小年紀(jì)病歪歪的，不是個有福壽的樣子。既然病好了，每天不過是來哀家這裡抄上兩個時辰的經(jīng)。一篇經(jīng)文幾千字，抄上十天半個月也就抄完了。連這你也要心疼不成？”
我當(dāng)然心疼，阿南病歪歪的也是我造成的。至於她的福壽，至少比我這昏君要長久。
我經(jīng)?？床幻靼啄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不高興，現(xiàn)在我便有些弄不明白母后對阿南的態(tài)度。無論如何，讓阿南抄經(jīng)，還是在處罰阿南，只不過母后又不承認(rèn)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