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下方的神靈之軀大放光芒之際，李凌手指輕點，那足有二十丈的靈軀，便驟然化作一道光芒萬丈的圓柱，籠罩住李凌的身軀，站在他身旁的白夜，竟然憑空感覺到一股推力，將她驅離李凌的身旁。
本來普通的情況，卻讓白夜感覺不可思議，要知道，這裡可是獨屬於她的神國，這裡的每一份力量和環境，都是通過深刻烙印著對她的信仰而形成的，作爲接受信徒信仰的神靈，對於神國的一草一木，甚至是光明黑暗，都有著完全的掌控。
這份掌控是包含所有的，就算是那些戰靈和普通靈徒，因爲組成他們身軀的同樣是神力，體內靈魂更是擁有著信仰凝結的核心，對於神靈完全敞開自己的心扉，所以她不僅能夠控制和毀滅他們的身軀，甚至能夠控制他們的行動。
即便是李凌，能夠進入到她的神國之中，也是經過她同意，同時通過神力將他包裹起來的結果，當時，能夠在她的神國之中，創造獨屬於他的生物和靈軀，便讓她驚奇了很長時間，因爲在常規之中，這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事情，除非事先經過了她的同意。
此刻，這份力量竟然將自己排斥到一旁，便實在是讓她震驚了，要知道，這樣的過程，隱隱表明了，在自己的神國之中，自己的權限竟然還沒有他來的更高，這就不僅僅是對於力量的應用，更是對於自己安危的某種威脅。
就在她眼中開始閃動某種危險的光芒，心神涌動間不斷思考著某些不能爲外人所知的心思時，光柱卻在一點點塌陷，最終全面融入到他的身軀之中，隨著他表面散發的光芒也開始不斷收斂，到最後，李凌從那種輝煌之中重新顯現，卻沒有太多變化。
只有雙眸之間閃動的欣喜和雀躍，表明了他之前所得，並沒有表面展現那般的隨意，看著下方如潮水一般涌入到敵人的國度之中，曾經喊殺四起的戰場，也開始漸漸平靜下來，恢復到一開始的狀態中，他對著白夜笑道：“我對你的承諾，已經完成了?！?
明明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而且還是在迴應之前他所說的內容，可在白夜感覺，卻好似有一個最爲重要，也曾經極爲重視的聯繫，就在這句話之間悄然斷裂，一種孤寂感油然而生，卻很快便被蜂擁而來的欣喜所淹沒。
在得到之前大戰中的饋贈之後，隨著晶壁上冰凍效果迅速消除，整個神國也很快恢復到了完整狀態，其中最爲缺乏的力量底蘊在得到補充之後，整個神國都在傳遞著欣喜的情緒，這也是這等上古符文與修士用的符文最大的不同。
這些上古符文雖然簡單，可效果卻極爲驚人，更擁有更多的自主性，纔會有這等彷彿生物纔可能存在的反應，也不會在主人死亡之後，徹底沒了活力，而是會始終保持一種活力。
正是這種活力，纔會讓那些曾經消失在歷史之中的神靈，能夠擁有數次重新崛起的機會，只要神國放棄多餘的存在，凝聚於神格之中，在得到合適的滋潤之後，便可以選擇合適的人選，重新踏上崛起之路，而不會讓神格輕易崩潰。
看著白夜臉上露出的無限沉醉的表情，在李凌感覺中，卻好似陷入到了某種病態的上癮狀態中，這恐怕也是神道修行最大的問題，不管是沉浸於那些信仰帶來的滿足感的信徒，還是這些被高高在上的地位徹底迷惑的神靈，其實都已經走入某種歧路，如果不能超脫，成就終究不大。
如果是之前，他可能還會提點幾句，可就在剛纔的那句話之後，他的內心之中，已經彷彿有一把慧劍，在心中輕輕一劃，並沒有帶來任何傷害，只是將曾經緊密連接在一起，即便是過了這麼多年卻還是牽連不散的聯繫，徹底斷開。
再看白夜時，已經沒了當年那等同甘共苦所帶來的美好，在他眼前的，已經只剩下一個被地位和強大所迷惑的女子，和自己深藏在心底的那個純真、堅定的少女，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相似，這就是兩個不同的人。
沒有去打擾沉浸欣喜情緒不能自拔的白夜，李凌心中輕輕說了句：後會無期，手掌便輕輕在一旁滑動，一道空隙便憑空出現，李凌毫不猶豫的鑽進了漆黑之中，轉眼間，便徹底消失在神國之中。
微弱的波動雖然極爲微小，可在神國之中，還是驚動了白夜，看著空蕩蕩的身旁，感受著衆生都站在自己的腳下，那番曾經泛起的惆悵，再次悄然浮現在心頭，讓她悵然若失，恍惚間才意識到，自己在這世上，已經只剩下一個人了。
一種莫大的悲哀和傷心，還沒有來得及讓她久未變化的心境發生變動，下方綿綿傳來的祈禱之聲，已經綿綿不絕的傳了過來，之前神戰的結果，這些普通靈體甚至是那些野蠻人戰士，其實都沒有辦法直接觀察，卻並不影響他們的判斷。
看到整個神國重新恢復了平靜，自然也明白神戰已經結束，自己還有機會活著站在這裡，便意味著己方已經取得了勝利，本來以爲永生永世都可以在神靈的國度之中，平安度過的他們，在驟然遭遇神戰時的惶恐，是所有人之中最爲強烈的。
那種在得到了巨大滿足之後，突然發現可能會失去它時的感覺，讓這些靈體惶惶不可終日，只是對於這等變故，簡直就是天災一般，沒有絲毫插手其中的能力，這也真是信仰能夠迅速發展的核心原因。
面對著自己無力應對的事情，這些信徒在一開始，便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那就是相信自己的神靈，如何表達這樣的一份感情，對於這些缺乏戰力的弱小存在來說，唯一能做的，其實便是祈禱，而且隨著神戰範圍不斷擴大，甚至有些親眼見到了那些可怕的浮空要塞，便更是不斷祈禱。
在災難面前，這些信徒不僅沒有因畏懼而退縮，反而越發虔誠起來，很自覺的，各種表示虔誠的儀式，在神國之中的各處不斷展開，在那些充滿儀式感的過程之中，每一個人都好像是經受了神性的洗禮，貢獻出的神力也越發強烈和濃郁起來。
在這樣激昂慷慨的過程中，對於靈魂之力的調動和消耗，其實格外的迅速，每時每刻，都有那些衰弱的靈體，悄然化作一道光芒，融入到聖山的頂端，這樣的過程，沒有人能夠說明白到底意味著什麼。
可對於絕大多數信徒來說，這便是最大的幸運，可以擺脫眼前的惶恐，同時還能夠融入到神靈之中，進而獲得另一種層面的永生，在他們看來，這是一種神靈的垂青，更是莫大的榮光。
對於這樣的變化和消耗，白夜早就已經有所預期，相似的事情，這些年來，她已經見了太多次了，曾經的驚奇和疑惑，早就已經隨著次數的變多而成爲常態，這便是人這種生物本來就具備的特性，也是每一次進行神戰時的必須，畢竟，神力的消耗會倍增。
至於那些死亡的靈體，便是一種必要的消耗，是神戰之中的必然結果，甚至可以說，是各項消耗之中，最容易補充的存在，畢竟，只要凡塵之中的信徒，沒有遭到滅頂之災，那相應的信徒靈魂便不用擔心，甚至可能因爲神國的原因，還要在那些靈魂中進行擇優選擇。
等到神國重新恢復平靜，之前在祈禱的信徒更是紛紛歡呼起來，在他們看來，這樣的勝利，一方面說明自己所信仰的神靈足夠強大，更表明了自己最初的選擇是正確的，證明自己是有著極好的眼光的。
同時，這樣的勝利，也是因爲自己的祈禱在這個過程起了作用，說明自己也爲神戰有過付出，在勝利之後，也可以期待可能出現的獎勵，如神眷、地位提升等賞賜。
說到底，即便是已經變成了某種神聖之物，可在覈心中，這些靈體還是人類，還保留著那份人類的思維方式，認爲自己是獨特的，同時也在追求利益的最大化，當然，這些表現在外，便是各種形式的歡慶和儀式，同時在向神靈展現自己的虔誠，以換取更好的對待。
這樣的市儈，始終充斥在整個信仰儀式的過程中，卻在表面披著一件神聖的外衣，只是在白夜的眼中，這種有所求，本身就是她獲得神力的基礎，若是真的到了無慾無求的狀態時，又有何種理由讓他們不斷虔誠祈禱那？
至於神靈的賜予，經過這些年對於教團的掌控和對人心的瞭解，已經讓白夜運作起來極爲熟練，不能不給，也不能給多，只需要挑選出極少的一部分，便能夠滿足這些信徒的需要，不給就會造成怨恨。
在神靈和信徒之間的心靈連接的狀態下，這樣的怨恨，若是成爲某種趨勢，對於神靈本身，也會造成極大的影響，甚至可能會出現可怕的結果，自然不能吝惜這一點點的消耗，反正這些也是對方產生的，她也不會如此守財。
若是給的多了也不行，既沒了神靈賞賜的恩重，也會讓衆人互相攀比，形成對立，所以一定要少給，卻要厚賜，讓得到神眷之人，得到足夠讓人眼紅追求的大利，才能夠讓人始終有祈禱的決心和動力，至於是誰，反而並不重要，總有解釋的理由，不需拘泥於教士，也不用非得是極度虔誠者，神恩如海嘛。
這個度也是她經過了無數嘗試之後總結出來的，最行之有效的手段，反正這些人對於神靈的祈禱，本就抱著一個僥倖的心態，選不中自己是應該，選上是僥倖，彼此間上下的關係，也讓這份神恩成爲賞賜，一切皆由神靈一人掌控。
這等對他人福禍、命運甚至是生死，都擁有絕對掌控的狀態，會帶來極大的責任，卻也會有巨大的滿足，當這個過程中，少數人的死亡甚至是失控，都完全不會影響到神靈的統治，甚至會讓統治更加鞏固時，便更加美好了。
曾經的認真、努力和溫柔，在這樣的美好中，便會日漸消磨，最終只剩下自大、冰冷和故步自封，說到底，這些神靈也是人的意志凝聚而成的，同樣帶著人自身的烙印，那泥沙俱下，顏色深黑的祈禱中，帶著太多的毒，沒有幾個人，能夠出淤泥而不染。
更多不過是浸染成相同模樣，再不見一開始的純潔。人如是，神，也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