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延有意識的時候，察覺到自己躺在一個人大腿上。
他緩緩睜開眼，濃密的睫毛像輕柔的初絨，帶著小心翼翼之感，配上無辜純淨的面容，脆弱得讓人心疼。
周相儀：“！”
好……好好看！
“咳咳……那個，你醒了？”
周相儀怕少年冷著，給他蓋了一件毛絨絨的兔絨斗篷，還在身旁生了堆火，硬生生等了一個多時辰。
周相儀喜歡美好的東西，特別是他瞎了之後，這少年的容色更顯得彌足珍貴，他可不想把人給弄病了。
“這是哪裡？”
少年的聲音跟他人一樣無害，似美玉般溫潤，又似春風吹過湖面泛起的陣陣漣漪。
總之就是，好聽！
“這是南海的一處孤島。”周相儀不自覺放柔聲線。
“你又是誰？”
“我？姑且能當做是救命恩人？若不是我撿了你，如今你怕是直接凍死了。”
“那……我又是誰？”
周相儀：“？”
這劇本怎麼有點熟悉的感覺？
“你不記得你是誰了？那麻煩了，我也不知道你是誰。”
“你自己從海里跳出來往我身上砸，你問我，我問誰？”
周相儀的話讓腦袋空空的少年更呆了，他爲什麼會從海里跳出來？
“昂……那謝謝？”少年乖乖道謝。
周相儀：“！”
好……好乖！
“咳咳咳，沒關係，我最喜歡救人！那個……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名字嗎？”
“師延。”
“？”
“我的名字，叫師延，不過其他的我都不記得了……”
看著少年沮喪的樣子，周相儀那是什麼難聽的話都說不出來。
甚至還觸景生情地想起了往事。
他是在荒山野嶺醒來的，沒有記憶還身無長物，好在運氣好，下了山就有一個村子。
村民們可憐他瞎了眼，留他住在村上，給他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助他維持生計。
他雖然瞎，卻不是什麼都看不見，只是看什麼都模糊，不影響日常生活。
而且他聽力嗅覺都極好，力氣又出奇的大，慢慢也能跟著村裡青壯年上山打獵，沒多久就跟村民打成一片。
再加上他這俊臉，村裡未婚的小姑娘甚至是獨居的寡婦，明知他看不見也總是笑得很歡。
他就這樣在村子裡生活了大半年，直到，他見到了一隻女鬼。
那女鬼是村長家小女兒，有一次上鎮上賣狼皮就再也沒回來，村裡找了她好幾個月未果後，都打算放棄了。
奈何村長媳婦苦苦哀求村民們多多留意，日常聊天也會提起，所以周相儀未見過人，也認出了這女鬼就是村長的小女兒。
起初他並不知道那是鬼，只是半夜感受到一股異樣的冷風吹進房，被驚醒了。
炎炎夏日，這風冷得古怪，周相儀起身想關窗，卻見一女子緩緩往村長家方向走去。
要知道，他瞎了大半年，突然能看清人，是多麼詭異的驚喜。
於是他鬼使神差跟了上去，不料沒幾步，就被女鬼發現了。
“你能看得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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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相儀：“……”
這話問得，好生奇怪。
“爲什麼看不見？你是村長家的小女兒吧？”
“你是什麼人？我沒見過你！”
“我是半年前被村民收留的，不是壞人，不信一會你可以問你爹！”
“我爹？”
女鬼聞言愣在原地，正好遮住滿月的烏雲飄開，月光撒下照在她身上，周相儀才意識到不對勁。
眼前女子渾身慘白，衣衫破爛，手臂腿上皆是淤青傷痕，分明就是被人虐待過的樣子，而且全身上下都溼淋淋的，就站了沒多久，足下就積了一大灘水漬。
“你……”
是人是鬼！
饒是周相儀沒見過正常人模樣，也知道女子這造型絕對不正常好吧！
女鬼被周相儀的聲音驚回神，直接對著他跪了下來，哀求道：
“我當初被大嫂賣到袁家當小妾，想逃跑沒成功，就被那家人活活打死拋屍井中。求求你，幫我把真相告知家人！”
周相儀：“！”
竟然真的是鬼！
“你爲何不親自去跟村長說？”
“普通人根本看不見我，我沒辦法嗚嗚嗚～”
當時的周相儀可憐女子遭遇，夜半三更就敲開了村長家門，起初大家也以爲他亂說。
後來女鬼在身旁說出了大嫂賣她的那筆錢藏身何處，又在周相儀的幫助下以茶水在桌上寫寫畫畫，才嚇得大嫂吐出實情。
原是大嫂的親弟在外賭博欠了袁家的錢，那袁家上門要債的要砍他手腳，這混蛋想著大嫂家中小姑子年輕貌美可以賣掉抵債，纔有了這一出命案。
最後的結果便是村長讓兒子休妻，親自上衙門狀告了兒媳一家子以及袁家，最後坐牢的坐牢抄家的抄家斬首的斬首。
順利得不可思議，塵埃落定那天，女鬼來跟周相儀道別。
“一位道人託我告知恩公，若想治好雙眼，切記多行善事。”
女鬼說完，體內涌出一道金光，直射入周相儀雙眼。
然後，他的世界，明亮了！
也是因爲如此，這麼多年來，周相儀纔會一直撿人，並非他有怪癖喜歡去深山老林。
而是深山老林最適合埋伏殺人，而這個世道容易被仇殺的是什麼人？
不是有錢人就是好人呀！
而這些好人，大概率還是好官，這不比撿普通人來得功德多？
至於爲何當初替女鬼申冤就治好了了眼睛，周相儀將其歸類爲新手村福利。
畢竟他離開村子後幫了許多人做了許多好事，功德攢了不少，只好了一個月的眼睛卻再也沒有好過。
他甚至懷疑自己前世是不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這輩子纔要一直做好事攢功德。
可腦子裡時不時冒出來的法術招式，全都是針對鬼怪的，他又不確定了。
這麼多年，他一直想找女鬼口中的那位道人，卻一直沒找見。
反而無意中救了個被追殺的縣令，因爲無聊在他家中住了段時間，指點了幾番。
待縣令做出政績後，他意外收穫了縣令的部分功德，治好了眼睛。
也是因此，周相儀纔會踏上撿人治眼一行。
他不知這種生活何時纔是盡頭，也越來越厭惡這陰間世界。
若是記憶再不恢復，他或許哪天厭倦了就找個地方自我毀滅了。
可今天，瞎眼的他，看見了一個懵懂純善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