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清兒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自己正躺在陌生房間的牀上,身上已經換好了乾淨的衣裙。她支撐起身體來,想要說話,但是聲音嘶啞的不成樣子。
房裡的丫鬟見她醒了,忙給她遞上一杯溫水,接著退出去,想是稟報主人去了。
果然,不多時,趙衡便進了房間,站在她牀前看著她道:“醒了?身子可有什麼不適?”
清兒看到真是趙衡,眼眶一酸,幾乎忍不住落下淚來“多謝將軍搭救,清兒無事。”
趙衡道:“既然無事,那姑娘可否告訴我,爲何會隻身倒在街上?”
“母親逼我嫁給李煥爲妾,我不願意......”
趙衡眉間一皺道:“這麼說,你是從李家偷跑出來的?”
清兒低下頭,不再言語。
“如果是這樣,那我可不能留你。”
清兒聞言,連忙從牀上起來,想要跪下,卻被趙衡扶住。
“求將軍救我,清兒願意爲奴爲婢,跟隨將軍。”
趙衡聞言,笑道:“我府裡可不缺奴婢,況且要是李侍郎知道了,我怕是也不好交代。”
清兒聞言,心下已經瞭然他不願意留她,周身如墜冰霜。
“不過,”趙衡突然湊到清兒身前,挑起她的下巴:“憑你的姿色,若是願意做我府裡的小妾,我倒是可以留你。”
清兒睜大了眼睛看著趙衡。
趙衡的手在清兒下巴磋磨著,眼神倒是認真,不像是開玩笑。
“怎麼?不願意,我怎樣也算救了你兩次,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想是也不過分。”
趙衡見清兒還是不說話,便又說道:“我不會勉強你,你若是不願意,自可以從我府上離開,我自可當做沒見過你”說罷轉身便要離開。
清兒連忙叫住他:“將軍!”
“我願意。”
趙衡轉身看她,牀上的女子似是因爲激動,蒼白的臉上散出了些許嫣紅,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顫抖,眼神裡卻透漏著堅定。
趙衡也有一瞬間的愣神。
“既然答應了,就不能反悔,你好好休息,三天後,我便迎你做我的妾。”
直到趙衡走了一個多時辰,清兒還在牀上久久回不過神來。
他竟然願意娶自己。
這一切彷彿是一場夢境,但即便是夢境,她也願意就此沉溺,不再醒來。
於清兒而言,趙衡更像是照進自己灰暗世界裡的光,是救贖,讓她不由自主的像去追尋,去靠近。
趙衡常年在外帶兵打仗,雙親都已經病故了。將軍府裡許久沒有喜事,雖然是納妾,也辦得格外隆重。
將軍府裡四處貼滿了鮮紅的喜字,掛著火紅的燈籠,清兒蓋著鮮紅的喜帕,像個木偶似的走完了過場,直到行完了禮,被送進洞房的時候,纔回過神來。
雖然知道趙衡在外招待賓客,還要許久才能來,但她還是握緊了雙手,心臟砰砰直跳,渾身僵直。
不知道等了多久,清兒聽到喜房外面有腳步聲漸進。
心中繃緊的弦好似一下斷了,她不知怎的,竟輕微得發起抖來。
門被人推開了,清兒知道是趙衡。
他走到她身前,挑起她的喜帕。
面前的女子臉上施了粉黛,與平常的清麗不同,橫生了幾絲嬌媚,再加上大紅色喜服的映襯,更顯得傾城絕色。連趙衡看了也不由得讚一句:“清兒今天可真美。”
清兒更是羞的不敢擡眼,只盯著趙衡腰間的喜服,動也不動。
趙衡取了交杯酒與她飲了,隨後便坐到了牀上。
清兒膝前的喜服已經被她捏得發皺。
趙衡看出了她的緊張,覆上了她的手。
清兒一驚“將軍......”
趙衡以手捋過她額間的碎髮
“如今,還要稱呼我爲將軍嗎?”
“夫....夫君。”清兒的聲音細弱得幾乎要聽不見。
“別怕。”趙衡將清兒慢慢得放倒在牀上,隨後解了外衣,褪了靴子,也上去了。
清兒終於與他四目相對。
男子的眉眼清雋,眼裡似乎有化不開的溫柔。
趙衡吻到了她緊閉顫抖的眼上。
“你之前告訴我,你的名字叫宋清宴......”
“我以後,就叫你阿宴可好?”
“阿宴,抱緊我。”
清兒緊緊的抱著他,在這翻騰的慾海中,他彷彿是她唯一的浮木。
到了第二天,清兒是被丫鬟照月叫醒,趙衡已經不在身側,昨兒夜裡被他折騰了半宿,現在還是渾身痠痛。
拖著疲累的身子起來,照月伺候著她穿好了衣裙,又梳洗過後,一踏出房門,就看到趙衡在院子裡練劍。
他今日換了一身紫色的衣衫,長劍如芒,帶起衣玦蹁躚,雖是氣頂長虹的姿態,卻是絲毫無損他溫潤如玉的氣質,只越發顯得他清姿卓絕。
趙衡見她來了,便收了劍,清兒迎上前去,掏出手絹爲他擦汗。
趙衡微一俯身,便攬住了她的腰,清兒臉色嫣紅,怕被下人看見,連忙推拒,卻見照月已經避開了。
趙衡將她攬的更近,臉湊到她跟前:“怎麼這樣害羞?”說罷便要吻她。
清兒連忙躲開了,推說到:“我...我有些餓了。”
趙衡也不勉強,便拉著她去他屋裡用膳。
兩人坐定了,趙衡遣走了下人。“這隻有你我二人,不必拘謹了。”
清兒看到桌上菜式不少,胡桃肉炙腰、爐焙雞、紅香綠玉、槐葉淘,黑豆排骨湯.....,她拿過碗先給趙衡盛了一碗湯,遞到他跟前。
趙衡見了不由得挑了挑眉,“阿宴,你可知這湯有什麼功效?”
清兒不明所以得看著他。
趙衡戲謔得說道:“看來阿宴對爲夫昨晚的表現很不滿意啊?”
清兒這才明白過來,頓時羞紅了臉“不...不是。”
“哦?那就是說很滿意?”
清兒這才發覺他在戲弄他,賭氣低著頭不再說話。
“好了,快吃吧。”
不知不覺清兒嫁給趙衡已經近三個月了。這三個月裡趙衡對她是極好的,幾乎是有求必應,平時對她的照顧,意亂情迷時他在她耳邊聲聲喊著阿宴。這都讓她感覺他似乎是很愛他的,可是有時候又覺得,他的愛從未達到心裡。
自己身份低微,原本是沒有資格想要得到他的愛的,可人總是貪心不足,得到了便想要更多。
或許,他也是愛自己的吧,清兒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這天趙衡有事離府,帶走了府中一半多的守衛。
中午的時候,清兒正翻著書,就聽見前院吵嚷了起來。
她放下書去查看,不想卻是李煥帶著數十個家丁闖了進來。看到清兒,便指著她,要家丁綁她回去。
府裡的家丁都擋在他們前面,與他們對峙著。
照月見了,不由得怒道:“這裡是將軍府,你敢在這這放肆?”
“她本就是我府裡的丫鬟,偷跑出來,我綁她回去,天經地義!”
府中的家丁本就稀少,李煥很快得了空子,便要過來抓清兒,清兒想跑,卻被衣裙絆住了腳,眼看就要被李煥捉住。
這時,只聽見馬一聲長嘶,衝破人羣而來,馬上的人勒住繮繩,從馬上一躍而下,將李煥一腳踹開,他轉過身來看著清兒,臉上帶著慍怒和心疼。
是趙衡。
自己每次遇到危險,他總是能出現在自己身邊,他或許,真的是自己暗淡無光的生命裡的依靠和救贖。
趙衡將清兒扶好,護在身後。
“將軍......”
趙衡覆上她的手以示安慰:“別怕,只要我在,我一定護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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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拿劍指著李煥“你好大的膽子,竟然跑到我將軍府上搶人。”
李煥見他如此陣勢,支吾著不敢說話。
“還不快滾!”
李煥忙帶著家丁離開了。
趙衡轉過頭來看清兒,卻發現清兒站立不穩,急忙抱住她,清兒只覺得意識模糊,倒在趙衡懷裡。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趙衡坐在旁邊,握著她的手。
“我...我怎麼了?”
趙衡眉宇之間都是欣喜:“阿宴,我們有孩子了!”
“我.....我們有孩子了?”
清兒不可置信,是她,她和趙衡的孩子,她撫摸著自己的肚腹。
“阿宴,真的很感謝你,阿宴......”趙衡看著她,眼睛溫柔的似乎能滴出水來。
清兒眼角有些溼潤,上天待她不薄,將趙衡送到她身邊,如今她又有了孩子,若是能這樣過一輩子,她就已經知足了。
可惜好景不長,犬戎進犯,趙衡領了皇命要出征。
臨行前,清兒爲趙衡繫好頸間的披風。她看著趙衡,心中百般不捨,縱然不希望他離開,但她知道,守衛百姓,一直是他的願望。
“夫君,此去一定小心,我等你回來。”
趙衡溫柔的在清兒額前印下一吻。
“護好自己,等我回來。”
趙衡這一仗打了很久,等他終於打退了犬戎要回京的時候,已經是來年的六月了。清兒的孩子也快要出生。
聽聞趙衡馬上就要回府,清兒不顧照月的勸阻,便要到門口去迎他。
誰料剛走到花園,清兒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清兒不勝欣喜,正要出聲喚他,卻發現他懷裡抱著一個女子。
清兒如墜冰窟,渾身的血彷彿都凝住了。
她有些慌張得躲在樹後面,生怕二人發現自己。
“你答應我的,只要她生下孩子之後,就把她送走。”
趙衡沉默了許久。
那女子似是有些著急“你答應我的,只會有我一個妻,若不是我傷了身子不能有孕,你也不會娶她!如今,你竟是對她有了感情?你置我於何地?”
“我會送她走。”
趙衡的話在清兒耳邊如同驚雷一般,她頓時覺得雙腿發軟,渾身發抖,再也支撐不起身子。她用手扶著旁邊的樹慢慢的往回走,想要離開,但是覺得身體越來越沉,她再也支撐不住,不由得跪在地上。
原來是這樣。
都是假的。
他騙我。
他騙我。
也是,自己身份低微,他怎麼會喜歡自己。
真是可笑。
眼淚不斷的涌出。
原來這世上真的沒有人愛自己。
父親去世,母親改嫁,他們都不要她,去到李府,她感到的是所有人的惡意,她曾經以爲趙衡是來將她拉出深淵的,卻不想原來他對她盡是利用,他只是,想要一個孩子罷了。
她以爲將自己照亮的唯一的那束光,現在變成了刺向自己胸口鋒利的匕首。
她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
眼前漸漸開始模糊。
失去意識前,她聽到趙衡慌張的在叫她的名字。
清醒過來的時候,清兒只覺得下身一股撕裂的疼痛,府裡的丫鬟婆子都在圍著她。
“夫人,您情緒激動,孩子受到影響,要早產了。”
“夫人,用力!”
“還不走?”
“河清海晏,時和歲豐,好名字。”
“往後我叫你阿宴可好?”
“阿宴,我會一直護著你。”
趙衡的一字字一句句都在耳邊迴盪著。
她的意識是模糊的,只知道跟著人的喊聲用力。
可是他騙了我。
又....要被拋棄了嗎?
清兒漸漸覺得使不上力幾乎又要暈過去,若是這樣死了,若是這樣死了,她或許就不用面對這一切,不用再在這世間受苦了......
“不好,夫人難產大出血了!”
清兒聽到外面有人稟報“夫人怕是已經脫力撐不住了,將軍要有心理準備,如果夫人和孩子只能保一個,將軍....”
“保孩子。”清兒聽到趙衡幾乎沒有猶豫得回答。
她好恨啊。
趙衡竟對自己一絲情誼也沒有,在這危急關頭,他也只想的是保住孩子。
只想和那女人雙宿雙飛嗎?
不行,自己不能就這麼死了。
她不甘心。
清兒剋制著自己保持清醒。
用盡了全身的力量,終於聽見了嬰兒的一聲啼哭。
清兒終於鬆了一口氣,昏厥過去。
“阿宴,阿宴。”
清兒在趙衡的呼喚聲中漸漸清醒了過來。
再見到這張令她朝思暮想的臉時,她心中只餘無盡的恨意和悲涼。
“孩子呢?”
“孩子我送到乳孃那裡去了。”
“你當真如此狠心,連讓我見一面孩子也不肯。”
“阿宴.......”
“你...你這些時日,都在騙我是不是?”
“阿宴,”趙衡眼裡有些不忍,“她與我並肩作戰許多年,爲了我付出了太多,我....不能負她。”
“所以你這樣對我?”清兒看著趙衡,眼中流下兩行清淚。
趙衡終於不忍心再看她:“我會送你去別苑,派人照顧你,你也不必爲以後的日子憂心。”
說罷轉身離開了。彷彿怕自己多待一會就會改變主意。
清兒嘲諷的笑笑,這還真是他對她最後的恩賜了。
後來趙衡再沒見過清兒,只託人把她送到城郊的別苑。
在別苑的日子裡清兒過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照月被趙衡送來照顧她,時常見她一個人坐在院裡發呆,一坐就是幾個時辰。
她飯也吃的很少,十幾歲的年紀,本應該是她最美的年華,可是她卻像開敗了的花朵一樣,迅速的枯萎了。
照月爲她送來飯食,清兒擺擺手讓她退下。
照月放下飯食,躬身行禮,卻突然擡手,清兒還未回過神來,卻見照月將一把短劍刺進了她的胸口,叫喊都湮沒在喉嚨裡。
清兒不敢置信的看著插入自己胸口的匕首。
原來,送走還不夠。
他要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