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李孝恭帶著一隊騎兵出了樓煩關,朝著西南方向疾馳而去。沒過一會兒,又有一隊兵趕著百十輛大車也出了關城,沿著官道向著崞縣方向不緊不慢的趕路。天快黑的時候,從樓煩關的南門裡頭又趕出來幾十輛板車,這些人就比較奇怪了,不好好的沿著官道走路,而是在城外的曠野里拉出一條橫線,每往南走出幾裡地,就點起篝火架上大鍋,然後鏟來一鍋積雪燒化燒開,再胡亂潑灑在地上。還沒等地上的開水結冰,隨行的軍士們又從板車上搬下一袋袋的碎石和細沙撒在上面。如此往復,直到第二天中午這隊疲憊的軍士才重新返回樓煩關。
在這整整兩天時間裡,樓煩關南北騎著快馬往返的斥候絡繹不絕,將打探來的消息源源不斷的彙集到城中。
大業十年元月十一一大早,楊霖統率大軍北上迎敵,留守樓煩關的杜如晦、祖君彥以及後軍主將李君羨一路將他送到了城外五里。
“克明兄、尚德兄,就送到這裡吧。延亭兄(查不到李君羨的表字,此爲杜撰——作者注),三千敵騎雖說不多,但是如果這一次不能抓住他們、幹掉他們,日後必成我軍的心腹大患!所以我身後的這一仗,就拜託兄長啦!”
“請主公放心,君羨必不負使命!”
“那好,我走啦!你們回吧。”
楊霖言罷,朝衆人一拱手便揚長而去。與往日不同的是,緊隨他身後的保鏢由四大猛男變成了四大美人,李秀寧衝鋒陷陣威猛更勝男兒大家都見怪不怪了,李蔓珞一身戎裝也是英姿颯爽,不過小七和嫣兒就沒法看了,一套最小號的皮甲裹在身上還鬆鬆垮垮的直晃盪,騎在兩匹小母馬上還一步三晃的,看上去分分鐘都能掉下來。
“大敵當前,還公然于軍中攜帶女眷,真是不成體統!”一向看楊霖不順眼的杜如晦這回氣得鬍子都直哆嗦,憤憤的說道。
“克、克明兄,君彥卻不如此看。”
“都這個時候了,尚德你怎麼還慣著他!”
“克、克明兄可還記得,上次出征的時候,主公可是將女、女眷留在了磨坪山,這次爲何不顧軍中大忌,公、公然示美於軍前?”
“你是說他在向將士們表達不惜一死,決戰到底的決心?”
“不、不止啊!看來主公這是要離開河東啦!”
……
藥葛羅這幾天一直很煩惱。
藥葛羅的爺爺的爺爺跟咄吉的祖宗是一家子,這樣論起來他也算是突厥的王族,可惜這親戚關係一旦隔得遠了非但變得不值錢了,反而使得藥葛羅在咄吉的眼裡比一般人更加討厭。
原因無他,藥葛羅從小跟咄吉的親兄弟俟弗利一起長大,兩個人關係好的合穿一條褲子都嫌鬆。這次南征隋國大傢伙心裡都沒底,俟弗利尤其擔心他那個像狐貍一樣狡猾的大哥耍什麼花招,就把好兄弟藥葛羅薦到了東路軍好好的盯著咄吉,以免得他的好大哥都把他賣了,他俟弗利還傻乎乎的替人家數錢呢。
可是俟弗利還是腦子不夠用,藥葛羅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頭的道理?別說盯著咄吉了,這一路上咄吉使喚起藥葛羅來就一個用途:前方探路帶頭送死。
這一路從定襄打到馬邑,藥葛羅帶來的五千部族兵就剩下了三千來個,就這樣咄吉還不放過他,又讓他去樓煩探路。
樓煩那是什麼地方?在大隋還叫大周的那些年是突厥人最興盛的時候,對中原予取予求,定襄、馬邑和雁門這三郡突厥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簡直把這幾個地方當成了自己家的牧馬場。可就是這樣,一旦突厥人的馬蹄踏入了樓煩境內,一向卑躬屈膝的周人立刻就會變得強硬無比,文的不行就來武的,寧可拼個頭破血流也不肯回退一步,樓煩關下不知道留下來多少突厥人的怨魂,以至於突厥人把樓煩關改名叫傷心關。如今的隋國不知道比當初的周國兇惡多少倍,咄吉讓他去樓煩,不就是嫌他的死得不夠快嗎?
可要是抗命的話藥葛羅只能死得更快,所以他不得不磨磨蹭蹭的挨近了樓煩關。藥葛羅打定了主意,一旦情況不妙拔腿就跑,而且這回不往北跑了,他要往西跑,去榆林找他的好兄弟俟弗利去,再也不在咄吉這裡受氣了。
可是等到藥葛羅的塌鼻子都貼上樓煩關的城門了,還是連一個隋兵的影子都沒看見。藥葛羅覺得有詐,又打發些他看不順眼的倒黴蛋把整座樓煩關翻了個底朝天,再向南搜索了幾十裡,也沒找到一個傳說中如同殺人惡魔一般的隋兵,藥葛羅才確認這回他走狗屎運了。
既然隋兵跑了,藥葛羅自己就化身成了殺人惡魔,帶著他的部下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樓煩關以南百里內的村鎮都成了修羅場。其實咄吉這次入寇河東軍紀一直保持的不錯,東西是沒少搶,但是除了在定襄一時沒摟住火弄死了幾百個官員以外,還真沒殺幾個漢人百姓,比起他們這些遊牧民族的前輩如匈奴、鮮卑、羯人來簡直稱得上是文明之師、仁義之師了。這倒不是因爲咄吉仁慈或是對漢人有什麼好感,而是突厥的人口實在是太少了,大草原之上往往是騎馬跑上幾天都看不到一個人影。如今的突厥急需大量的牧奴、農奴和工匠,而這些漢人百姓就是最好的選擇,一個活著的漢人對突厥人的價值遠遠超過一刀砍死所帶來的快感,咄吉哪能幹那些逞一時之快的蠢事?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隋國的內亂遠遠不像他想象的那麼嚴重,咄吉對大隋隨時可能到來的反撲越來越憂心,所以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絕,以免將來沒了轉圜的餘地。
於是咄吉屢次重申軍紀,尤其嚴禁濫殺。可是如今藥葛羅已經打算炒咄吉這個老闆的魷魚、投奔他的好基友俟弗利了,自然是咄吉不讓他幹啥他偏要幹啥,大開殺戒就免不了了。而且自打藥葛羅頭一次品嚐到漢家女子的滋味之後便食髓知味得不能自拔了,跟漢家女子那姣好的容貌、柔軟的腰肢、嫩滑的肌膚比起來,如同母馬一般的突厥女人除了屁股大以外幾乎就找不出任何優點。不過還算有點民族自尊心的藥葛羅以爲,屁股大好生養這是作爲女人最大的優點,漢家女子跟漢人弄出來的那些瓷器、絲綢一樣,好看是好看,就是不怎麼耐用,幾天工夫就被他折騰死了兩個,還有好幾個居然自殺了,這把藥葛羅心疼得直哆嗦又有些不可理解。草原上部落之間互相攻伐太平常不過了,他經常當著那些突厥女人的面砍下她們丈夫的頭顱,然後就把她們拖進自己的帳篷,那些女人哪個不是在他的胯下像母馬一樣吼叫一夜,然後一點也不耽誤白天老老實實的給他牧羊、奶娃,這一套放在漢家女子身上怎麼就行不通了?
藥葛羅正在苦惱,突然有遊騎來報,前方三十里的官道上發現了隋狗。
藥葛羅雖然囂張,可是畢竟懾於大隋的威名多年,所以不管是行軍、宿營還是燒殺劫掠一直都離著官道遠遠的,這纔跟楊霖的大軍錯身而過。如今他在樓煩的收穫已經足夠讓他滿意,所以他準備離開河東,去榆林投奔俟弗利,不過這就需要穿越那條官道了。雖然一直沒有見到隋軍的人影,但是藥葛羅還是緊張得如同八路軍過日本鬼子封鎖線似的,探馬遊騎放出了好幾十裡,現在一聽說前邊發現了隋軍的蹤跡,頓時緊張得汗都冒出來了。
“隋狗有多少人?朝我們這邊過來了嗎?”
“啓稟伯克大人(伯克,突厥官名,一般爲部落首領——作者注),隋狗只有幾十個,趕著幾輛大車往傷心關方向走,一看見卑職等就扔下大車一鬨而散了。卑職檢查過了,車上都是糧食和布帛。”
“隋狗沒敢接仗就跑了?這不可能吧?部落裡的老人都說,隋狗就算剩下了幾個人都敢跟咱們的幾百人死拼,難道是那些老傢伙在嚇唬我們?”
藥葛羅正在發矇,又有一個遊騎跑回來稟告,他們又堵住了一批隋狗,結果隋狗又是不戰而逃。不過這回他們截獲的幾輛大車上都裝滿了黃澄澄的銅錢,而且從一個被射死的隋狗身上搜到了一封文書。
藥葛羅趕緊找來一個認識漢字的,得知文書上說隋人正在調動大軍,大概在一個月後就要北上來收拾他們,現在正往樓煩關輸送糧草輜重。
藥葛羅一聽到這個消息頓時貪心大起。隋人的大軍未至,樓煩關年久失修、不堪守禦,又囤積了大批物資,這不是天賜給他藥葛羅的一份大禮嗎?不管是把這些糧草輜重搶走還是燒光,一個月後趕到的隋人大軍都得喝西北風,弄不好都得不戰自潰,他藥葛羅豈不是要立下一個天大的功勞?就算是咄吉到時候也無話可說,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升官發財了吧?
想到這裡藥葛羅的眼睛都紅了,立刻下令遊騎全部轉向樓煩關方向搜索,要是樓煩關守軍少於三千,那就連夜偷襲,幹他一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