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孩子送到哪裡去了？”

天帝來到了錦榮的寢殿，面上滿含著怒氣，高聲質問著。

錦榮艱難得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冷笑道：“你有什麼資格問孩子的下落，你做的事，樁樁件件，真以爲我不知道嗎？”

天帝臉上閃過一抹鬱色“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錦榮剛剛產子，身體損耗過大，體內又被下了毒，已是無力迴天。她剛剛將孩子託母族的哥哥送往了人間，勢必不可讓她再留在天界。

“宗昊，你求娶我，不過是爲了做天界之主的私慾，你與那紅蓮精的茍且之事，我已經全部知道，如今你竟然想將我的孩子作爲祭品，作爲你一統三界的籌碼，你如此卑鄙無恥，怎配爲仙，怎配爲天帝！”

宗昊一步步逼近牀榻上的錦榮，冷笑一聲說道：“那又如何，我對你，本就無一絲的情誼，你若不是鳳族的公主，我根本不會看你一眼，倒是你，我只是稍微示好，你就巴巴的貼上來，當真是，”他挑起錦榮的下巴，嘲諷得說道：“下賤！”

錦榮心中羞恥和憤怒到了極點，揮掌便要打他。

宗昊輕而易舉將她的手掌打落，接著掐住她的脖子，緩緩得將她擡起。

“你若是告訴我孩子的下落，我或許可以發發善心救你一命。”

錦榮漸漸感到難以呼吸，生命彷彿在一點一點從她的身體裡抽離出去。她猶自睜大眼睛憤恨說到：“你一定會不得好死。”

她說出這句話之後，終於沒了聲息。

宗昊將她扔在牀上，漸漸的屍體化爲一隻九尾鳳凰，繼而煙消雲散了。

雖已入了春，但風還是涼絲絲的，直往人衣領裡鑽。

清兒不由得又緊了緊身上的粗布單衣，她剛剛將府裡下人的衣服洗完，兩隻手已經凍得又紅又腫，忍著寒意將衣服晾好，正端著木盆往回走時，冷不丁被人從後面大力搡了一下。

清兒驚叫一聲，向前趔趄了幾步才勉強穩住身形，木盆一時沒有拿穩，跌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清兒回頭一看原來是在少爺房裡伺候的兩個丫鬟春桃和春杏，連忙說道：“春桃姐姐，春杏姐姐。”

春桃嗤笑了一聲：“清兒妹妹，怎的這麼不小心，這木盆要是摔壞了，今兒晚上怕是又不能吃飯了。”

清兒早已經習慣了她們的冷嘲熱諷，只是低聲應道：“春桃姐姐教訓的是。”

春桃見她這樣的反應，頓覺無趣，眼睛一轉看到了清兒剛剛晾好的衣服，上前一步一股腦全扯了下來。然後拿出手絹擦了擦被衣服沾溼的手，說道：“風大，衣服都被吹下來了，勞煩清兒妹妹再洗一遍了。”

春杏見了，也只冷眼瞧著清兒。

清兒壓著心中的怒意道了聲是。

等著春桃春杏走遠了，清兒才地上的衣服撿到木盆裡，打了水，重新將手放進冷水裡搓洗。

清兒來到李府兩年了，自己本是京城一名富商的女兒，父親生意做的很大，家境頗爲富裕，母親貌美，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美人，自己也遺傳了母親的美貌，清麗無雙。但不料兩年前父親突發急病去世，家裡的財產被幾位叔叔瓜分殆盡。自己母親迫於無奈改嫁於工部侍郎李賀當了小妾，自己只能跟著母親，但又礙於名不正言不順，只能在李府做個最下等的婢女。母親一心想得到李賀的歡心，自從進府後，便對清兒不聞不問。偏偏李府的少爺又是個好色胚子，看到清兒的第一眼就色與魂授，對她百般糾纏，惹得他房裡兩名丫鬟萬分嫉妒，叫唆著府裡的丫鬟婆子一起爲難她。

天色漸漸暗了，清兒幹完了所有的活，揉著痠痛的腰想回屋裡休息，正恍神間，身子突然被人一把抱住。

清兒心中駭極，張嘴便要呼救，但嘴馬上就被捂住。接著一張散發著濁氣的嘴便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清兒妹妹，在府裡的日子很難過吧，不如跟了我，做我的小妾，保準你有享不完的福，再也不必受氣了。”他一面說一面將清兒往旁邊的偏房裡拖。

是李家少爺李煥。

清兒用盡全力掙扎著，但毫無用處，自己還是一點一點被李煥往偏房的方向拖去，眼看就要被他拖進去，清兒滿心絕望，自己的一輩子居然就要在這裡毀掉，她的眼裡瞬時蓄滿了淚。

“李少爺！”突然一個清亮的男聲打斷了李煥的動作。

李煥急忙鬆開她迎上去：“趙將軍，你怎麼在這？”

“我有要事與李侍郎相商，不知不覺耽擱久了，眼下正要離府。”被稱爲趙將軍的男子回答到。

“原來如此，趙將軍請，我送你。”李煥側身讓開，請趙將軍先走。

清兒還未從剛纔的驚嚇中緩過神來，雙眼含淚，身體還在瑟瑟發抖。趙將軍從她身旁經過，低頭瞧了她一眼，道：“還不走？”

清兒驚惶得擡頭看他，只看到一雙溫柔似水的雙眸。

她不敢再待，倉皇地離開了。

經過上次的事情之後，清兒倒是過了幾天安生日子，這天李賀的母親老太太過壽，宴請了許多賓客到府裡來。

正午前廳裡觥籌交錯，喧鬧得很。清兒趁大部分的家僕都在前院裡伺候，繞到了李府的花園裡，想採幾枝桃花回去點綴。

不料還未走近，就看到一人正擡眼望著桃花出神。

那人一襲白衣，長髮如墨，微風拂動，裙裾飛揚，帶著幾片桃花沾到他雪白的外襟上。

許是覺察到了來人，男子朝這邊看來，膚色勝雪，眉目如畫。

清兒猝不及防得對上了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極盡溫柔，彷彿裡面有道不盡的溫柔繾綣，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想要沉溺。

清兒回過神來，不覺已看了那人許久，那人也不出聲，只靜靜的望著她。

清兒連忙低下頭躬身行禮“趙將軍。”

男人並不出聲，倒是一步步向清兒走來。

清兒心下有些緊張，心砰砰得跳著，也不敢擡頭，隨後便見到一雙白色錦靴出現在了自己的視線內。

“起來吧。”

清兒聽到這話連忙起身，卻發現兩人距離是在是過於近了，連忙往後退了兩步。

身前的男子輕笑出聲：“我記得你。”

清兒有些驚異，不想他竟然還認得自己，也不知道他這話的意圖如何，只得道：“之前多謝將軍搭救。”

男人看著清兒，明眸皓齒，此等姿色，竟然在李府中做婢女，倒是有些奇怪。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清兒。”

“清兒便是本名嗎？”

“奴婢原名宋清宴，只因母親改嫁到這裡作了小妾，才改了名字。”

“宋清宴？”男子笑道：“海清河晏，時和歲豐，好名字。”

“將軍謬讚了。”清兒心下一動，更是緊張的不敢擡頭看他：“家父爲奴婢起名之時，便是希望天下不再有戰亂，黎明百姓安居樂業。”

“我此生的夙願便是能夠擊退外敵，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正是少年意氣，眼前的男子眉宇之間盡是壯志。他接著又道：“我叫趙衡。”

清兒心道原來是安北將軍趙衡，聽聞他驍勇善戰，這幾年將犬戎打退了數次，近日纔剛剛回京。

“將軍驍勇，一定能實現自己的夙願。”

趙衡輕笑，擡手撥落了清兒鬢間的一片桃花。

“那我也祝清兒姑娘能夠得償所願。”

清兒立在原地，努力將心中不該有的悸動硬壓下去，他是戰功赫赫的將軍，自己只是卑賤的婢女，是不該有任何的交集的。

府裡又漸漸的入了夏，轉眼間就來到了清兒的生辰，今年是她的及笄之年，往日對她不聞不問的母親竟然也召她進了房裡。

清兒見母親的時候心裡也有些五味雜陳，十幾年的養育之情她不能忘，可是她猶記得父親陵前，母親哭紅了眼，對著她聲嘶力竭的喊道“都是你！都是你這個掃把星，是你剋死他的，是你！”說著抓起身旁供奉的碗碟就向著她砸過來，她沒有躲。

額頭被砸出了血，母親還在發瘋，已經被下人拉住。

清兒用手摸了摸額頭，白皙的手上沾了鮮紅的血，可是她甚至感覺不到疼痛，身上的痛不及心裡的萬分之一。

她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和母親朝夕相處這麼多年，母親竟然因爲道士的幾句話，就真的相信她剋死了父親。

一朝之間，自己失去了父親，母親也對她生了恨意，自己失去了一切。

後來母親改嫁時，也是冷眼瞧著她，說道：“你要是願意跟著，就去李府做個丫鬟，要是不願意，隨你去哪。”

清兒那時沒有別的辦法，只得跟著母親改嫁，自打盡了李府，母親就像是從未有過這個女兒一樣，哪怕私底下見了面，也不願同她說一句話。

今日得知母親召她來，她是有些驚喜的，但內心又有些害怕。

她進了屋裡去，母親周慕蘭正在在紫檀木的矮凳上坐著，雖然她已經不再年輕，但依稀可見年少時的絕色，眼角眉梢都帶著絲春意。

見她來了，周慕蘭忙站起來，臉上堆起笑容：“清兒！”

清兒有些遲疑，自己的母親已經許久沒有對自己笑過了，此次不知道是要同她和解還是另有所求。

但她還是走了上前：“母親。”

周慕蘭忙拉過清兒坐下，摸著她的臉嘆道：“清兒受苦了，竟然輕減成這個樣子。”她又從牀上拿起一套湖藍色的衣裙遞給清兒“今日是你的生辰，這是娘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

許久不和母親親近，清兒只覺得渾身不自在。但還是接過來道：“謝謝母親。”心下想到母親難道是想通了，來與自己和解的嗎？

緊接著周慕蘭又說道：“前幾天煥兒來找過我，說他真心喜歡你，想納你爲妾，你可願意？”

清兒心中咯噔一跳，頓覺大禍臨頭，她忙說道：“母親，女兒不喜歡李煥，斷斷不會委身於這好色之徒。”

“住口！”霎時間周慕蘭已經變了臉色“李家少爺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再說了，你這樣的身份，還能找到比這更好的親事不成？”

清兒見母親這幅樣子，心裡已經瞭然，她雙膝跪地，頭重重地叩到地上，強忍著眼淚道：“母親，女兒不願，求母親成全女兒！”

“不知好歹！來人！”

周慕蘭的話音剛落，門外便進來兩名婆子，將清兒從地上拉起來，一人一隻手鉗制住清兒。

清兒心中絕望至極：“母親！”她沒有想到母親竟然如此狠心，竟要不顧自己的意願，強行許給他人做妾。

“把她關到柴房去，不許給她吃飯，什麼時候她想通了，再放她出來！”

“是！”

清兒被兩個婆子重重地推入柴房，接著柴房便被上了鎖。

她看著四周的環境，柴房裡只有一個門和一扇窗戶，都已經被封死。清兒無助的坐到了地上，用手捂住眼睛，眼淚不住的從指縫間滲出。

到了第二天，清兒滴水未進，渾身更是疲累的緊。她走到門邊， 拍打著木門“有人嗎，有人嗎？”

不多時就有一個婆子應道：“ 姑娘可是想通，答應給少爺做妾了？”

清兒道：“這位媽媽，能否給我些水？我實在是渴的受不了。”

“周姨娘說了，姑娘不想通，什麼都不給！”說罷便離開了。

清兒又坐下慢慢的挨著。

不覺間已經入了夜。清兒心中愈發絕望，事已至此，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但若要她給李煥做妾，她倒是寧願死了，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清白。她在地上環顧，終於在角落發現了一段碎瓷片。

她拿起那段碎瓷片，便對著自己的手碗劃去，瓷片割破了手腕，滲出殷紅的血。

驀地天空中一道驚雷劈了下來，清兒一驚，碎片掉到了地上。

她突然想起桃花數下那抹白色的身影

“海清河晏，時和歲豐，好名字。”

那人溫柔的眼彷彿就在自己的眼前。

不行，自己不能死。

若是，若是能再見他一面......

驚雷過後，突然下了瓢潑大雨，外面的人聲嘈雜過後歸於寂靜，想是都去避雨了。

是個逃跑的好機會。

清兒等了一會兒，雨下的越來越大，漸漸得柴房的窗因爲年歲久了，被雨打的漸漸鬆動了起來，她上前去兩隻手用力去掰，但還是沒有打開，她往後退了幾步，用力一踹，窗子終於被踹開。

清兒連忙翻了下去。

久未進食，清兒感覺身體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重重得摔到了地上，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她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趁人不注意逃出了府。

清兒在街上狼狽得跑著，大雨讓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她只顧著跑，想著離李府越遠越好。

但是飢餓和出逃時受的傷很快讓她體力不支，她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意識越來越模糊，在完全失去知覺之前，她看到一雙白色錦靴停在自己面前。

“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