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桂花飄香，掩了空中的血腥之氣，菊花也開得甚好，大朵大朵的菊花盛開在院中，秋來果真是風景如畫；血玉一夜無夢，晨間起身侍者立刻端來清水爲她梳洗，她眉頭微微蹙起，侍者以爲她是嫌棄了清水潔面，連忙道：“王妃，這兒始終不是北冥，況且才經過大戰，尋著這麼一處住所已經不易，王妃還是將就著吧。”

鳳薰生子後醒來將當日荷花池的事情給鳳逝顏解釋清楚，鳳逝顏也知道自己錯怪了血玉，賞了不少服飾給血玉賠罪，這些年，血玉伺候他，他也從不曾虧待血玉，什麼都給血玉最好的，府裡也只有血玉一個王妃和幾個侍妾，那些個侍妾鳳逝顏也僅僅是養在一個小院子裡，從不讓這些個女人擾了血玉的清淨，說起來，鳳逝顏待血玉真真是極好，這一次，就連打仗，鳳逝顏也讓人接了血玉跟在身邊，倒不是讓她伺候，用鳳逝顏的話來說‘帶她出來散散心。’

“爺昨兒個回來了嗎？”

血玉撫弄著皓腕上的玉鐲子，這是三年前她生辰之時，鳳逝顏遣人送給她做生辰之禮，後來，她便一直戴在身上；

“回王妃，不曾。”

血玉早已經知道了答案，卻依舊忍不住問上這麼一句，這些年鳳逝顏待她的好，讓她心中的炭又有些溫潤了，她知道，她很是貪心，鳳逝顏心中的確有人，可是那個人，已經嫁了他人爲妻，而這些年，她都守在他的身邊，她希望有一日，鳳逝顏對她的這些好，不是補償，而是真正的出於心的，想將全天下最好的東西捧著送到她的手上；縱然心裡清楚的跟明鏡似的知道這些只是癡想，可是血玉依舊希望，這些癡想有一日能夠成真，即使，那只是在夢中；

“爲我梳妝吧。”

血玉望著鏡中的自己，時間，真的能夠改變一個人，昔年那個嬌縱潑辣的血玉，早已經不復存在，如今的她，眉眼間帶著淡靜，這些年，她倒是修身養性許多，只是今日她心中以隱隱有一絲不安，鏡中的人眉頭輕鎖，儼然是一副不安的樣子，她擡手去緩解眉心，換來的，卻是更多的不安，侍者給她梳了高髻，她卻忽然覺得這個髮髻十分的扎眼，一怒之下，扯散了髮髻，嚇得一衆侍者連忙跪地請罪，望著那一地的侍者，血玉沒由來的笑了，她揮了揮手，示意那些侍者全部下去，她想靜一下，想一想自己今天是怎麼了，她的暴躁脾氣早已經在永樂王府磨光了，怎麼今兒，會這般失態，呆坐在梳妝檯旁許久，血玉覺得自己都要坐到天荒地老了，卻突然有侍者闖了進來通報道：“王妃，有一個人在外面求見，說是王妃的故人。”

‘故人？’

聞言血玉細細思量許久，她自從嫁給鳳逝顏後鮮少出府不說，這麼多年了，哪個故人能夠找到這兒來，難不成是那位‘故人’，如若是她，她又找她作甚，而且現在，她不是應該在大軍之中，穩定軍心來著；

思慮許久，讓血玉今日本就煩躁的心更加怒氣難忍，

她皺起秀眉，頗有些不耐煩道：“去將人請進來吧。”侍者在身邊伺候多年，早已經會察言觀色，他只是能夠看得出現下主子心中焦慮，立刻退下，生怕晚了就成了出氣筒；

血玉在房中坐了半傾，有人敲門，血玉秀眉一揚，提起桌上茶壺爲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漫不經心道：“進來。”門被推開，逆著光，血玉瞧著站在門口的娉婷身姿甚是熟悉，但是並非是那人的，待那人走了進來，血玉瞧見她的容貌，大驚失色，有些不可置信的站起身，她不曾想，居然還能夠在見她，她們這對死對頭自當年紫幽一別，這麼多年，不曾想，能夠在夜闌相遇；

“竟然是你。”

來人淺淺一笑，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提起茶壺爲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飲盡後，理了理袍子坐下，眼中帶著戲挑“可不就是我嘛，血玉，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血玉真是喜難開口，誰能夠想，當年一見到的兩個死對頭，今日能夠相見，當年的一切似乎都已經不重要了，能夠再見，似乎已經是老天對她們最大的恩賜；

“妖玉，這些年，你好嗎？”

妖玉斂下眼眸“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倒是你，嫁給鳳逝顏，可曾後悔？”

血玉沉吟了半刻，稍後對上妖玉的眼眸，微微搖頭“不後悔，他待我很好，什麼好的，都往我這兒送，已經很好了，我想，我應該知足了。”

妖玉自然是能夠聽出她話裡的意思，‘應該’知足，而不是‘知足了’，妖玉知道，血玉心中還是有妄想，她別過眼眸，卻瞧著桌上她放著的食盒，鳳逝顏是什麼樣的人，天下人都清楚，他無情，他狠辣，他狂妄，他縱然權傾天下，他縱然美貌卓絕，可是，他從不是女兒家的良人，因爲和他在一起，總是需要小心翼翼，膽戰心驚，那樣，會累，曾經有那麼一個人有機會走入他的心中，讓他變成天下最好的良人，只可惜，那個人放棄了，也給後來者留下了一個永遠無法改變的鳳逝顏；

“你今日來，不會是找我敘舊的吧。”

血玉打趣道，卻見妖玉面上露出少有的嚴肅，她側目間瞧見那桌上的食盒，心中瞭然明白妖玉今日是做什麼來了，他們果真不會放過她，她這麼些年，都是茍且偷生，到頭來，還是那般，他們要她生，她就是生不如死都得生，他們要她死，她就必須赴了黃泉；血玉下意識的咬緊下脣，妖玉別過眼眸去，今日本不該她來的，但她終究是想來見這個老友最後一面，也算是送送她，終究是那麼多年的情誼了；

“血玉......”

妖玉一時間語塞，不知該怎麼說下去，血玉揚起脣角，一個明媚的笑顏在嘴角綻開；“妖玉，你回去吧，我會遵命的，始終，當年入宮的時候就曾經發誓，我不會違背自己的誓言。”妖玉最後瞧了血玉一眼，曾經的她們，鬥得你死我活，如今真的瞧見昔年的夥伴死了，妖玉

的心中，是溢滿了悲傷，就在她擡腳要跨出房門之時，血玉在後面大喊了一聲‘妖玉。’

妖玉停下了腳步，背對著她，只聽血玉道“妖玉，如果有機會，逃出玉宮，你還年輕，不能像我一樣，你一定要把握住自己的命。”

“嗯。”

妖玉重重的‘嗯’了一聲，再無半刻停留，毅然離去，望著那背影，血玉像是被抽去全身的骨頭一般，癱軟在地，眼神遊離間，望著那漆紅繪花的食盒，血玉笑了，她這條命，終究是由不得她自己；

“王妃。”

侍者的聲音令她回過神，她強支撐著靠著木凳站了起來又坐回凳子上，理了理衣袍，將失態的神色斂好，她是永樂王妃，不論何時何地，她終究是不能給那個天下卓絕的人兒丟臉；

“進來吧。”

一衆侍者魚貫而入，是端來了晚膳，侍者們瞧著桌子上的漆紅繪花的食盒，有些疑惑，將手中的菜放在桌上，想要將那食盒提出去，血玉出言阻止了；

“將那食盒裡的東西一到取出來吧。”

侍者們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最後還是將食盒打開，裡面是一道精緻的糕點，以前血玉最喜愛吃的糕點----軟米油糕。

“難爲她，還記得我愛吃什麼。”

侍者們聽不懂血玉的話，血玉也不願意過多的解釋；就在血玉將要動筷之際，一個小丫頭捧著一碗湯進來，放在血玉的身前，血玉疑惑的瞧著那小丫頭，等著她的解釋，那小丫頭靦腆一笑“這是王爺吩咐的，要娘娘今日晚膳之時必然要用的。”

血玉淺淺一笑“我知道了，你們退下吧。”

一衆人立刻退下，最末的那兩個要關門，血玉阻止了她們，坐在房中，瞧著外面的夕陽下的桂花和走道兩旁的菊花，血玉不知道自己該笑還是該哭，原來她活在這世上，是這般的惹人討厭，以至於人人都想要置她於死地；

她這一刻，前所未有的羨慕夜未央，羨慕她，能夠擁有那個無情之人的愛，也可憐自己，那麼多年，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罷了，她和鳳逝顏不過是空擔著一個名分，鳳逝顏這些年也從不負於她，鳳逝顏這個人，他不負天下人，果真是一個無情之人；

血玉將那碗湯一飲而盡，又吃了兩塊軟米油糕，今日的那湯，是她喜歡的翡翠湯，糕點也是她極爲喜歡的軟米油糕，血玉覺得，今日自己的飲食似乎比起往日要格外好；用過膳，血玉將自己隨身帶著的那套鳳袍取出來換上，當年，她便是穿著這身鳳袍嫁給鳳逝顏的，她本想梳一下發髻，可是，她有些累了，實在是沒有力氣梳髮髻了，她平躺在榻上，瞧著外面，已經點了燈，鳳逝顏該回來了吧，唔，陌都皇城離這兒有點遠，但是，她應該還能再見鳳逝顏一面吧？

迷糊間，她瞧見外面飄飄揚揚的灑下白雪，她瞧見，鳳逝顏一身紫袍踏雪而來，她終於等到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