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坐在一塊石頭上，他悠然的抽著香菸，這包香菸是一個商戶賄賂他的。阿四覺得當警備隊就是有好處，睡覺的時候，他經常算著小帳，風流鎮幾百商戶，如果每個商戶都能送他這樣簡單的一包香菸，一年下來，也是不菲收入。而大多的商戶是狗眼看人低，他們重金巴結一把手何爲，對於他這個隊副，只是應付性的敷衍一下。阿四見在眼裡，心裡著實不平。阿四曾經謀劃過，如果有一天把何爲取而代之，就要讓那些商戶知道他阿四的手段，到時，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就會吃不了兜著走。
無論怎麼說，阿四還是認爲這條路子走得很對，他是花了五塊大洋買來的隊副，當然，這五塊大洋來路肯定不明。阿四暗自慶幸自己目光遠大，做事果斷，已是捷足先登，要是現在，只恐怕五十塊大洋也買不到這個肥職。你看，那些曾經看不起他的人正在做著苦力，他們搬著石頭，擔著簸箕，拿著鐵杴，一個個汗在額頭上往下流，而他坐在一塊大平石頭上，悠然的品嚐著商戶送給他的香菸的味道，享受著和煦的陽光的溫暖，享受著觀看別人做苦力的樂趣。
阿四就是這樣坐著，他把右腿翹在左腿上，一隻穿著軍用膠鞋的腳不住的抖動，他歪戴著帽子，嘴叼著香菸，他瞇著眼睛，頭向上微擡著，神氣得如一隻得到美食的猴子。阿四吸了幾口香菸，手指指這個人：“加把勁呀！”又吸了幾口香菸，拿著馬鞭指指那個人：“這個樣子，磨洋工呀！”
這些曾經看不起阿四的人，見阿四指手劃腿的，心裡不平，有幾個人反抗性的放下了手裡的工具，坐在路邊聊起天來。好個阿四，憤然站起。他心裡道，他媽的，這個世道，只能州官放火，哪有百姓點燈！我坐你就坐，我玩你就玩，老子現在在河口鎮警備隊的隊副，你們怎麼能跟我平等！
阿四走向前去，一手拿著馬鞭，一手抓起阿坤的手臂，大聲呵斥道：“阿坤，每天吃得好，喝得好，而你卻出工不出力，哪有這樣的好事！受人錢財，替人消災，日本人的錢就這麼好使！日本人的肉就這麼好吃！日本人雖說傻，也傻不了我們多少！還不抓緊時間，這公路猴年馬月能修好！”
阿四真把自己當了回事，而風流鎮的人，對阿四並沒有十分的畏懼，他們昂著頭，取笑阿四裝腔作勢。
阿坤是個大塊頭，有股憨勁，他摔開阿四的手臂，怒斥道：“阿四，你算老幾，還不是日本人的一條狗！”
阿四哪能受此侮辱，他摔了菸頭，騰起右手。阿四這時太高估了自己，小看了別人，他一生好吃惡勞，痞吃痞喝度此一生，養成了菜青色的臉，餓成軟弱無力的身體，哪能是阿坤的對手。阿四一巴掌打去，巴掌還沒打到阿坤的臉上，就被阿坤的大手抓住。阿坤反扭著阿四的手，阿四疼得嗷嗷直叫。
正在這時，幾個日本軍官到工地視察，見到大家圍在一起，便擠進人羣當中瞭解情況。
扳田看到阿四手裡拿著盒子槍，正在恫嚇勞工，非常不滿。阿四見到扳田，幾步走到他的前面，點頭哈腰：“扳田少佐，辛苦了，辛苦了！”
板田瞪著阿四，大罵一聲：“混蛋！還不把槍收起！”
阿四指著阿坤，向扳田解釋道：“扳田隊長，他們聚衆鬧事！”
“誰聚衆鬧事？”板田看了看衆人後，他左手猛然抓住阿四的衣領，左右開弓，“啪啪啪”給了阿四五六個耳光，把阿四打得莫名其妙。
阿四人雖沒用，嘴巴倒硬，他問扳田道：“扳田隊長，你爲什麼打我？”
“爲什麼打你？你該打！”扳田哪容阿四反問，他又舉起巴掌，往阿四的左臉打去。這一巴掌非常有力，把阿四打得在地上轉了幾圈，引得圍觀者笑了起來。
扳田對阿四大怒道：“幹活幹活的！時間緊迫，別擺警備隊的架子，你們都得幹活幹活的！”
“那你爲什麼......”阿四不服，可他還是沒說出口，他看著扳田惱怒臉色，把話吞進了肚子裡。扳田見阿四站著不動，又訓斥道：“官民平等，別擺警備隊的架子！”扳田大喝一聲，“還不快去幹活！”
阿四立即行了個禮，走到一處，抓起一把鐵鍬，用力往地裡攪和。
阿四捱了扳田幾個耳光，氣得臉色鐵青，等扳田走後，他大罵道：“他媽的，只能日本人放火，不準中國人點燈！狗日本，老子操你八輩子祖宗！”阿四把鐵鍬扔得老遠，對大家說，“大家休息休息。日本人沒有良心，我們就要想法子對付他。他們來了，我們就幹，他們走了，我們就歇。不要替他們賣命，我們就要跟他們磨洋工！磨洋工，就是要跟他們磨洋工！他媽的王八糕子，惹火了老子，老子就要跟他拼命的！”
一人對阿四說：“阿四隊副，幾個耳光不好受吧，別再跟自己過不去了！日本人來了，你就逃呀，跑得比兔子都快就好！”
大家聽了，樂哈哈的大笑起來。
扳田向白馬嶺走著，邊走邊看著勞工們幹活。工地幹活的已經有了七八百人，這些勞工還算賣力，只幾天的時間，公路就已成形。扳田很高興，他面帶微笑，邊走邊向勞工問好，並經常向勞工們豎起大拇指，表揚幾句。快到白馬嶺銅礦時，扳田看到了鄭國忠。
鄭國忠一跛一跛的，正在搬著石頭。扳田上前，微笑著拍了拍鄭國忠的肩膀，對他豎起大拇指：“你的，好樣的！好樣的！”扳田看到何爲正在前面，對他大喊道，“何隊長，何隊長！”
何爲慌張的跑了過到，恭敬的問道：“板田少佐，有什麼吩咐的嗎？”
扳田指了指鄭國忠，對他說：“獎勵他兩塊大洋！”
“他一塊大洋都不要的！昨天每人發了一塊大洋，他就沒要。”何爲說，“他是鄭家商鋪的人，生意做得大大的好，錢大大的有。”
“很好，很好！”扳田說，“好好幹，大日本皇軍愛憎分明，你會受到軍部嘉獎的。”
鄭國忠擦了擦身上的汗，指了指白馬嶺圍著的鐵絲網內，問道：“我們能不能進去幹活？”
扳田笑道：“內面全是軍人，外面的人不允許進去！”扳田說完，又拍了拍鄭國忠的肩膀，又對他豎起大拇指，便進了白馬嶺被鐵絲網圍著的銅礦。
鄭國忠在這裡已幹了兩天，他本就不用來這裡做勞工。鄭家年輕人多，潘富貴出於對伍百顧的尊重，只要鄭家商鋪派三幾個人來。鄭國忠來此的目的，是想看一看白馬嶺內被日本押到這裡的國軍戰俘的情況。他幾次試探著靠近鐵絲網旁的哨所，都被日本哨兵趕了過來。鄭國忠並不氣餒，他要等待時機，到內面見見宋狗娃。
午飯是在工地上吃的，日本炊事班送來了大米飯，還真有魚肉，還帶來了大壇的白酒。勞工們喝了酒，吃了飯，幹勁要高出幾倍，他們使出渾身力氣，能挑起兩百斤重擔，決不會只挑一百九十九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