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庫的陰暗角落裡,一個女人滿臉是血,她身無寸縷,只有一件薄毯遮在身上。
在這個幽靜的空間裡,只聽得見她微弱的呼吸聲。
看樣子,時間已經不多了。
她似乎還有點意識,當凌屹墨踏進來時,氣氛冷冽如冰,她自然感覺到了。
當飄渺虛無的目光漸漸聚焦到走近的男人身上時,她猛地瞪大眼睛,那樣子就像見了鬼一樣,過了一會兒她慢慢的笑了, 因爲滿臉都是血,那樣的笑容看上去很詭異。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很小,但是看口型可以看出來,她在說“你來了”,她的渾濁的目光中有一點點依戀,就像過去她糾纏不休的時候所流露出的目光。
或許她也知道快死了,這算她最後一點良知吧,當初她如果不歹毒到那個程度,她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甄荷醒來後,她就一直怕她恢復記憶,後來她照顧她的時候,就在她喝的水裡面加藥,那些藥可以讓人的思維混亂,可以阻礙她恢復記憶。
可是甄荷看她的眼神一天天的在改變,她擔心早晚一天她會記起來當初那個把她推下樓梯的人是她,所以她不斷的加大劑量,最後還給她注射了毒劑。
她當時已經準備好攜帶夏氏的鉅款潛逃,她還偷了甄荷的公章,可是誰知道那個公章已經不管用了,甄荷竟然把股份轉給了伊夏薇,她一分錢都轉不了。
走投無路的時候她找到冷宏銘,想讓冷宏銘救她,冷宏銘卻反而將她抓起來,得知她做的那些事後,冷宏銘還幾次想要了她的命。
她知道很危險,便勾搭上了冷宏銘的弟弟冷宏季,那時候她很有姿色,冷宏季想將她佔爲己有,於是用替身換了她。
後來,後來。
沈夢辰目光漸漸灰淡下去,後來就走到今天這一步,冷宏季和她一樣,心狠手辣,甚至比她還要狠毒,當她失去價值,他對她失去興趣後,她就迎來這一天了。
她要死了。
她的內心無比恐懼,她恐懼死亡。
現在她一個字也叫喊不出來,連垂死的掙扎也沒有,她的手腳筋被挑斷了,連唯一還算資本的容貌也被毀盡,她再也沒有明天了。
她的心裡是怨毒的,如果不是眼前這個男人,她不會淪落到這一步,她的痛覺已經麻木,她不知道死神什麼時候就來了。
死了算是解脫,但偏偏要死在這個人面前。
她的意識漸漸渙散,已經想不起身在何地,記不起她是誰,她只知道,最後一刻來了,她要結束了。
她的目光終於徹底灰敗下去,再也沒了神采。
冷宏銘伸手探了鼻息,然後用手絹擦了擦手,他面無表情的說道:“死了。”
凌屹墨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他淡淡對冷宏銘點頭,然後慢步往外走。
冷宏銘讓手下進來處理了屍體,他又把凌屹墨送到了門外,他半安慰道:“小墨,她那樣的人死不足惜,你不必傷感。”
凌屹墨身體如冰一樣寒冷,他站定,然後慢慢的轉身看了冷宏銘一眼,他的目光想鋒利的劍刃,逼視到人心裡,讓人覺得膽寒。
隨後他卻嘴角揚起一抹諷刺的笑:“冷先生說得不對,我只是覺得她那樣死,太便宜。”
冷宏銘心裡嘆了一聲,小墨是什麼樣的人他不清楚嗎,就算沈夢辰害死了他母親,只怕他還是沒想過要沈夢辰這樣死去。
這件事總算過去了,希望他心裡的結慢慢解開,不要再自責。
凌屹墨擡腳向外走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最後回頭看了冷宏銘一眼,眼神複雜不明,有自嘲、疑惑、警惕,還有淡漠和寬懷。
是的,一切都結束了,過去的事就永遠過去了。
沈夢辰死了,媽媽的仇報了,他再也不會覺得愧疚難安。
這一切都將歸於平靜,雁過無聲。
他望著冷宏銘,薄脣輕啓道:“謝謝。”
這兩個字很輕,但冷宏銘卻聽得身體一震,他詫異的看著凌屹墨,嘴張了張,卻看見他已經轉身離開了。
冷宏銘想,小墨是願意諒解他了嗎?
帝都。
凌軒澤平躺在牀上,他並沒有睡著,自從接到小五那個電話,他就一直處於這樣的狀態,心就像懸在空中,他覺得整個人也虛浮,什麼都不想去想,什麼都不想去做。
可是,他真的要頂起凌家的一片天才行。
現在凌家還能指望誰呢?
大哥年紀已過半百,自從大嫂去世,就沒有回過凌家。
以前還有小墨,現在呢,只有他一個人了。
凌軒澤起牀,他看了一眼時間,凌晨三點。
打開筆記本電腦,郵件裡有秘書傳來的文件,自從他升爲正部長,他的工作比以前輕鬆了很多,很多事都可以交給副部長去做,但仍然有些重要工作需要他處理。
他把文件從頭到尾仔細讀了一遍,然後把回覆寫好發給了秘書。
隨後他又躺回牀上,他在想他一個人真的能把小墨勸住嗎?
小墨他可以一聲不吭的離家七年,現在他如果想離開,恐怕誰也找不到他了。
可是自己走了,萱萱又怎麼辦呢?
萱萱需要人照顧,小墨那邊更是刻不容緩,這種時候他真的分身乏術。
想到最後,他只能打凌軒婭的電話,雖然凌軒婭性格倔強,但她好歹是凌家的子孫,這種時候她應該回來。
他打了凌軒婭的電話。
“誰啊,大晚上打什麼電話!”
凌軒婭的聲音頗爲不滿,應該是被吵醒了,所以說話也很不客氣。
“我是凌軒澤。”
凌軒婭清醒了一點,聽到電話裡報出的名字,她更加不屑:“哼,凌軒澤,你瘋了纔打我電話?!”
自從冷萱萱被帶回冷家後,凌軒婭也人間消失了一樣,她說最好的朋友拋棄了她,她再也不喜歡帝都了,她寧願搬到其他城市老死也不回去。
不過,她的電話倒一直沒變。
凌軒澤知道她心裡有氣,她是怪自己當初沒有一口答應接受萱萱,才把萱萱推回了冷家,所以她就負氣就離開了。
他不想求凌軒婭回來,他向來看不慣她的野蠻脾氣,可是逼到這般境地,他只有求她。
“四姐,你回來吧。”凌軒澤緩聲說道,“萱萱她和冷家脫離關係了,我會接受她,可是她身體很差,你回來照顧她我才放心。”
“呵,你知道叫我一聲四姐了,你有把我當過姐姐麼?”凌軒婭冷笑,“現在有事纔來求我,難道你還照顧不好一個人,你不是年輕有爲的外交部部長嗎,我算什麼,我只是被你們唾棄的野草,沒人會在意!”
凌軒婭撒潑起來比這還厲害,所以這些話也算溫和的。
凌軒澤不輕易動怒,對於凌軒婭的無理取鬧,他只是輕聲說:“四姐,你是我同胞的姐姐,看在死去母親的份上,你回來吧。”
那四個字“你回來吧”,竟然讓凌軒婭愣了幾秒鐘沒說出話來,凌軒澤第一次這麼低聲下氣的求人,看來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了。
凌軒婭腦子裡一根弦緊繃著,她條件反射般問道:“凌軒澤,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萱萱出事了?”
五叔嘆了口氣:“不是萱萱。”
那還是有人出事了?
凌軒婭猛地提高音量:“那是誰?”
凌軒澤目光沉痛:“我不能說。”
以凌軒婭的性格,恐怕他提了一句,然後全世界都知道了,那樣小墨那樣苦心瞞著又還有什麼意義,爲了小墨,他總是要替他遮掩。
想起小墨,他又覺得呼吸困難了。
“什麼不能說,是凌鐵喻?”凌軒婭也緊張起來,她心一緊,“你告訴我,到底是不是?”
“不是,都不是,四姐,你回來吧。”
於是凌軒婭就在電話裡罵開了,她很怒也很氣,也很擔心:“有事找我,還隱瞞我,你乾的什麼事,凌軒澤,我沒你這個弟弟!”
過了沒一會兒,她又偃旗息鼓:“我明天一早回去。”
第二天。
林市。
凌軒澤按照小五給的地址,他找到了桃之夭夭影視基地,他亮出外交部部長的身份後,特種兵臉上有點鬆動,再加上凌軒澤是首長的五叔,所以特種兵給他放行了。
伊小五見到五叔時,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更詳細的告訴了五叔,他最後已經哭得發顫:“……五爺爺,你要救我爹地。”
凌軒澤心情也很沉重,他把小五抱過來,然後輕聲安慰道:“小五你別擔心,我已經聯繫好了國外最優秀的骨科醫生,你爹地一定會好起來。”
“五爺爺這件事你不要告訴我媽咪,媽咪她一定會受不了的。”伊小五說了一句話又忍不住哭起來,“爹地一定要好起來。”
“小五,別哭,堅強一點。”凌軒澤緊緊抱著小五,他聲音依舊溫和,“你爹地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這點小病不算什麼,你和你媽咪先回瑞士,等你爹地好了,他就來接你,放心,他一定會沒事。”
伊小五歪著頭,臉上還掛著淚珠,他可憐的問:“爹地會聽五爺爺的安排嗎?”
“會。”
“爲什麼?”
“因爲,你爹地會判斷好壞。”因爲他也不會忍心丟下你們母子,他一定比任何一個人都惜命。
可是後面的話,五叔不能說給小五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