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恩斃命之時，獨孤孝一馬當(dāng)先，領(lǐng)著飛羆軍，在趙恬軍陣之前，撕開一道裂縫。
一瞬之間，人仰馬翻，軍心渙散……
回天乏術(shù)。
趙恬軍就像是破了殼的雞蛋，敲破堅硬蛋殼，內(nèi)裡柔弱至極。
飛羆軍如同利爪，如同鋼刀，如同天降神雷，摧枯拉朽。
獨孤孝身爲(wèi)一軍統(tǒng)帥，年紀(jì)雖輕，不過二十八歲，卻弓馬嫺熟，馬下治軍，馬下衝陣，皆是一把好手。
已無人能夠擋他，也已無人原擋。
獨孤孝一路呼嘯，挺槍甩臂，血濺四野。
殺了一陣，卻見到趙恬軍旗未倒，他拽緊繮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朝趙恬飛奔而去。
馬蹄飛奔，獨孤孝振畢高呼，“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身後飛羆應(yīng)聲嘶吼，“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所過之處，敵軍皆靡。
軍旗幟下，趙恬望著獨孤孝拍馬而來。
“不殺”聲響，迴盪山坳。
趙恬身週三名親兵，皆是咬牙切齒，“將軍！這獨孤孝實在是欺人太甚！”衆(zhòng)將氣憤填膺，磨刀霍霍，“這些雜兵全無士氣，不過將軍放心，只要有我等在，必能護著將軍殺出……”
“你們投降吧。”趙恬看著身邊軍旗，旗面燒去小半，破破爛爛，卻依然隨風(fēng)而舞。
“將軍？”衆(zhòng)將面面相覷，一時無所適從。
趙恬伸出左手，撫摸破損旗面，再說一遍，“你們皆是久戰(zhàn)老兵，人熊素有禮賢下士之名，想必不會虧待你們。丟了刀刃，向獨孤孝投降吧。”
“將軍說的是什麼話！”親兵氣得渾身顫抖，“軍中鐵律！主將死，親衛(wèi)無故而存者皆斬！皮之不存，毛將安附？我等決不投降！”
趙恬看向身邊最後三人，眼眶微顫。
他張開嘴，卻是欲言又止，終究咬了咬牙，寒聲說道：“你們?nèi)舨辉偈俏矣H兵，便不再受此律約束。”
三人聞言大驚，“將軍？”
“今日！”趙恬斷喝出聲，“曹光，肖揚，趙煜，開除軍籍！”
“將軍！”三人悲聲痛呼，雙膝跪地。
“不要再叫我將軍了。”趙恬嘆了口氣，“你們?nèi)グ伞！闭Z音輕描淡寫。
他背過身去，用左臂抱緊破面軍旗，“我還不能走。”
飛雪還在，衣衫凌亂，軍旗破碎。他將旗桿靠在肩上，笑看獨孤孝破陣而來。
沒有豪言壯語，沒有呼天搶地。
趙恬只是從袖口咬下布條，將無力右手，與軍刀刀柄死死綁在一塊兒。
半片軍旗，伏在肩上，如同暗紅披風(fēng)。
人在旗在，旗斷，人亡。
獨孤孝衝至面前，他看著趙恬模樣，雙眼一瞇，未曾揮劍，而是拉緊繮繩，停駐馬腳。
居高臨下，獨孤孝沉聲說道：“趙將軍，投降吧。”
趙恬微微一笑，舉起鋼刀。
未曾說話，卻已回答。
獨孤孝垂下眼簾，周遭廝殺聲響，漸漸停息。
停頓片刻，獨孤孝緩緩擡頭。
還未說話，卻見到三名親兵衝到趙恬身前，將趙恬護在身後，同樣不發(fā)一言，卻已表明其志。
趙恬咬住嘴脣，從縫隙之間擠出兩個字來，“滾開！”
那三名親兵互視一眼，突然揮刀。
血光一閃，他們竟將自己握刀右手拇指，齊根砍下。
鮮血淋漓，三個手指跌落雪中。
“你們”趙恬大驚失色，“你們！！”
三位親兵臉色發(fā)白，卻在面上強擠笑容，“將軍，我們已是廢人，這樣一來，投降也已無用。就讓我等，隨將軍一同赴死。”
趙恬無言。
周遭戰(zhàn)亂聲響，已經(jīng)停息，後軍涌來。
趙恬嘆了口氣，橫起鋼刀架在脖上，“爲(wèi)主公。”
三名親兵，同樣橫刀頸上，面帶微笑，“爲(wèi)主公。”
獨孤孝默不作聲，抱拳捶胸。
“壯哉！”趙恬揮動軍旗，迎風(fēng)獵獵。
“壯哉！”親兵豪邁應(yīng)聲。
“刀下留人！”清脆女聲，打破此刻肅穆。
趙恬眉頭一皺，停下手中刀刃。
擡眼望去，見到亂軍之中，讓開一條道來。一襲紅氅款款而來，姜杉，紅袍兒跟她身後。
趙恬渾身一顫，“您……”
“趙將軍。”南柯緩緩說道：“十五歲入伍，曾隨慎公子，征戰(zhàn)諸國十三戰(zhàn)，戰(zhàn)必登先。殺敵取首二百六十八人。你的功績，我們都記在心中。”
趙恬微微搖頭，“您能記得末將小小功勞，末將深感榮幸，可惜……末將，只認(rèn)主公一人。主公若死，末將也不茍活。”
“將軍。”南柯輕挪腳步，已經(jīng)行到趙恬面前，“若慎公子，不用死呢？”
趙恬聞言一愣，手中刀刃微顫。
南柯輕啓嘴脣，“如今我等已然勝券在握。若將軍願降，我必向大王求情，不判慎公子死罪。”
趙恬看著南柯，沉默片刻，“此話當(dāng)真？”
南柯點了點頭，“我雖是小女子，也知一言九鼎。”
趙恬注視南柯雙眼，“請先救治末將帳下三位親兵。”
南柯聞言一笑。
獨孤孝揮了揮手，立刻有兵卒上前，將三人扶下。
南柯看著趙恬，“將軍，你看。”她伸開手指，指著趙恬手中刀刃。
趙恬微微一笑，“等見到主公安全，我自然歸降。”
南柯點頭微笑。
衆(zhòng)人終將目光，投向石窟。自然也見到石窟邊上，山師雲(yún)端坐在秘鑰之下，還有王芝。
王芝身邊甲士已經(jīng)跑得一乾二淨(jìng)，只留他一人，靜立門外。
南柯朝他望去。
王芝深鞠一躬，“一年未見，您和鳳棲，真是越來越……”
“桐姐未選你……”南柯開口，將王芝打斷，面露譏諷，“還真是慧眼識人。”
王芝聞言一愣，面如死灰。
南柯?lián)]起衣袖，“綁了！”
獨孤孝點了點頭，虎狼之士立即衝上前去，將王芝五花大綁。
而在南柯身後，花袍遠(yuǎn)遠(yuǎn)便見到山壁上秘鑰，輕挑眉梢，“嘖，居然是個八卦，我對這些玩意兒可不在行。要是太史殊在就好，他可是對這些奇門遁甲頗有研究。”
“太史殊？”山師陰微微皺眉，似是回憶，“那個在文曲閣裡，愛喝茶，愛穿黑袍的大叔？”
“大叔？”花袍擠眉弄眼笑著，“哈哈哈哈，英雄所見略同。”
山師陰拍了拍花袍肩膀，“讓我去試試。”
說罷，他便要前進。
花袍卻將他攔住，看了看陣中面色陰沉的楓叔，又看向石窟旁的山師雲(yún)，“那人……”他未說完，關(guān)切之意溢於言表。
山師陰搖了搖頭，“我明白，你放心。”
花袍又看了山師陰兩眼，這才側(cè)身讓過。
山師陰朝山師雲(yún)緩步走去，甚至面帶微笑，“烏雲(yún)叔，還真是好久不見。”
烏雲(yún)叔靠在山壁之上，微微搖頭，“出門一年，也不知寄信回家，還是這麼不讓人省心。”
山師陰勾起嘴角，“烏雲(yún)叔，怕不是希望我直接屍骨無存？”
烏雲(yún)叔搖了搖頭，“此次我已敗，但山師家，還未亡。而你，仍姓山師。”
山師陰未接烏雲(yún)叔話頭，徑直走向壁上八卦，“烏雲(yún)叔也是，平日裡我爹可是讓你多讀點書，不然也不會書到用時，方恨少。”
山師雲(yún)哈哈大笑，“混賬小子，也不看是誰在外面做生意，養(yǎng)活你這小混蛋。”說著，他還伸出手，在山師陰肩上拍了拍。
山師陰瞇眼看著山師雲(yún)，“若無我父，哪有你今天？”
山師雲(yún)訕訕一笑，收回手掌，“這八卦我也看了許久，內(nèi)外十二層，從黑白雙魚至陰陽雙遁，無所不包。變化之多，以我瞭解，應(yīng)有八一之?dāng)?shù)。我也試過，恢復(fù)初始卦象，結(jié)果一無所獲。”
紅袍兒看了烏雲(yún)叔一眼，“中天八卦，確有八一之變，但你卻漏了一點，這八卦可是在嶽山之中，上至宗乃是先天八卦之選。兩者相合，可有千變?nèi)f化。”
“千變?nèi)f化？”烏雲(yún)叔也是吃驚，“那該如何去解？”
南柯行到紅袍兒身後，繡眉微皺，“火哥，還在窟裡。”
“我明白。”山師陰伸手按上八卦，“我只能，盡力一試。”
手指按住卦盤，卦輪滾動。
而在石扉另一頭，衆(zhòng)人還不知山外近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