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月視線掃過太子孟長信，旋即與霍元琪對上。

霍元琪穩(wěn)如泰山，但與姜明月對上視線時(shí)，猛地閃過極端的憎惡。

姜明月略顰眉，心頭升起不好的預(yù)感，文人剽竊詩詞是最爲(wèi)人所詬病的，霍元琪怎麼可能依舊是這副胸有成竹，不見半分狼狽的模樣兒？

隨後，她發(fā)現(xiàn)霍元琪的手下意識地按了下荷包，電光石火間，她驀然明白，八成是太子聽入姜寶珠的鬼話，把她的手帕給了霍元琪！而霍元琪準(zhǔn)備在手帕上做文章，進(jìn)而反將她一軍，所以他纔會不慌不忙。

姜明月心頭火起，怒意陡生，原本對太子便沒好感，這下子只想把太子和姜寶珠千刀萬剮了纔好！

她一邊命令自己冷靜，一邊思索該怎麼破這個(gè)局。

寧貴妃唸完那首菊花詩後，姜明月適時(shí)露出迷惑的目光。

康載善先是幸災(zāi)樂禍，後是大汗淋漓，見姜明月困惑，惱怒地瞪了眼姜寶珠，忙附耳道：“明月姐姐！貴妃娘娘唸的詩正是姜寶珠交上去的那首詩！”

“什麼！”姜明月故作吃驚，著急地看向姜寶珠。

恰好皇帝猛拍桌案，喝道：“誰是姜寶珠！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拿旁人的詩糊弄朕，糊弄天下人！”

姜寶珠冷汗涔涔，畢竟是十四歲的小姑娘，還沒有修煉到不動聲色的地步，聞言，驚疑不定地瞪了眼霍元琪，這一眼剛好落入在場知情人眼中，於是衆(zhòng)人心中更有數(shù)。

霍元琪有苦說不出，不禁心生憐意，暗歎，我的傻姑娘，你越是看我，越是坐實(shí)了剽竊的真相啊！你這麼單純，我該怎麼保護(hù)你？

姜寶珠自然不知大家心中所想，已是嚇傻了，被驚魂未定的姜明月拉著，慢騰騰地走到御前，不到片刻，姐妹二人再次在同一位置叩首跪拜，只是跪拜的對象多了個(gè)皇帝。

姜明月娥眉輕蹙，道：“陛下，臣女之妹姜氏寶珠素來文采斐然，這事肯定有誤會，求陛下明察。”

焦慮的太子莫名對姜明月看順眼許多，幫腔道：“是啊，父皇，我們不能單聽旁人的一面之詞。”

姜寶珠瞬間從混沌中恢復(fù)清明，感激地看了眼太子，跟著說道：“對對對，求陛下明察，此事定有誤會，陛下可以尋人打聽，臣女名聲在外，寫過不少詩詞，豈敢在陛下和貴妃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剽竊？”

袁皇后靜靜看了姜寶珠一眼，扭過頭去，心知姜寶珠忽略掉她，是故意討好寧貴妃，希冀寧貴妃幫忙說情，殊不知，如此一來，皇帝會更認(rèn)定她大不敬之罪。

因爲(wèi)，連代表母儀天下的皇后都敢不敬，那麼不敬皇帝，她又有什麼不敢呢？

皇帝朝袁皇后看了眼，果然暴怒，吩咐道：“於愛卿，你來跟這個(gè)死性不改的姑娘說道說道！”

言畢，別過眼把玩寧貴妃雪白如玉的柔荑。

姜寶珠聽出皇帝話中的怒意，不禁心驚膽顫，嬌弱纖細(xì)的身子抖如篩糠。

姜明月低垂著腦袋，暗暗欣賞姜寶珠這副狼狽相，前世姜寶珠宣霍玉真入宮，命宮人作踐玉真，她爲(wèi)女兒求情，眼睜睜看著女兒小小的身子在板子下痛苦地抽搐時(shí)，她也曾這般無助絕望地顫抖過。

而今生，她會把姜寶珠曾經(jīng)加諸在她們母女倆身上的苦難，一點(diǎn)一點(diǎn)還給她！

於大人是個(gè)老學(xué)究，曾做過數(shù)屆的科舉監(jiān)考官，對剽竊抄襲深惡痛絕，聞言，也不管姜寶珠是個(gè)女孩子，更不管她是否出身世家門閥，氣哼哼地捋著鬍子，以折磨人的語速慢悠悠道：“昨兒有一小廝自稱是霍元琪霍公子的書童，稱仰慕不才（“不才”，謙稱）之學(xué)識，送來一本詩冊請老朽品鑑修改，老朽曾聽聞過霍公子才高八斗，便欣然應(yīng)允。”

見衆(zhòng)人著急不耐，於大人加快語速，三言兩語道：“今兒奉旨入宮伴駕，帶了那詩冊本想還給霍公子，哪知，竟看到姜二姑娘傳出的菊花詩赫然在詩冊之列！老朽不敢欺瞞陛下，於是如實(shí)相告。老朽看過霍公子的字，這字跡是霍公子的字跡，所用紙張亦是霍公子喜愛的文墨軒的宣紙。”

小太監(jiān)在皇帝的示意下把那首菊花詩亮給姜寶珠和姜明月查看。

姜明月顰眉，姜寶珠吃驚瞪眸，那字跡果真是霍元琪的字跡，與他送來的詩集字跡分毫不差！

她眼底流竄著毀天滅地的仇恨，雙拳驀地捏緊，咬牙暗恨道，霍元琪，若我今兒不死，明年的今天定是你的祭日！

於大人問道：“姜二姑娘，你可有話說？”

在於大人看來，姜寶珠剽竊詩詞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

霍元琪心生不忍，他癡戀的小人兒在地上瑟瑟發(fā)抖，如秋風(fēng)中樹枝上的最後一片樹葉，搖搖欲墜，似乎馬上就能昏倒。但是，他卻不能立刻救她，他想知道，在姜寶珠心中，他到底算什麼。

姜明月見霍元琪不語，暗嗤霍元琪不是愛姜寶珠愛到爲(wèi)她罔顧人倫，膽敢與當(dāng)朝太后私通麼？

她扯了下姜寶珠，心急如焚地催促道：“妹妹，你快告訴於大人，你沒有剽竊！”

姜寶珠穩(wěn)穩(wěn)心神，慌亂地?cái)E頭說道：“陛下，臣女也不知這是怎麼回事。臣女沒有剽竊！”

皇帝見姜寶珠居然毫不避諱地直視他，先不說這是否犯了不敬之罪，單是這份勇氣就值得嘉獎(jiǎng)。

他放開寧貴妃的手指，饒有興味地問道：“哦？這人證物證俱在，你卻信誓旦旦地說，你沒有剽竊，那朕倒要問問，你今兒即興做的詩，如何昨兒就到了於愛卿的手上？”

“這，這……”姜寶珠張口結(jié)舌，急中生智地叩首哭道，“回稟陛下，臣女的確有罪。”

皇帝揚(yáng)眉，姜寶珠接著說道：“臣女罪在並非即興作詩，這詩是前幾日臣女看見父親涼國公買回的菊花‘獨(dú)立寒秋’，偶然所得。臣女實(shí)在罪該萬死，不該因覺得這首詩寫得好便謊稱是今兒即興所作！陛下可使人去涼國公府查看那盆菊花，便知臣女所言非虛！”

“所以？”皇帝勾脣。

“所以，剽竊的另有他人！”姜寶珠瞥向霍元琪，眸中含恨，淚盈盈地哭道，“霍公子，你我今日無仇，素日無怨，你爲(wèi)何寫下我的詩作，陷害我剽竊？你可對得起我父親對你的提拔，對得起你家中教養(yǎng)你二十多年的老母？”

霍元琪渾身僵住，那一瞬間，他對姜寶珠的愛意眨眼變爲(wèi)愛恨交織。

此刻他的腦海裡，姜寶珠袒胸露乳與太子糾纏，以及她充滿恨意鄙夷以及威脅的眼神交錯(cuò)閃現(xiàn)，他整個(gè)人如墜冰窟，又如墜入煉獄中火烤，身心同時(shí)受著冰火兩重天的煎熬。

霍元琪震驚過後，一撩袍擺跪地道：“求陛下明察，正如姜二姑娘所言，涼國公對草民有再造之恩，草民豈會狼心狗肺陷害涼國公的掌上明珠姜二姑娘！但草民身爲(wèi)大孟朝的子民，更不敢欺君……”

姜明珠驚怒，打斷他的話叫囂道：“在陛下面前，休得胡言亂語！霍公子，你剽竊我的詩作，竟還如此振振有詞，還說你不敢欺君！”

“姜二姑娘稍安勿躁，請聽草民說完。”霍元琪看向姜寶珠的眼神不帶任何情緒，旋即接著說道，“陛下，這詩作是草民從姜大姑娘手中所得，前日，姜大姑娘命草民謄抄詩作，所以，那字跡自然是草民的字跡，那紙張自然也是草民喜歡用的宣紙。”

不僅姜明月明顯愣住，就連皇帝、姜寶珠等在場衆(zhòng)人都被霍元琪這番話驚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