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這也是這一行祖師爺傳下來的規(guī)矩。”劉大哥點點頭，似乎告訴我，這事兒沒得商量。
“我就不明白了，爲什麼我們來了就不能走，還必須得睡在這破——這棺·材裡面？”我本來還覺得這茶挺香的，怎麼突然就感覺一陣眩暈?zāi)兀‰y道這茶裡，有什麼蹊蹺不成？再說了，我就納悶了，怎麼棺·材鋪就和別的商店不一樣，非得讓顧客留宿？
“天宇哥，這是爲咱們好啊，不懂就別說了。”範小旦又捅了捅我的胳膊，低聲說道。
“怕什麼，問問而已，又不是破壞這些規(guī)矩……劉大哥，你不介意我問這些吧？”
“哪裡！”劉大哥微笑著搖搖頭，“不懂就問，別說是你了，就是我，從七八歲就開始接觸這一行，我還有很多規(guī)矩不懂呢。要是二位真想聽呢，我就好好講講，反正現(xiàn)在時間還早，我還要再遲一會兒再做活。”
什麼？做活？半夜三更，還要做活？這棺·材鋪裡賣棺材，難道也“訂製”？再說了，這裡都擺了這麼多了，還不夠十天半個月賣的？疑惑雖多，可惜我不敢問這麼多，只能挑重要的先問。
“請問劉大哥，做這一行的，都有哪些重要的規(guī)矩，給講講唄。”我接過茶壺，開始反客爲主，給劉大哥倒茶。
“謝謝！”劉大哥接過茶盅，輕輕抿了一口，“醜話說在前頭，有些規(guī)矩沒有什麼道理可講，照做就是。有些規(guī)矩倒是有道理的——不過這些道理，也不全是師傅教的，而是我自己悟出來的，不一定是對的，如果講錯了，別見笑。”
“劉大哥客氣了，我們現(xiàn)在是什麼也不懂啊，就是劉大哥講錯了，我們也聽不出來呀！您就大膽講吧，咱們難得相聚，這是多大的緣分哪。”範小旦這話說得挺上道的。
“好吧，既然兩位兄弟如此盛情，那我就胡謅幾句——咱今晚說的這些，可不要外傳哦！否則，不吉利呢。”
“那是，那是！”我和範小旦連連點頭。
“頭一樁，就是入咱這店門的規(guī)矩。你們今天是誤打誤撞找來的，對吧？”
“是呢。”
“但是咱們這行呢，甭管你是走錯門了，還是真的有事而來，既然是太陽落山之後和第二天太陽升起之前來到這兒的，都得遵守咱的規(guī)矩。這個規(guī)矩就是：要麼，擡一副壽材走人，要麼，在這兒呆一晚上再走，沒有第三種選擇。知道爲什麼嗎？”劉大哥說得斬釘截鐵，讓人不得不堅信這規(guī)矩的真實性。
乖乖！怪不得範小旦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敢情是這些規(guī)矩他懂啊。
“不知道爲什麼，好像沒有什麼道理的。”我回答道。
“沒道理？說了你就明白了。你不僅會覺得挺有道理，說不定還會感謝我哩！”劉大哥點點頭，顯得自己很高深。
我掃了範小旦一眼，他竟然好像這些都聽過一樣，好奇心不強，但是我就不一樣了，我這是第一次聽說呢！
“我告訴你們，祖師爺之所以定這麼規(guī)矩——知道我們這行的祖師爺不？就是魯班爺！”劉大哥看起來好有學(xué)問！這魯班誰不知道？壽材從根本上說，也是木匠活的一種，當然祖師爺是魯班了。
“祖師爺定下的這個規(guī)矩，是因爲凡是在陰時到壽材店的人，不是有喪在身，就是倒黴催的，沒有第三種人！——當然了，你們兄弟兩個除外，你們是誤打誤撞。不管怎麼說，都不是福星高照吧？這就對了！”劉大哥自說自話，我真不知道哪裡對了。
“那倒是，的確挺不順利的。”我附和道。一個人大放厥詞的時候，如果沒有另一個人表現(xiàn)得對所說內(nèi)容非常積極，那話說著說著就會死的。
“在外人看來，咱這壽材聽起來、看起來、說起來都不那麼吉利，但是你知道嗎？這些東西真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了。有了它，壽終之人才會不至於暴露黃泉。”劉大哥喝了一口茶，接著說道，“黃泉路上，那可是兇險重重，並不是說一個人只要沒了呼吸和心跳，就可以一帆風(fēng)順地進入閻羅殿，說不定還沒有走到奈何橋，就會被孤魂野鬼兇神惡煞給撕成碎片，再也難以來到人間託生。”
“是嗎？按照咱們中國傳統(tǒng)的說法，人死了不就是被什麼牛頭馬面給抓去的嗎？怎麼還要被什麼孤魂野鬼給撕成碎片呢？難道牛頭馬面不保護他們抓著的人——不，抓著的魂嗎？”我聽到劉大哥講這些，頓時來了興致。
劉大哥現(xiàn)在講的這些，倒是民間流傳的比較神秘卻又難以說清楚的東西。一般老百姓只是偶爾提及，卻也難以講明白。今兒難得遇到劉大哥，也許他能講得深入些。
“兄弟你說得也沒錯，牛頭馬面、黑白無常這些鬼使的確勾人魂，但是你想啊，這個世界上現(xiàn)在有多少人？差不多七十個億對不對？每天要死多少人？那恐怕每一分鐘都得成千上萬，沒錯吧？那麼多的人，一個牛頭、一個馬面，加上黑白無常，又能抓多少呢？現(xiàn)在都什麼時代了？”聽著劉大哥的口氣，難道這陰曹地府也會與時俱進不成？就是不知道發(fā)展到了哪個時代了。
“哦，我明白了，也就是說，現(xiàn)在，就連牛頭馬面這些鬼，也不親自辦差了？難道他們還能晉升級別、評定職稱嗎？”我笑著問。這也太扯了吧……
“咦，兄弟，你別笑，還真是的！”劉大哥瞪著眼睛只盯著我的臉，言之鑿鑿，“讓我說你們什麼好……唉！你們世人太無知了！懂個什麼呀！”說完，他開始用雙手在自己的口袋裡摸索著，“咦？哪裡去了？剛纔還有呢……”
範小旦見此情形，急忙從口袋裡掏出大中華：“劉大哥，您抽菸！”
劉大哥看見有大中華遞了上去，急忙接過：“哦，就是這個！我呀，一會兒不抽，就全身難受——都是咱這營生鬧的！本來我不抽菸不喝酒，可是有一天，也是像今兒這樣的晚上，有個抽菸抽死的煙鬼，非要和我交朋友，非要和我睡一起，還說什麼自己空虛寂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