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曙微微,天際剛露出一抹亮光,一道白光橫斜地掛在黑沉得天際,如一條銀河。
西廂之中,綠芙已經清醒,眼睛還有點酸澀,偏頭一看,楚景沐的人影已經沒有了,只有旁邊的餘溫告訴她,他陪了她一夜。
昨夜的她,從未如此失態(tài)過,可卻有股說不上的清甜。
服侍她梳洗過後,就準備出門,綠芙草草地吃了點早膳。剛出西廂,一道清俊的人影在晨光中站著,俊秀挺拔,一身月白的長袍,腰間繫著一條淺藍色的腰帶。微風吹著長髮,飄逸流暢。
不似是一個手握重權的王爺,反倒像是遊歷千山萬水的雅士。風度翩翩,溫彥清潤,在朦朧的晨光中,說不出的風流雅緻,道不盡的流溢瀟灑。
綠芙心一動,盈步走了過去,楚景沐轉頭,脣角微彎,很自然就伸出手來,牽著她的小手,握緊。
“王爺,你怎麼站在西廂門口了?”環(huán)視一下,沒看見肖樂,幾名早起的侍女忙碌之中,見他們牽手親暱,皆掩嘴偷笑。
“等你!”楚景沐地偷笑著。
昨天的事,誰都沒有開口提及,風輕雲淡的笑,把一切淡然帶過。
“王爺,今天我要去梅花樓。”綠芙擰眉,不解地看著他,自從清醒之後,蘇家的生意大權又落回她手中,她都是一大早就去了梅花樓。最近瑤光航遠的事她都放手讓浮月楚月去辦,她單單管理蘇家的生意。
楚景沐的意思是,她要陪她一起去?
“不歡迎?本王想當保鏢。”
撲哧一笑,如晨間露珠,奪目溫潤,斜睨著他,笑道:“我怕我請不起啊!”
“免費的!”牽著她的手往門外走,冰月奔月緊跟在後。、
綠芙笑著,垂下的眼眸有絲爲難,亦有點喜悅,爲難的是,有他在,不好處理事務。喜悅的是,她喜歡他陪著。
而昨天……綠芙偏頭,看著他清潤的側臉,笑了。
門外,馬車已經停妥,晨光中,車伕在一旁候著,看見楚景沐和綠芙相伴著出來,有絲驚訝。
楚景沐隨著綠芙上了馬車,車輪啓動,咕嚕咕嚕,平時聽著覺得寂寞的聲音,今天意外的覺得很有旋律,在晨間伴奏者和諧。
一人坐一邊,綠芙笑著睨著他,打趣著:“王爺這身打扮,真不錯,逛在大街上,該迷倒不少芳心了。”
“我只想迷倒你!”大手一拉,對面的綠芙便撞進他的懷抱,“怎麼?王妃被迷住了嗎?”
綠芙擡眼瞪他,似乎回到了他們在河南,她睡醒後第一次見到他的模樣,調戲良家婦女的貴公子。只不過那時候的她,也不安好心而已。
“我覺得我哥哥長得比較好看。”
“那樣的長相像是男人嗎?白白浪費了,你喜歡那類型的?”瞇起眼,開始質疑她的審美眼光。
綠芙在他懷裡呵呵地笑著,像個妖精,故意惹得他生氣似的,拼命地點點頭。楚景沐一擰她臉頰,當成薄懲,兩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一會兒,綠芙想起了什麼,笑著問:“肖樂去哪了?”
“派他出城辦點事了。”若無其事地攏攏她飄在臉頰邊的髮絲,不解地問:“問他做什麼?”
嘿嘿一笑,“你教出來的好屬下,把我家奔月的心給勾走了。我還琢磨著他們什麼時候會和我們講這事呢?”
擰眉,微有點驚訝,楚景沐脣角要笑不笑地看著她,“你說肖樂和……那個丫頭對上眼了?”
“我覺得很配啊!”
一陣舒暢的大笑在狹小的空間裡響起,懷中的綠芙能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動,也不由得開心地笑了。
那陣大笑,不僅車伕驚了驚,手中的繮繩差點脫手,而且,馬上的兩人驚訝著,極少聽見楚景沐笑得如此暢快的聲音。
“見鬼了!”奔月和冰月對視了一眼,小聲地咕噥著。
“肖樂以後可有苦頭吃了。”好不容易,歇了笑容,轉而打趣著。
聽得出他語氣中的幸災樂禍,綠芙搖搖頭,偎進他溫暖的懷中,“有你這樣的主子嗎?”
楚景沐但笑不語,低頭看著眼光晶瑩的她,一股深深的滿足在心頭滋生。抱著她,方覺得世上萬物皆無顏色,唯有懷中暖香是世間他唯一想珍惜的。
一路很溫馨甜蜜,沒一會兒,馬車就停在了梅花樓的後門,綠芙一來梅花樓,爲了避免騷動,都是從後面進來的。
清晨雨露清潤,枝頭黃鸝輕鳴,祥和寧靜。
梅花樓的前樓人生鼎沸,可後院卻很安靜,綠芙平常一天都在這裡處理公務,蘇家河瑤光航運,除了蘇家的人外,各個分點的負責人都不同,這也是多年來,人們都沒有把蘇家和瑤光聯(lián)繫起來的原因。
大書房裡,綠芙發(fā)現她很難不去注意到那抹清俊的人影,平常都是她在斜靠的軟席被他佔據,在那裡悠閒地看書,很單純地陪伴著她。陽光從窗口斜斜地入射進內,照在身上宛如天神。
綠芙很少看見他如此閒適的模樣,自相識以來,她眼裡的楚景沐都是那樣疲憊和深沉,肩負著很多責任。
賬本,幾乎她都沒有再看,以前能一心一意地處理公事,今天因爲房間裡多了一個人,就心不在焉。
偷偷擡頭看了他好幾眼了,她勾起笑容。
似是心有靈犀的,楚景沐正好擡起眼眸,對上綠芙注視的光線,淡淡一笑,笑容在陽光的籠罩種像冬天的陽光,溫暖又不刺目。
放下書卷,楚景沐下了軟席,笑著走進她,“在看什麼?”
放下筆,綠芙悠閒地看著椅背上,打趣地看著他,“王爺最近準備修身養(yǎng)性嗎?”
“有你,本王天天都在修身養(yǎng)性!”楚景沐笑著,一語雙關。
綠芙一愣,別過頭來,紅了半截脖子,煞是迷人,眼光又回了剛剛的賬簿。一股淡淡的欣喜在心的最底層輕輕的迴盪著。楚景沐見她臉紅,卻沒表態(tài),笑著,一手奪過她手裡的賬簿,掃了一眼,擰眉翻翻,“這麼厚的賬本,都是你一個人在看嗎?蘇家的人也不幫襯著點,每天這樣,不累嗎?”
“王爺,你看看!”綠芙眼神示意他看向一旁堆著的賬本,足足有十幾本,有重有厚,“這是我今天的任務!”
“每天都這樣?”他挑挑眉,到了今天,他才意識到綠芙的辛苦,一個人看那多賬本,那厚厚堆起的小山,他看著都有點恐怖。
“習慣了!其實很多責任已經都分散了,這些只是各個分點送上來的彙總賬目罷了,比起剛剛接受蘇家的時候,已經輕鬆不少了。”她笑道。
“蘇家的人都不幫忙嗎?你一個女孩子家的,處理這些多傷神傷身啊?”心疼地道,想到蘇家在京城是富甲一方的大戶,那麼多生意壓在她身上,可見她的辛苦。想到以前她要念著報仇,又要處理蘇家的生意,還在面對楚家的紛亂,不得不佩服她的毅力和能力。這嬌小的身子有著不輸於男子的堅強,堅強得令人心疼。
要是讓他知道瑤光也是她,會是什麼樣的畫面呢?綠芙好笑地想著,擡眸看看他,“王爺,就像你要守護自己的東西一樣,在辛苦也不覺得累啊,我也一樣,蘇家養(yǎng)育了我這麼多年,做這些是應該的。爹雖然是生意之後,其實並不喜歡商場,在江南的時候,要不是有孃親們,蘇家恐怕都被他散光了。所以我接手,他樂意著呢。而孃親們,同意讓我接管生意想讓我忙碌一點,有點寄託。他們都很疼我。剛開始的時候,我接觸商場不過是爲了鍛鍊自己,到了今天,其實已經成了一種習慣,我還蠻喜歡這個習慣的。”
“因爲忙碌讓你有寄託,還是因爲你心甘情願爲了蘇家?”
“一半一半。”綠芙笑答著。
“真的不累?”
綠芙搖搖頭,笑意盈盈,“如果是爲了我珍惜的東西而努力也喊累的話,我自己都會鄙視自己的。”
“芙兒你真讓我汗顏呢!”淡淡地感嘆著,他眼光投向窗外,看著暖風陣陣,吹拂起一層層綠波,輕揚清朗。
“王爺,要是你以後落魄了,說不定我還可以養(yǎng)得起你呢。”
綠芙側頭,淡淡地打趣著,白皙地浮起幸災樂禍的紅潤,粉嫩誘人,看得楚景沐心情爲之一蕩。
輕輕地擰了擰她的臉頰,觸手滑嫩,“本王像是吃軟飯的嗎?”
笑鬧了會兒,楚景沐盯著她的側臉,突然問:“芙兒,你的夢想是什麼?”
身體微微一震,綠芙臉上的笑停了一秒,隨著又笑了,一手托起下巴,長長的睫毛似乎在困惑地眨著,清潤如水的肌膚透明得可以看見裡面浮現的血絲,喃呢著,“夢想?小時候,希望一家人永遠開開心心地生活在一起,我們三個孩子能相伴著一起長大。後來就一直爲了報仇……”
聲音頓了頓,抿抿脣,不再說下去了,轉了個話題,“最近老是聽姐姐講著這幾年她遊歷天下的見聞,有點羨慕那種生活,閒雲野鶴,自由自在。”不過那是個遙遠的夢,或許在夜間無意中會浮現在腦海裡,可當陽光普照大地時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很多事,她放不下,他也放不下。
權利,慾望,多年的韜光養(yǎng)晦,她很明白,那種隱忍之後的付出,和享受成果的滿足。如何能放下?
兩人都無語了,淡淡地沉默在彼此間散發(fā),剛剛的閒適沒了身影,綠芙和景沐都各自尋思著。
說都知道,這種溫馨上面漂浮著一團陰影,而他們卻故意去忽略掉。
晉王的事,雲宛芙的事,很多事埋在心底,沒有人願意去碰觸。只能讓它在陰暗的角落裡埋葬著,不見陽光。
綠芙有很多問題想問,卻選擇什麼也不問,刻意去忽略掉某些他們都遺忘不了的事。她已經聰明一世,糊塗一次又何妨?
他讓她相信他,可是相信人,向來是她的弱項。
“你事情忙完了嗎?出去走走!”
垂眸看看賬本,眼光閃閃,綠芙笑了,“好啊!”
走近門口,看見了冰月奔月在不遠處舞劍,兩道俏麗的身影如花叢中紛飛的彩蝶,翩翩起舞,兩把寶劍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白光,正打得難解難分。
楚景沐暗暗讚歎。
“本月冰月!”
綠芙一聲輕喊,兩道人影飛快地分開了,動作流暢,一氣呵成。
“桌上的賬本整理一下,一會兒派人送到各分點去。”
“是!”
Wшw ●ттkan ●¢o
“這麼快?”見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後門,奔月疑惑地擡眸,看看天色,中午還沒到。
房間裡,冰月不可置信地看著桌上沒有批完的賬簿,兩人對視了很久……
“不是吧?”奔月慌亂地翻開所有的賬簿,哀嚎,“一本都沒看完?”
“認命吧!”冰月勾起一抹弧度,似是很開心。
終於,她嗅到了春天的芬芳了,夾著清甜的果香,傳送著一陣名爲幸福的味道。
郊外,秋風涼爽,黃蝶翩飛,好一幅秋景迷人心。
楚景沐帶著綠芙進了一片桂花林,翩飛的桂花翩翩飛舞,觸眼皆是一片流動的美麗,像一條流動中的淺黃色彩帶,翩翩起舞。流轉一股流暢的美感,帶動一股濃郁的香氣在林中,十月桂花香漫天。
“好美吧!”一聲讚歎,綠芙伸出手來,幾片桂花瓣翩翩入手,觸手暖香盈鼻。輕輕一吹,飄散了開來,接著又是幾片花瓣飛進手中。
“喜歡吧!是郊外很有名的桂花林,一到秋天,很多人都來這裡賞桂花,還有不少喜歡桂花酒的來這裡撿桂花瓣回去釀酒。我娘以前就很喜歡來這裡,那時候,經常有桂花酒可以喝。”似乎回憶著他母親的音容笑貌,楚景沐清潤的臉染上了淡淡的思念,綠芙看著,一笑,看得出來,他很愛他母親。
“婆婆一定是個溫柔的女人!”綠芙笑著說,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去年從河南迴府後,冰月和奔月也在西廂裡埋了一罈桂花酒,不知道今年可不可以喝了。”
靜謐的桂花林飄蕩著一股甜香,綠芙仰首,任桂花輕輕地飄落在臉頰上,甜甜的笑容讓一旁的他微微勾勒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情不自禁地從後面抱緊圈著她的腰,“芙兒,你真美!”
綠芙一怔,曉得更甜了……
溫馨的擁抱沒有多久,突然,身後的楚景沐渾身一僵硬,飛快地拉著綠芙護在身後,清潤的臉佈滿寒霜。綠芙一愣,看著他一臉的警戒,淡淡地蹙起眉頭。
“好久不見了,楚王爺,楚王妃!”蔥鬱的桂花林裡,走出了兩道人影。冷冷的聲音讓周圍的氣溫有點下降。
榮王的臉帶著諷刺的笑容,冷冷地看著他們,身邊一道黑色的人影,堅硬的臉如刀刻的一般,冷硬得沒有一絲溫度。
“榮王,是好久不見!”楚景沐冷冷地道。
綠芙看著他,微微蹙眉,諷刺地道:“看不出來,王爺還有心情出來散心,也是,在王府憋久了,就該出來逛一逛。”
“王妃還是牙尖嘴利得很!”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暗自冷笑。
在桂花雨中,楚景沐和綠芙的身影,和諧得像一對天下絕配的璧人,單單從外形上看,真的匹配極了。一個傾國傾城,一個清潤俊逸,都是人間龍鳳,完美得讓他眼眸更加陰鷙,他已經一無所有,怎麼會讓他們如此幸福美滿?
“芙兒,我們回家吧!”牽起她的手,楚景沐掃了榮王一眼,淡淡地笑。
腳步剛邁開,榮王冷冷一笑,瞇起眼眸,看著綠芙,笑道:“我的側妃用自己的命換下楚王妃的命,難道王妃都沒有一聲感謝嗎?”
綠芙轉頭,眼眸冷冷地盯著他笑意惡意的眼,瞇起的眼中寒芒頓起,冷冷一哼,還沒有說話,身邊的人就冷冷地開口,道:“榮王,榮王妃曾經派人暗殺過本王王妃數次,在宮裡,又和劉緒勾結,想要她的命,最後衝上來救了她,又豈是自己的本意,芙兒從來就不欠榮王妃什麼,也沒有那個必要向她道謝,更沒有必要向你道謝!自己造的因要自己承受結果,不管是你還是她,王爺,最好珍惜你目前安逸的生活,否則別怪本王不客氣!”
冷冷地牽起微微有點錯愕的綠芙,翻身上了白馬,揚踢,一片花雨隨之而起,留下了微怒的榮王。
“王爺,我看不必等索家派人進京,我現在就殺了他們!”榮王身邊的黑衣人冰冷的眼有點陰鷙,冷冷地道。
“殺了他們?”冷冷一哼,他冷笑道:“不要輕舉妄動!”
眼光看著飄飛的桂花,飛舞滿天,他殘忍地笑了。
白馬出來桂花林,楚景沐放慢了速度,看看綠芙臉上的若有所思,心底悄悄地嘆息,他要怎麼做才能讓她忘了雲宛芙這個疙瘩呢?
有點苦澀地想著,微微嘆息……
“王爺,剛剛說的都是真心話嗎?”綠芙看著前面的羊腸小道,淡淡地問著他。
“芙兒,試著相信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