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就是一物降一物,言天錦在“降住”夢小雅的同時,也被她給“降住”了。
言天錦凝視著夢小雅,她在這三天裡顯得清瘦了不少。尤其是她的面龐,看著真的有些讓人心疼。
夢小雅卻還沒有習慣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小皺了一下眉頭:“我現在心情不好,麻煩你把湯端走吧,一點胃口都沒有。”
言天錦沒有動,就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一樣。
“你沒有聽到嗎,剛纔不是口若懸河,怎麼現在三棍子打不出一個P來。我現在可是沒有什麼耐心。”頓時她的心裡悠然而生出一股煩躁的感覺。
她頓時覺得看什麼都不是那麼的順眼,即便是知道他來完全是爲了自己好。
“我在考慮是不是要打電話給動物園,我這裡的水土可真是夠神奇的,居然養出一隻熊貓來。我知道你這幾天是怎麼想的,一年裡兩個親人從身邊離開,換做誰也難以接受。儘管李探他是罪有應得,但他畢竟還是你的生身父親,還是有那麼一些的血緣關係。你覺得是自己將他送上法庭的。你知道嗎,在這一點上我十分的佩服你。”
夢小雅聽到這裡,很驚奇的看著他。
“沒錯,你沒有聽錯,我很佩服你,這不是嘲笑你的意思。”
她看的出來這是他出於真心所說的。
“親情和法理這兩樣的確是十分難以做取捨的,可是你做到了。難過三天了,也是時候該振作起精神了。尤其是孩子們都在看著你呢。這幾天你鬧情緒,他們也跟著吃不下飯,睡不好覺的。”
言天錦說著,將端來的那碗湯遞到了夢小雅的面前:“把它喝了,然後小樓去。他們都很想看到你從前的樣子。”
話雖簡單,但是字字句句的都打在了她的心上。
事已至此,就要什麼都要向前看了,當初自己同意和洛翰見面,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嗎。
孩子們,這纔是她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就算是爲了他們,也要重新的振作起來。
這個時候,言天錦拿著勺子,已經遞到了她的嘴邊:“喝吧,將所有不開心的事情都拋到腦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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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天錦上去已經好一會了,坐在客廳裡的于慧潔一直顯的坐立不安。
莫錦城看著她微微一笑:“放心吧,天錦上去一定能讓小雅開口吃飯的。他們兩個就像是一對歡喜冤家,聚在一起吵吵鬧鬧的,但是離開了之後又會各自打蔫。”
于慧潔看著莫錦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怎麼說呢,和歡愉這孩子呆的時間越長,就越覺得她是我的女兒一樣。這也算是我爲陸露做得力所能及的實情了。”
“我看可沒有這麼簡單吧,與其說是像女兒一樣,不如說是像兒媳更貼切一些。”
于慧潔焦急的臉上頓時顯出一絲微笑,她想了想的確是這麼一回事。都說婆媳之間只會有一種關係,那就是戰爭關係。
但是在她和夢小雅之間卻沒有,只可惜這所謂的婆媳關係並不是那麼的圓滿。
“真是對不起,這三天讓你們爲我操心了。”夢小雅那還帶有這一些虛弱的聲音響起的時候,于慧潔頓時感到一陣的欣喜。
她轉身一看,言天錦正撫著夢小雅走過來。
氣色還是向之前一樣顯的不好,可是能夠感覺到縈繞在她頭上的那股悲傷已經消失了不少。
“小雅,你身體還沒有恢復過來,快坐下快坐下。我們到是沒什麼,主要還是擔心你。”
夢小雅挨著于慧潔坐了下來,顯的有些不好意思。
現在是時候給這個已經沉悶的家裡增添點氣氛了,而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孩子們。
他們這幾天都躲在自己的小屋裡,只有吃飯的時候纔會出來。他們不知道媽媽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不開心,他們也試圖想讓她開心的,反饋回來的都是一張冷冰冰的臉。
“你們三個在這裡幹什麼呢,怎麼不下去陪奶奶?”天天的房門被打開,言天錦站在門口。
他就知道這三個小傢伙一定會在天天的房間裡。
只見三個孩子也像是沒了精神一樣,揚起苦巴巴的小臉看著爸爸:“媽媽她還好吧?”
“你們下去不就知道了。不過,在此之前可是要先把你們的小臉洗一洗,精神一點。不要磨蹭的時間太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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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對於你爸爸的事情,可是要想開一些。他其實也是因爲對你們母女感覺虧欠的太多了,以至於這種虧欠轉變成了仇恨。往往一個人的仇恨會矇蔽雙眼,以至於看不到事情的真相。你也不要再爲這件事情傷腦筋了,不管是爲了我們也好,或者是還記恨他也罷,這一篇都翻過去算了。”
于慧潔的話,字字句句都聽在了夢小雅的心裡。雖然說的沒有什麼大道理,但是聽起來卻很讓她信服。
人這一輩子,會爲很多的事情所困擾,但並不能因爲任何一件事情而徹底的沉淪下去。
過去了就是過去了,計較下去到了最後只會是兩敗俱傷。
在這件事情上,夢小雅覺得自己和李探之間還是很相像,都在爲了一件事情死咬著不放。
而不管是媽媽還是慧潔阿姨,她們的態度往往都是讓她感到驚訝的。
對於媽媽來說,李探真的是虧欠她一輩子,可是到了生命的最後時期,她選擇了包容。
而慧潔阿姨同樣也是,揹負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和委屈,如今對於一個曾經時時刻刻都準備要傷害自己的人,依舊是寬容和諒解的態度。
她們這麼做,並不會顯的又多麼的懦弱,反而會更加讓別人感覺到,在一個柔弱的軀殼中,潛藏著一個多麼強大的精神力量。
“媽媽,麻麻……”
一陣孩子的叫聲,將夢小雅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回來了。
是她的孩子們在呼喚自己了。
無論是陸露還是于慧潔,身爲一個母親都爲自己的子女做出了一個很好的榜樣,不屈不撓,以德報怨……
那麼,自己身爲母親,將要帶給自己的孩子們一份什麼樣的能量呢……
夢小雅的身體在一天天的好起來,曾經讓她感到的痛苦,無論是心理上的還是身體上的都在時間的流逝之後,將那疤痕完美的癒合。
終於,在春天再次來到的時候,在言天錦爲她請的最有威望的老中醫幫助下,將束縛在自己身上的繃帶以及石膏全部去除。
“夢小姐,你現在可以適當的活動一下肩膀,看看有什麼大礙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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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到了這些束縛,她頓時感到身體輕鬆起來,隨之輕鬆的還有心情。
她看著老中醫,心情有些緊張,也有些忐忑。
言天錦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給了一個堅定的眼神:“不要怕,照著醫生說的做。”
她微微咬了咬嘴脣,試著活動起那支受傷的胳膊。
已經有好久沒有活動了,一開始的時候,的確是有些難以適應。
不過,讓她感到驚喜的是自己的胳膊終於能夠一點點的擡起來了,而且肩膀也沒有之前想像中的那樣痛。
接著,她又配合著老中醫進行了胳膊環繞,以及肩膀活動的實驗。
“夢小姐,你的傷勢已經完全恢復了。由於你已經很久沒有活動,所以現在的活動量還不能夠像往常一樣的大和自如,這還需要一段時間的恢復性訓練纔可以真正的打到恢復如常。”
老中醫向她解釋了一番之後,從自己隨身帶的藥箱裡拿出了一個瓶子交給言天錦:“言先生,這是我自己調配的舒筋活絡膏。請你每天在幫助夢小姐進行恢復訓練的時候用一些在患處,這樣效果會更好一些,往往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言天錦安排人送走了老中醫之後,重新回到客廳裡。
他看得出夢小雅顯的非常高興,她已經在試著活動了。
“歡兒,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和以前一樣了。呆在這裡這麼長時間,是不是有些憋悶了?”
夢小雅點了點頭:“有些了。”說著,看著圍在自己身邊的其他人,于慧潔、莫錦城,還有洛喬抱著寶寶“你們這也不讓我去,那也不讓我走的,估計要是再不把石膏和繃帶拆下來的話,就要真的發黴了。”
“哈,我們爲了你好,反而你卻怪起我們來了。以後要是再有這樣的事情,我們可就不會再管你了。”洛喬抱怨著。
“喬喬,你這個烏鴉嘴,還想讓我再傷一次嗎?”夢小雅知道她只不過是無心說的,根本就沒走腦子。好在早就習慣了她這樣的說法。
洛喬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矢口否認:“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啊,只是我有些氣不過嘛。讓阿姨叔叔評評理,你是不是把我們對你的好意歪曲了。”
“呵呵,好啦好啦,你們這兩個永遠都長不大的孩子,爲了這個事情還爭什麼。不管怎麼說,今天對於小雅的意義重大。說吧,現在可以正常活動了,你想要做點什麼?”
話音落下,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夢小雅收起了笑容,再次的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她想了想然後對言天錦說:“帶我去一個地方好嗎?”
夢小雅對言天錦說想要去一個地方。
“是該讓天錦帶著你出去好好轉一轉了,整天呆在家裡有什麼意思。”沒等他迴應,于慧潔就替兒子做主了。
她可不想錯過任何一個能夠讓他們之間有互動的機會。
既然母親替自己答應了,言天錦也沒什麼好再說的了。他原本是不太想在她剛剛身體有所恢復的時候,就到處跑。
他們坐進車裡,言天錦替她繫好了安全帶,並且很細心的檢查了一下帶子會不會碰觸到她好不容易纔恢復的傷處。
把一切都檢查好準備出發的時候,他轉頭看了她一眼:“葉大小姐,你這是準備去哪裡啊?”
“能帶我去一趟勞教所嗎?”
夢小雅說的地方實在是讓言天錦有些始料未及。
“我看別人都喜歡去一些鳥語花香的地方,怎麼就你不拘一格要去那種地方。再說,在那種地方你還能人是誰。”
他很不解的看著她。
其實他這只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因爲他很清楚的知道李探和唐天澤就在那裡面關著。
李探雖然不會像其他的‘大老虎’那樣,因爲錢和女人進去,但是他擅用職權差點釀出大禍,以及他的所作所爲都是在以權謀私,所以被開除了公職,並移交司法機關。
最終被判有期徒刑五年。
而唐天澤的罪行就重了,他蓄意謀殺了言政天。雖然殺害小陳未遂,但也是情節十分嚴重。再加上他也沒少提李探辦事,這也算是從犯。
數罪併罰之後被判處無期。
他的後半輩子將要在監獄裡渡過了。
“我想去看看他。不管怎麼說,他進去我也是有一定責任的。”夢小雅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看樣子這個決定是她已經早就想好的。
“你有什麼責任,不要把別人所犯的錯誤都盲目的加在自己的身上。這些是他咎由自取。我知道,你已經盡力想要阻止他這麼幹。這不是你的錯。”
夢小雅輕輕的搖了搖頭:“請帶我去見見他。”
她的態度顯的十分堅決,這讓言天錦也沒有辦法說服她了。
“好吧,我帶你去。我知道,這個是你埋藏在內心深處的結,如果你不解開的話,也不會過好今後的日子。”言天錦說完,啓動車子離開了半山別墅。
*
“李探,有人來看你了。”
獄警的聲音將坐在硬邦邦牀板上的他,從發呆狀態中喚醒過來。
面對著光滑的四壁,一張鐵牀,他在這裡已經度過了差不多三個月了。
從起初的不適應,到後來的漸漸習慣。
這種習慣是建立在他曾經在自由的時候,除了會經常見到唐天澤之外,和這裡同樣的不會接觸到其他的外人。
這種孤獨感讓他很快的就適應了獄中的生活。
只不過,他現在似乎是有了更多的時間回憶過去。
以前他會被一些外界的事情所幹擾,而現在完全的不必要顧慮這些了。
他可以將以前自己和陸露的回憶,想的更加清晰一些,甚至清晰到他們之間的每一句對話都回響在耳旁。
“好的。”
聽到了獄警的話,李探從牀上起身,緩步的向門口走去。
他在想,自己已然淪落到這個地步了,還會有誰來看自己?
官場上,但凡是有人落馬,其他人都在忙不迭的與其劃清界限,並且盡力的去掉於此人的牽連。
想必自己一出事情,也會收到同樣的‘待遇’吧。
這真是一個很好笑的諷刺,得勢的時候,錦衣華服競相追捧。而失利的時候卻變成了截然相反。
既然不是那些‘陰險狡詐’之輩,那麼還會是誰來看自己呢?
是紀委又來人調查情況了?
在自己被帶走的那一刻,就已經知道已成敗局了,既然如此索性在調查的時候,就已經把能交代都全盤托出了。
自認爲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再可以和他們交代的東西了。
那麼,除了這兩撥人之外還能有誰呢?
親友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真的是太可笑了。
自古就有一句話: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結遠親。
更何況是自己在掌權的那些年,就已經和他們疏遠了。
對於他這樣已經看遍了世間百態的人來說,這一路已經將所有的可能變爲了不可能。
當他走進了探視間,看到了坐在厚厚玻璃外的那個女人的時候。
他的目光變得驚訝,不趕想象。
怎麼都沒有想到會是她來看自己。
李探緩緩的坐在了夢小雅的對面,他壓抑著內心的不平靜。
擡眼看了看她的身後的男人,然後冷冷的說:“你是來看我的笑話,還是來看我死沒死?”
言天錦雙手插在褲兜裡:“我對你的下場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你之所以走到這步,完全是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李探淡淡的笑了笑:“你對於我現在的評價很有意思,成王敗寇。你站在外面,而我在裡面,的確是咎由自取。”
說著他又看了看一直坐在對面沒有說話的夢小雅,那眼神變得柔和了不少:“你的傷現在怎麼樣了?那天他回來,把事情都給我說了,本來我是想看看你的,只不過……我也清楚,在那種情況下你也是不會想要見到我的。”
在來的時候,夢小雅也曾幻想過自己和李探見面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情形。
兩個人就隔著玻璃大聲的指責,喊叫……
或者是低著頭不去看對方,一直沉默到探視時間一分一秒的在安靜中度過……
像這樣,算是用和氣的話語交談還沒有想到過。
“謝謝你的關心,我的傷已經基本痊癒了,現在是恢復階段。”夢小雅她的手十指交叉放在窗臺上。
她和父親之間的談話,從來沒有嘗試過如此的平靜,還有些不太適應。
“那就好,多注意休息,雖然現在開春了,但還是會有些涼的。”
“我會注意的。”
……
接下來是一陣兩個人之間的沉默。
言天錦在夢小雅的身後,看著他們父女兩人,心裡多少有些感慨。
這樣的情形,似乎自己也曾經遇到過。
他和他的父親,也有過類似的情況,只不過他們之間沒有這層厚厚的玻璃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