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老佛爺終於出手了！對於一個風雨飄搖中的滿清政權(quán)而言，這是最好的選擇——日本人一旦佔據(jù)了遼東和山東，他們是不會試圖顛覆大清國朝廷的，因爲，這個朝廷的存在，對他們有利！

維持太后的權(quán)威、維持滿清政權(quán)的存在，這是太后老佛爺?shù)暮诵?！割讓土地能換取政權(quán)的存在，這筆交易可以做！不僅可以做，而且是最佳選擇！

宋慶嘆道：“如果是這樣，卑職呆在海城，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劉坤一點點頭，緩緩說道：“太后的意思，請宋提督率軍據(jù)守九連城。”

“九連城？”宋慶吃了一驚：“劉中堂，九連城在鴨綠江邊，對面是朝鮮的義州，那裡有周憲章所部章軍，據(jù)守以平壤爲核心的朝鮮北部，日軍不可能從那個方向進攻，除非，他們先攻取平壤。”

劉坤一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那個小個子軍官，說道：“章軍與俄國人有勾結(jié)！宋提督，不能不防啊！”

宋慶這才恍然大悟，太后已經(jīng)決心與日本人議和，甚至不惜割讓遼東和山東。一旦議和成功，大清國的主要敵人就不是日本人，而是俄國人！

太后要騰出手來，對付北邊的俄國人！

宋慶搖頭說道：“劉中堂，卑職沒有聽說周憲章與俄國人有勾結(jié)，這恐怕是空穴來風吧，據(jù)卑職所知，章軍的裝備捉衿見肘，他們連過冬的棉衣都沒有。如果他們與俄國人有勾結(jié)，豈能落得如此狼狽？”

劉坤一冷笑：“正因爲他們?nèi)绱死仟N，才最有可能投靠俄國人！”

宋慶心頭一陣悲嘆，如果章軍投靠了俄國人，那也是朝廷逼的！太后不僅不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爲，反倒要對章軍下手！可是，在大清國，誰也不敢說這話。

身後，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請宋提督下令，全軍後撤到九連城！”

宋慶眉頭緊皺，說話的竟然是身後不遠處那個小個子軍官。

劉坤一堂堂一品大員，宋慶也是朝廷的正二品武將，而那個軍官從服飾上看，最多也就是個正五品，豈能隨便插言！

劉坤一向宋慶緩緩說道：“孟將軍所言，也是太后的意思。”

“孟將軍？”宋慶滿腹疑惑。

劉坤一沉聲說道：“這位是太后身邊的帶刀侍衛(wèi)，孟明仕，孟將軍！孟將軍文武雙全，如今戰(zhàn)事緊迫，正是用人之際，太后親命孟將軍爲五品步軍副尉，前往你軍中參贊軍務！還請宋提督多多照看?！?

宋慶仔細看去，那軍官身披鎧甲，頭戴氈帽，氈帽帽沿壓得很低，看不清面容，然而，帽沿下的半個臉，卻是透著一股攝人的寒氣，讓宋慶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既是太后派來的上差，卑職豈敢託大，凡是必與孟將軍商議?！彼螒c心中一陣莫名的悲哀，太后這是不放心他了！所謂參贊軍務，實爲監(jiān)軍！

劉坤一說道：“不知宋提督如何安排孟將軍？”

“孟將軍可作爲隨軍參贊參與軍務?！?

“這恐怕不妥。”劉坤一搖頭：“孟將軍不是單身而來，太后恩準，孟將軍率武衛(wèi)軍三營，隨軍效命！”

宋慶大吃一驚。

武衛(wèi)軍駐紮在豐臺，是京城的御林軍！那是大清國最爲精銳的部隊！

這個孟明仕不僅是太后的貼身侍衛(wèi)，還能夠調(diào)動御林軍！此人非同小可。這說明，太后命孟明仕前來，絕不僅僅是要他參與軍務！

太后是要孟明仕節(jié)制諸軍！

宋慶慌忙說道：“卑職以爲，孟將軍智勇雙全，可擔任卑職副將，節(jié)制徐邦道、聶士成諸軍。”

孟明仕冷冷說道：“在下只是五品步軍副尉，豈能節(jié)制諸將。在下只是想請宋提督，從各軍中撥出四個營，加上我的三個營，組成和字軍，由我親自統(tǒng)領(lǐng)。”

“這沒有問題?！彼螒c說道。

劉坤一點點頭：“那麼，就請宋提督下令，全軍拔營，移軍九連城?！?

“遵命！”宋慶躬身說道。

孟明仕帶來了大清國最爲精銳的部隊，這支部隊卻不是用來對付近在咫尺的日本人！

太后老佛爺已經(jīng)把周憲章當成了最爲危險的敵人！

1895年一月二十日，農(nóng)曆臘月二十五，宋慶所部進駐九連城。

同日，乃木希典少將率第二軍第一旅團進佔海城。

……

臨津江北岸，汶山。

臨津江發(fā)源於元山一帶的虎飛嶺山區(qū)，從西北向東南方向，橫貫朝鮮中部，將朝鮮一分爲二，在江華島附近流入黃海。

臨津江在羣山之間蜿蜒曲折，兩岸的高山銀裝素裹。

汶山位於臨津江北岸，是臨津江上的一個連接南北官道的渡口。距離平壤約兩百公里，距離漢城則只有八十公里。

正因爲如此，汶山被認爲是連接朝鮮南北的咽喉通道。日軍北進必先攻佔汶山，而章軍若要南下，則是以汶山爲橋頭堡。

周憲章把他的指揮部設(shè)置在臨津江邊一座名叫青丘的山峰上，這是一座青石爲主體的山峰，突兀地站立在臨津江北岸，臨津江南岸數(shù)十里地盡收眼底。

章軍挺進臨津江，可謂是傾巢出動。除了原本部署在臨津江北岸三十公里處張勳第三團，駐守平壤的吳佩孚第一團、那哈五第二團、馮國璋直屬營、駐守義州、安州、元山一帶的樸永烈第四團，也全部按照周憲章的命令，到達臨津江邊，從北向南依次展開。

其中，第一團部署在九化裡，第二團部署在汶山正面，第三團部署在馬智裡，第四團和師直屬營則是作爲預備隊，部署在北岸道元裡。師直屬炮隊則是部署在青丘附近。

經(jīng)過三個月的休整，章軍在朝鮮招兵買馬，三千多朝鮮百姓報名參加了章軍，章軍總兵力再次達到了八千人左右。

不過，部隊仍然缺乏裝備。錢有貴從俄國人那裡弄到了一批軍火，但數(shù)量不多，只有一千多條毛瑟槍、五門加特林機關(guān)炮、三門野炮。這批武器加上從日本人手裡奪來的一千多條村田式步槍，只能解決兩千多人的裝備，還有一千多人沒有武器。

不過，這比起章軍在義州時的情況，已經(jīng)改善了許多。最讓周憲章感到欣慰的是，安州戰(zhàn)役，章軍雖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是，整個部隊的戰(zhàn)術(shù)水平和戰(zhàn)鬥意志得到了錘鍊，加上漢納根的悉心調(diào)教，章軍的戰(zhàn)鬥力發(fā)生了質(zhì)的飛躍。絕大多數(shù)士兵能夠熟練掌握單兵戰(zhàn)術(shù)和協(xié)調(diào)，對於現(xiàn)代戰(zhàn)爭的規(guī)律和原則的認識，也是大幅提升。

如今這支在戰(zhàn)火中成長的部隊，不比任何西方列強的國防軍差。他們唯一差的是，現(xiàn)代化的裝備和後勤補給。

副師長羅鳴芳站在青丘山頂上，舉著望遠鏡，瞭望對面的臨津江南岸。

對面狹窄的河灘裡，空無一人。只有皚皚白雪，和白雪上跳躍飛行的鳥雀。

然而，在河灘以南的山脈背後，冒起了一陣陣淡淡的煙塵。煙塵悄無聲息地飄上纖雲(yún)密佈的天空，很快就消散無蹤。

羅鳴芳的嘴角發(fā)出一絲淡淡的冷笑。

羅鳴芳知道，那是日軍第五師團在調(diào)兵遣將，他們藉助羣山和雪原，小心地隱蔽著行蹤，生怕被北岸的章軍發(fā)現(xiàn)了行蹤。

現(xiàn)在的第五師團，和三個月前那支驕橫跋扈的軍隊完全不同了！

三個月前，日軍甚至膽敢在清軍的眼皮子底下從容擺開戰(zhàn)鬥隊形，然後迅速發(fā)起進攻。

然而，在經(jīng)歷了安州戰(zhàn)役後，第五師團在章軍面前，再也沒有驕橫的底氣，他們學會了尊重自己的對手——戰(zhàn)爭終於讓日本人懂得了一個道理，尊重對手纔是尊重自己。

武裝到了牙齒的第五師團，終於放下了身段，開始把章軍視爲勁敵！

連續(xù)兩天了，章軍與第五師團隔江對峙，然而，臨津江兩岸都是寂靜無人，雙方誰也不敢暴露自己。

要贏得對手的的尊敬或者敬畏，不是靠老天爺?shù)亩髻n，而是靠自己的努力！

章軍的軍威，是用血肉換來的！

羅鳴芳想起胎裡峰前那條血河，以及漫山遍野血肉模糊的屍體！他的眼角溼潤了，淚水在寒風中凝成了冰屑。

身後，突然想起了一陣咆哮：“老子要見師長！師長在哪裡？”

羅鳴芳心中惱怒，部隊進入陣地後，爲了保持隱蔽，曾經(jīng)嚴令所有官兵保持肅靜，有人竟敢公然違抗軍令，在師指揮部咆哮！

羅鳴芳放下望遠鏡，回頭一看，只見第二團副團長兼201營營長賴傳武被師部衛(wèi)兵攔在山崖邊，賴傳武衝著衛(wèi)兵罵罵咧咧，卻也不敢硬闖。

在章軍裡，賴傳武的名聲不好，這傢伙是個偷馬料的賊。不過，師長周憲章對賴傳武另眼相待，這傢伙又有一手好槍法，在橋川江反擊戰(zhàn)中，表現(xiàn)也算突出，率領(lǐng)201營率先突破日軍陣地，這讓他在章軍站穩(wěn)了腳跟，屬下201營官兵對這位營長，還是非常認可的。

而且，賴傳武參加過牛歇裡大戰(zhàn)，曾經(jīng)和師長周憲章並肩作戰(zhàn)，他這條命還是周憲章救的，憑著這個資歷，章軍師團級軍官對賴傳武都是禮讓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