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莊嚴氣派將春日的嫵媚陽光阻擋在外。
錦緞披身, 珠光縈繞。既做了人家的公主,就要有公主的雍容優雅。關關叩首謝恩,便成了王族中人。
出了殿, 聽到有人竊竊私語, 說是祁風遭了厄運, 這是在王上在安撫祁家呢。
聽到“厄運”二字, 關關忍不住回頭瞪了那些人一眼, 只有她心裡知道,封公主的事本是拉攏,卻變成了安撫, 而這厄運並不是終結。
偏殿上,瓶裡插著桃花, 緋紅中足見春之媚色。
衣飾繁複, 關關一身不得輕鬆, 便坐下來喝著茶透口氣,順便請了樑言來。
不一會兒, 樑言如常瀟灑落座,只是眉目間有股氣不順暢,關關曉得原委,忙遞了個果子過去道:“消消氣。”
樑言食不甘味,將果子往旁邊一擱, 不悅道:“又是你那舅舅的鬼主意。”
王上的制衡之術學得很好。給祁家一個公主, 給樑家一個王后。王上對樑太師說想娶樑家女子爲後, 樑太師眉花眼笑地應了。
樑言因來宮中侍奉太后, 王上也讚了她賢良淑德, 看來王后之位非她莫屬了。
關關放下茶盞,搖頭道:“我舅舅巴不得祁雪爲後, 怎會甘心讓給你?”
樑言聞言微怔,頃刻又化爲懊惱神色。
關關忙過去,挨在她身邊坐下道:“王上只說找樑家女子,你那麼些個叔叔就沒個女兒麼?只有柴小玉那樣的才入王上的眼。王上沒直說找你,怕是你也沒讓他看上。”
關關這話說得白,樑言卻沒生氣,王上不中意她,可她爺爺樑太師對她青眼有佳,非說只有她爲後,纔不會辱沒樑家家聲。
樑言被爺爺如此器重,只能欲哭無淚。
關關眸子靈動一轉,又道:“我幫你到王上太后那兒去探探口風,你哪個堂姐妹想嫁進宮的,給我名字,我好順便去吹噓吹噓。”
樑言欣然依言行事。
不久當她這位族妹知道自己要進宮後,常焚香禮拜各路神仙,殊不知改膜拜的是這二人。
“圍獵你要來嗎?”關關見樑言起身要走。
“來。”樑言點頭,跨出偏殿,卻又回過頭來。
一陣風起撩開帷幕,關關仍慢悠悠喝茶,似未察覺,又似淡定等待,陽光照入,關關周身鋪了一層淡淡金色,光華滿室,寧靜祥和。
樑言動了動脣,突然想說些保重的話,卻見關關衝她一笑似是瞭然,旋即莞爾,出了偏殿。
兩人若知道下一次見面遙遙無期,怕是不會如此清淡分手。
圍獵是在隔天。關關找了太后舉薦了樑言的從妹,她說得口乾舌燥,總算讓太后大感興趣。卻仍是被樑太師已“此女年幼”婉拒了。關關也知太后心意,獻計讓樑言圍獵之日隨王架,讓王上看看樑言的真面目。太后一聽,旋即點頭稱好,便吩咐了下去。
老天爺最愛在春日裡變臉,一點也不憐惜那些桃李繽紛,摧殘得滿地落花。
隔日圍獵正遇上陰雲,似要下雨。
一陣冷風吹得人面孔冰冷,心底卻涌起一陣焦躁。
未到正午便傳來王上微恙的消息,他被一羣大臣簇擁著回到驛館。不多會兒,驛館中傳出消息來,王山讓圍獵繼續。大夫官員們貪圖玩樂還來不及,怎會抗旨留下,便千恩萬謝地出去了。此時正是關關這種閒散公主表忠心的時候。
可關關的心飛到了獵場,想到若見了王上就說自己也想去看看狩獵,讓王上找人護送她去。她主意一定,便急急往王上休憩之處去了。
行到半路,正見一人走在前頭,步履飛快。關關認得出那個背影,是舅舅祁侯。
關關心下奇怪,聽說舅舅告病在家,卻又出現在驛館中還步伐矯捷,來見王上這不是自投羅網嗎?她心下一動,見一行侍女手捧食盒,向後頭去了。
關關讓人把她叫了過來,那些侍女說是送到王上那兒去的。關關聽了,便要隨她們一道走。爲首侍女連連搖頭:“公主怎能走下人的通道?”關關笑道:“又不是在宮中,哪來那麼多規矩?”她笑得隨和,讓那侍女前頭帶路。
侍女們誠惶誠恐帶了關關由下人通道去了後殿,擺好物品,前頭需要自會派人來取。關關在後殿坐定,沒有要走的意思,侍女們不免有些奇怪。
關關連茶也不用她們上,打發她們早些告退。她輕手輕腳轉到前殿去,待要看看祁侯的來意。
“已布了人將趙翼引去了獵場東邊。”隱約聽到祁侯的聲音。
“那邊盡頭是個懸崖。”趙文昊道。
“諒他插翅也難飛。”祁侯應和著。
“動手的人可靠嗎?”
“魏人,與趙翼仇深似海。”
關關心怦怦狂跳,她料到舅舅祁侯會在今日動手,卻沒想到其中也有趙文昊的一份。轉念一想,若沒有趙文昊的默許,祁侯怎能將獵場變成沙場。永翼軍勢必會落到趙燁的手中,難道趙文昊是想把永翼侯一家連根拔掉。可是國中少將才,祁雷在趙燁跟前只能算個武夫,滅了永翼侯府,趙國門戶靠誰守。關關不在趙國長大,也沒什麼家國概念,只是覺得趙文昊此舉不智。
“王上爲何不雜草除根?”只聽祁侯又問。
關關訝異,王上如此算計永翼侯府,趙燁事後一想自然會有察覺,難道他不怕趙燁謀反?
“舅舅,你若吞得下永翼軍,我今日殺了趙燁也無妨。”前殿寧靜,趙文昊懶懶說著,一個“殺”字說得輕柔,聽起來卻刺耳犀利。
祁侯無話,趙文昊又道:“舅舅不用擔心,我讓人請他到綠意軒那裡品茶去了。”
“王上也要去綠意軒?”祁侯疑問。
“不,我會讓蘭陵閣的侍衛前去招呼。”趙文昊似乎在笑。
趙文昊說的招呼一定不是陪趙燁喝茶那麼輕巧。最近到蘭陵閣的侍衛看起來個個好手,哪像她剛住進蘭陵閣時,個個身形單薄比內侍也好不了多少。趙文昊是不是早就盤算好了將那啥盆子往她頭上扣嗎?關關的臉有點綠了。
“趙燁就自求多福吧。”趙文昊又道,“幸虧那日舅舅的夫人進宮對太后說,百里關從小在山野長大,無甚教養,常常惹事生非。孤略略一查,她與趙燁還真有頗多過結。連在宮中的後花園中偶遇差點都鬧出人命來。這個刁蠻公主不讓她來做,誰做?”
關關一聽臉更綠了,真是倒黴給催的。趙燁原本未必想殺她的,想到是被她一攪,死了老爹,非要天涯海角追殺她不可。
可趙文昊說了誰做壞人,誰還能推脫得掉。關關騎虎難下,想到舅舅的口氣對行刺趙翼的事似乎胸有成竹,這對記掛著狼煙的她來說倒也是種安慰,縱然心中對趙文昊有氣,也覺得沒那麼在意了。
她改變不了事,只能靜候結果,聽到祁侯要告退,她無奈之下也只能踮腳離開。
忽聽趙文昊叮囑道:“埋伏的人可別暴露了行蹤,讓趙翼覺察出異狀來。。。”趙文昊頓了頓,祁侯忙接話道:“微臣之所以選在東邊的君子崖,那裡灌木叢生,便於藏身,參天大樹不多,不會成爲長弓手的阻礙。王上有此後招,真是英明。”
關關駐足,心說這哪裡是英明,分明是陰毒。
趙文昊又道:“長弓手是萬不得已才用,趙翼身上若有箭傷,公子燁難免會疑心。”
“這個微臣明白。”祁侯回答。
趙翼不是箭靶,做箭靶的那個豈不是狼煙?關關愣在原地,一身冷汗渾然不覺。只聽趙文昊笑:“此番過後,趙燁不會善罷甘休,人證物證皆在。怕是魏王要受累了。”關關幡然轉醒,手腳顫抖出了後殿,見了等在那兒的侍女,忙緊拉著她道:“快,快讓人去請太師府的樑小姐來見我。”
關關一時方寸大亂,竟想不出其它主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