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無殤一聽明妃的說辭，就聯想到了珍兒的證詞，心中不快起來。

不得不說，莫無殤還是有心偏袒錦蘊的。當他得知錦蘊掉進荷花池之後，立刻下令侍衛救人。而人救上來之後，他只是看了一眼明妃，此後注意力就一直放在錦蘊這邊。

至於明妃這邊，自然也是要來探一探的。只是，在聽太醫說，明妃沒什麼事之後，就不去關注了。

“畫兒！”太后在見到明妃之後，臉上纔有了幾分難過的表情，“怎麼樣了？可還有哪裡不適？”

明妃見到皇上和太后一起到來，總算是收斂了自己的壞脾氣，一臉乖巧道：“皇上，太后姑姑！臣妾以爲，以爲再也見不到太后姑姑了！”明妃這一番哭訴，讓太后都有些動容。

太后膝下最疼愛的就是這個侄女，只因她的父母都不在身邊，太后喜歡明妃活潑、善解人意，就接她來宮中撫養。可以說，明妃是太后看著長大的，自然比一般妃嬪多出許多情誼。明妃在太后面前，也一直稱“太后姑姑”。

一方面是向太后撒嬌，另一方面，也是向所有人表明，她的身份。所以，一直以來，都沒什麼人敢挑戰她的權威。宮裡的妃嬪，也沒人敢跟她爭寵。

皇后在世的時候，都不敢拿她怎麼樣。現如今，爲了一個從宮女晉封而來的美人，皇帝不僅把她最想要的封號賜了這個宮女，甚至還幾次爲了這個宮女訓斥她。

這是明妃最無法忍受的。

爲了除掉錦蘊，明妃還特地翻了幾本前朝史書。專門找其中那些宮閨秘事，倒還真讓她找到了一些東西。

今天落水這件事，算是她一次實戰演練。爲了準備這一天，她可是託了不少關係，打探皇上到御花園的時間和地點。

只要今天的計劃得逞，保管錦蘊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當她醒來的時候，卻發現，沒有意料之中的安撫，自己身邊的宮人都一個不見。直到爲她診治的太醫大致說了一下救她上岸後的始末，她才發現，事情和她原先設想得有些偏差。

原本的劇情，應該是等到明妃醒來時，宮內所有人都已到齊，皇上疼惜地抱著她，而錦蘊那個賤人，則跪在她腳下。最後，由皇上，親自賜死！

多麼美好的畫面！她只是想一想，都覺得過癮。所以，一向耐不住性子，什麼都等不及的她，才這麼耐心等了這麼久，終於讓她抓到機會了，不惜以自己的姓名爲代價，結果，換來的竟是——那個賤人也跟她一同落水了？

“不可能！”明妃有些歇斯底里，“臣妾是被她推下去的。一定是她爲了掩蓋自己的行爲，也就跟著臣妾跳了下來。皇上，太后姑姑，一定要爲畫兒做主啊！”

明妃反應倒也算快。得知錦蘊居然也是落水，而她醒來時，皇上不在她身邊的理由，她也就清楚了。

事實上，明妃的猜測，倒是接近了事實真相。只不過，在宮中，只有皇上相信的真相，纔是真相。

不過，這個定律，也只對一般妃嬪適用。因爲明妃，是太后的侄女，而太后，目前看來，在後宮中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果然，太后一開口，就給了明妃底氣：“畫兒，你把事情的經過完完整整，仔仔細細地說一遍。”

太后這麼囑咐了，明妃自然會意。於是，在明妃嘴裡，故事就變成了另外一個版本。

明妃在太后跟前聆訓後，忽然茅塞頓開，明白了後宮是皇上的後宮。所以，她們這些妃嬪，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讓皇上高興，爲皇上解憂，同時，爲皇家綿延後嗣。

爲此，明妃放低身段，特意來御花園中尋了玥美人。爲了避免旁人誤解她是來找麻煩的，還刻意遣走了自己身邊的宮人，兩人手拉手一起遊玩。誰知玥美人還在記恨上次臣妾蜜蜂傷她之事，甚至還懷疑明妃在太后面前說她壞話。

明妃爲自己那次用蜜蜂捉弄玥美人道歉，誰料玥美人卻咄咄逼人，不肯罷手。還說，皇上不喜歡明妃，正是因爲明妃是太后的親侄女。遲早有一天，她玥美人能一飛沖天，到時候，明妃連舔她腳趾的資格都不夠。

明妃聽了自然是氣憤不已，尤其是，玥美人言語中，對太后多有不敬，甚至妄自揣測皇上與太后之間的關係，企圖離間太后和皇上母子情誼，其心可誅。明妃氣不過，與她爭執起來，結果被玥美人一把推下石橋。

當然，後面的事，明妃就不再說起了。她也堅稱，自己不清楚玥美人爲什麼也會掉下荷花池。也許，是怕皇上責罰，纔想的這個“救人”的法子脫罪吧。誰不知道，玥美人不會游泳。她若是真心想救，怎麼不去呼喊侍衛，而非要自己下水呢？

應該說，明妃這番話，從邏輯上也是能說得通的。莫無殤一聽，原本就擰成一團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太后則是沉思片刻，瞅了瞅莫無殤，眉頭一皺道：“畫兒，你所述可是當真！”

明妃從太后進來後，就冷靜下來了，她的眼睛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太后，現在見太后這麼問，自然知道該怎麼表現。

“皇上，太后娘娘！臣妾雖平日有些嬌氣，卻也不是不識大體之人。況且，經過上次蜜蜂事件之後，臣妾閉門潛心思過，再未曾向美人妹妹挑釁。”這次，明妃沒有向平時那樣叫“太后姑姑”，而是尊稱了“太后娘娘”，以示公私分明。

此外，明妃主動提起了她和錦蘊之間發生最大沖突的那次事件，也就是因爲那件事，讓皇上對她的信任大打折扣。今天她主動提起，再說明自己已然悔過，那麼，後面發生的事，就不能和之前發生的事產生多大聯繫了。

明妃的話還沒說完，就引得莫無殤擡起頭來，眼神中，頗有些意外。在他印象中，明妃很少有這麼……明白事理的時候。

明妃感覺到了莫無殤態度的變化，心下一喜，穩住了自己的聲音，繼續說下去：“只是，臣妾幾次想登門向妹妹道歉，妹妹卻因身體不適不能得見。今日臣妾偶入御花園，見到妹妹身體康健，臣妾心裡也很是歡喜。思及臣妾與妹妹之間的諸多誤會，想跟妹妹多聊幾句。後來，臣妾想到，之前的事，畢竟宮人們不太清楚內情，事關皇家顏面，臣妾就屏退左右，只想著，大白天的，在御花園中，不會有什麼人打擾，卻沒想到，妹妹會……”

說到後面，明妃的聲音裡都有些發顫，眼睛裡透著誠惶誠恐又有些委屈的神色，說完後，她掙扎著在牀上跪著磕頭：“皇上，太后娘娘，臣妾雖然愚鈍，可不至於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啊！還請皇上明察！”

太后盯著莫無殤，口中帶著商量的語氣：“皇上，你看，這事……”

莫無殤有些頭疼。從現在的情況看，錦蘊和明妃所述好像都有點道理，但他的心裡是不願意相信明妃的。

不爲別的，就爲他剛纔進入宮殿前，明妃口中對錦蘊的不敬和仇恨。久處深宮之中，莫無殤對後宮爭鬥，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只不過，太后的意思，顯而易見是不讓他偏袒了任何一方。這下可就難辦了。

“皇上，此事可大可小，還望皇上謹慎考慮。”太后也沒有明示，但只這一句，就斷了他有心的偏袒了。

此時，小樂子卻開口了：“皇上，奴才有話要稟報，求皇上恕罪！”

太后怒喝道：“大膽奴才！主子們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個奴才插嘴了？”

莫無殤眸中卻閃過一道精光，面上不動聲色，口中卻是不容置疑：“母后，小樂子隨朕一起到御花園，算是第一個看到現場之人。”

太后雖然知道小樂子隨侍莫無殤，卻不知道他當時的確是走在莫無殤前面的，而明妃也只是在看到莫無殤龍袍一角後，才實施計劃，也沒有注意到莫無殤前面是否還有別人。

“那就將你看到的，如實說來。”太后眼中寒意加重，死死盯著小樂子。

小樂子緊張得後背都溼透了，定了定神道：“當時，皇上聽到荷花池那邊有動靜，就派奴才先行一步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奴才看到……”小樂子低著頭，索性誰也不看，聲音漸漸平穩下來，“玥美人身子向前，手中，卻像是抓著衣物的一角。因當時玥美人大半身子已經探出橋外，奴才想提醒玥美人，卻不想玥美人就這麼掉了下去。”

寢殿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明妃眼珠亂轉，慌忙中開口：“皇上，小樂子與玥美人關係匪淺，他說的話……做不得數！”接觸到莫無殤冰冷的目光，明妃的聲音又漸漸弱了下來。

太后見形勢不對，急忙瞪了明妃一眼，回頭和顏悅色對莫無殤道：“皇上，依哀家看，這次的事情，恐怕是個誤會。明妃和玥美人前幾天還在哀家那裡握手言和，今日之事，只怕是二人相互嬉戲中，不小心落水。”

明妃驚訝地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被太后一個眼風掃得乖乖閉上了嘴巴。莫無殤看看明妃，又看看太后，垂下眼臉沉思片刻後說：“既然太后已有定論，就這樣吧！”

說完，也不管周圍的人什麼態度，轉身就走。

小樂子愣了愣，纔回過神來跟上。而太后和明妃，則顯而易見地鬆了口氣。只是，太后眼中，多了幾分思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