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重新低下頭去不說話，也不讓陳媽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對她來說，最怕的不是顧行年討厭自己厭惡自己，而是怕聽到別人說——顧行年愛自己。
如果只是自己愛著他，又或者是隻有他愛著自己，那都不可怕。
真正讓秦時覺得可怕的，是他們彼此相愛，卻又是仇人。
從古至今，哪一對仇人相愛能有好結果？
秦時從來不相信，自己能創造奇蹟。
她一直沉默不說話，陳媽也就不知道該說什麼。
嘆了口氣，從房裡退了出去。
秦時一直呆在房間裡，呆到傍晚四點多的時候纔下來。本來還不想下來的，後來開了手機，發現自己的電話都快要被打爆了。
大概是因爲從昨晚開始一直聯繫不上自己，所以洛云溪她們都急壞了吧。
秦時打了電話回去，跟他們說了自己沒事，可掛了電話之後，竟然覺得餓了。
是應該餓了啊，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啊！
陳媽不知道是出去了還是在別處忙，秦時下來的時候沒看到她在樓下，於是秦時就自己去了廚房找東西吃。
也不知是因爲餓得太久了，還是走神太厲害了，找東西的時候沒注意，一不小心就把陳媽放在臺子上還沒收拾的菜刀帶了下來。
‘哐當——’一聲，那聲音清脆又刺耳。
秦時嚇得一愣，再看清楚掉在地上的原來是菜刀，並且差點掉在自己腳上。
她頓時，整張臉都白了。
陳媽正好回來，聽到廚房裡有聲音，還以爲是誰呢，就走進來看。
結果，看到秦時愣在那裡一動不動，她的腳邊，靜靜地躺著一把鋥亮的菜刀。
陳媽嚇得差點要暈過去，大叫了一聲：“秦小姐——”
隨即，她小跑過去，將地上的那把菜刀撿起來，扔到一邊。
“秦小姐，有什麼事都能商量，你這是在幹什麼？可千萬不要想不開啊！”陳媽緊張得不得了，也跟著嚇得臉色都發白。
秦時動了動嘴脣，想說自己沒有想不開，可話到了嘴邊竟然說不出來。
自己真的沒有想不開嗎？那麼昨晚爲什麼那麼做？
如果顧行年最後沒有把自己拉回去，如果他靜靜地看著自己跳下去，結果會怎樣？
其實，早在今天醒來之後看到顧行年的第一眼，秦時的心裡就已經有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就算昨晚顧行年眼睜睜看著自己不管不顧，那自己最後也還是不會往下跳。
沒有那個勇氣，也捨不得。
世界以痛吻我，我報世界以歌。
儘管過去的黑暗都被一點一滴地展露在自己的面前，儘管自己覺得往後的日子並不那麼好過，可還是捨不得去死啊。
因爲這個世上，有他。
再不想承認，事實就是事實。
就好比自己和顧行年是仇人，就好比自己其實根本不知道父母是誰一樣。
自己愛顧行年，也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
陳媽後來拉著她的手勸了她很多，秦時都沒說話，後面陳媽終於停下了，她纔開口說了句：“陳媽，我餓了。”
“啊？”陳媽愣了好久才發現反應，簡直要喜極而泣，“好好好！想吃什麼，陳媽給你做！”
這個傻姑娘，只要不是想不開就好了。
——
學校裡，葉思煙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時不時地四處張望。
她怕被人看到自己和顧行年站在一起，更怕秦時知道。
是的，她其實已經被顧行年收買了。
之前她給秦時買的避孕藥，其實並不是真的避孕藥，而是顧行年事先給她的，說是吃了對秦時的身體不會有任何傷害，只是普通的維生素罷了。
至於秦時昨晚在宿舍呆了那麼久，最後偷偷去見劉阿姨，顧行年也是早就知道了的。
要不然，他怎麼可能去接秦時呢？
“我和你的交易就到這裡爲止吧，我不想再繼續了。”葉思煙靜靜地說著，心裡滿是愧疚。
秦時那麼信任她，可她卻利用了秦時的信任。
每次和秦時四目相對的時候，她都怕秦時從自己的眼裡看出什麼來。
顧行年淡淡地擡眸看了她一眼，聲音輕得像是在風裡飄，“接下來，我不是在跟你做交易，而是在拜託你。”
“什麼？”葉思煙震驚不已，以爲自己聽錯了。
顧行年卻是很認真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說道：“她最近這段時間肯定心情不好，我希望你們能多陪陪她，讓她開心一些。”
“她爲什麼心情不好？”
“因爲我不好。”
顧行年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平靜，那種語氣就像是在陳述一個不爭的事實。
葉思煙聽著，徹底愣住了。
這個男人，真的對秦時一點都不在乎嗎？如果不在乎，他爲什麼要拜託自己多陪陪秦時讓她開心一些呢？如果不在乎，又爲什麼要說秦時的不開心都是因爲他不好呢？
他的心裡，究竟在打著什麼算盤？
顧行年沒有解釋得很詳細，只是對她說：“這段時間她想做什麼我都會由著她，只是她如果離開了我的視線，我會不放心，所以我希望——”
“你想讓我們幫你監視秦時？”
“不，不是監視。”顧行年解釋，“我想讓你們幫我照顧她，只要不讓她出事，其他她想做什麼都可以。”
只要她開心，就好。
顧行年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如此低聲下氣地去拜託別人，會把所有的一切都攬到自己的身上來。
對他來說，背黑鍋這種事，真的很討厭。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誰讓自己愛她呢！
葉思煙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她不敢相信顧行年竟然會來拜託自己，並且用著這麼卑微的語氣。
他不是應該高高在上地吩咐自己嗎？不是應該很強勢地命令自己嗎？
一路回到宿舍，葉思煙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洛云溪看她這樣，就拍了下她的肩膀，可葉思煙卻像是受到了很大驚嚇似的，大叫了起來：“啊——”
吳倩和洛云溪都被她的反應給驚呆了，問她：“你怎麼了啊？”
葉思煙看看他們，又看看自己，嘆了口氣。
隨後，她把顧行年找自己並且拜託自己照顧秦時的事說了出來，問她們：“你們對這件事怎麼看？”
吳倩立刻開啓了學霸模式，分析道——
“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和秦時之間真的出現了什麼解不開的死結，但是他也是真的愛秦時，最後他是真心地希望秦時開心。”
“另外一種呢？”
“他在利用我們對秦時的關心以及女生天生的同情心。”
“同情誰啊？”
“同情他啊！”吳倩對著洛云溪翻了個白眼，對於她問出這麼沒有技術含量的問題表示鄙視。
葉思煙想了想也點頭說：“是的，我當時真的覺得他好可憐。”
那種有苦不能言，想愛不能愛的感覺，最讓人心酸心痛。
三個人熱烈地討論了好一陣，最後一致認爲——這一次，顧行年應該是真的和秦時之間出現了什麼問題。
畢竟，他是那麼驕傲的人，怎麼可能輕易就對別人低頭呢？
——
秦時晚上沒有見到顧行年，不知道是累了還是真的困了，那一晚她睡得很好，沒有醒來過，也沒有做噩夢。
只是，睡得太好，第二天醒得也很早。
她下樓的時候，陳媽剛剛準備好早飯。
身後樓梯上響起腳步聲，她沒回頭，但是知道下來的人是顧行年。
在這個家裡八年多了，原來對他下來的腳步聲都熟悉到這種地步了。
秦時在心裡默默地苦笑，自己先坐了下來。
顧行年走過來，在她的對面坐下。
起先兩個人吃著早飯，誰也沒說話，甚至都沒有擡頭看對方一眼。
後面顧行年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忽然開口說：“學校那邊我已經幫你請假過了，不過你想去上課的話，也是可以的。”
秦時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但是沒回話，繼續低頭吃著。
顧行年繼續說：“等會兒你吃完，跟我去一個地方。”
聽到這句話，秦時才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熱地問：“去哪裡？”
“去了就知道了。”
他臉上的神情深不可測，眼神也十分幽深。這個樣子，就表明他不想告訴自己。
秦時也就沒有再問什麼，加快吃完了早飯，乖乖地跟他出門。
反正也是逃不走的，反正不聽話也還是要跟他出門的，還不如聽話算了，省得自己多吃點苦頭。
顧行年一路上也都是沉默著，只是車子開著開車，就開到了郊區。
秦時不解，忍不住轉頭看了他一眼。
如果自己沒看錯的話，這裡是墓園啊！
他帶自己來墓園幹什麼？難道是來給老爺子掃墓？
然而，顧行年帶她去的，不是顧家老爺子的墓前，而是她的親生母親墓前。
秦時也是在這一秒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母親，有著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楊青羅。
“她是你的親生母親，我想……應該帶你來看看她。”
顧行年低低的話語落在秦時的耳畔，他看到秦時下顎的線條，隨著他的話語一點一點變得緊繃。
早就應該帶她來了，只是當初不知道怎麼告訴她一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