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不回答, 只是緊緊抱住她,呼吸加重,似乎壓抑著難以自已的情感。
“文大人!”雙洛提高聲音, 並且開始掙扎起來, 這一聲卻似乎刺激了文墨的某個痛處, 反而將她抱的更加的緊, 讓她幾乎以爲自己會被他生生揉斷。
“文大人?”文墨的聲音在她耳邊低沉的響起來, 耳垂有微癢的觸感悄然向下,讓她的心跳加速。
“遲遲,是不是要我以命相抵, 你纔會原諒我?”
雙洛身體一僵,驟然發力, 終於掙開他的懷抱, 或者說, 是後者終於鬆開了對她的禁錮,她喘息的回過身來, 後退著,卻從文墨的眼中看到了最濃烈的悲哀跟絕望。
她緊緊將文書貼在胸口,深吸了幾口氣,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來。
“文墨,我要你的命做什麼?”她笑著, 問道。
“那你要我如何?”
雙洛又退後幾步, 人已經站在了門邊, 她確認了下自己的位置, 回頭道:“我現在活的很好, 只求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打擾?呵呵呵……”文墨突然笑了起來,帶著雙洛從未見過的陰沉, 她愣愣看著他擡頭,並指順了順鬂間的發,手指最後停留在微微上揚的脣邊,墨色的眼睛凝視著她,看得她心裡直髮寒。
“遲遲,你現在還沒有領會永安公主的用意嗎?”
什麼用意?我不知道!
雙洛奪門而出。
“遲遲,是不是要我以命相抵,你纔會原諒我?”
文墨的話彷彿是夏日裡的一聲炸雷,讓她坐立不安,陷入了幾乎滅頂的彷徨之中,她分明可以肯定,說著這樣的話的文墨理智冷靜,卻又似乎是立在崩潰的危崖邊緣,隨時可能墮入深淵一般。
不安。
因爲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轟隆隆……
雙洛猛回神,就看見巨大的山巖隨著這一聲巨響頃刻間滑落下來,支離破碎在自己面前。
成功了!
因爲文墨而產生的不安被第一次實驗成功的喜悅瞬間衝去了九霄雲外,雙洛拍了拍手,衝上前去,迎面被比她更加興奮的李芳緊緊抱住。
“雙洛,雙洛,你太棒了!這段山崖試驗了這麼多年,那麼多火炮對著他試炮,從來沒有被這般……一下子直接削平了一個頭!”
她高興的像是隻喜鵲,又回身去拉李煥:“李煥,你說是不是?”
李煥的激動不亞於自己的妹妹,大踏步闖了過來,面對著雙洛,竟然不知所措起來,先是拍拍她的肩膀,又覺得如此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激情,又想像自己妹妹一般來個擁抱,結果張開手臂後又醒悟對方是個小姑娘家,於是整個人尷尬的僵在一邊。
這時候,連綿不斷的馬蹄聲傳了過來,將他解救了出來。
除了東門後,往娘子關的路上,太行山脈向裡凹了一塊,扇形的絕壁正好成爲雙洛他們的試驗場地。
既能夠掩人耳目,又可以讓任何大火力的火器一展身手。
雙洛他們的實驗事先是跟永安公主以及文墨彙報過的,因此,實驗進行時,這幾位大人物就在遠處旁觀,這邊一結束,就齊齊趕了過來。
盤迦玉跟著永安公主一馬當先,文墨則稍稍落後一個馬頭,最後是獨眼穆參將。
一干人立馬,停在雙洛身後,在看見眼前的景象後,無一不流露出驚歎的神色來。
只見壁立千仞的山崖,彷彿是被天神的巨斧生生砍出了一個豁口。
“真是……這真是……”獨眼將軍目瞪口呆,當即下馬,奔至已經幾乎阻斷山路的亂石堆前,仔細查看。
永安公主等人也下了馬,仰頭看了看地形。
“楚雙洛,做的不錯!”將四周巡視一遍後,永安公主淡淡說道,手中馬鞭折出一個優雅的圓弧。“如果想將我們關前那座山崖攔腰炸斷,需要多少火藥?”
雙洛沉吟了會,說了一個數字。
永安公主點點頭:“把握大嗎?”
雙洛搖頭:“那座山崖太高,一般人根本爬不上去,更何況是在上面鑽孔了,而且那是敵方陣地,行動要隱蔽,才能攻敵之不備,這樣難度更大。”
“施工方面不成問題。”一直站在一邊的文墨突然開口道。
雙洛快速瞟了他一眼,別過頭去,道:“火藥的用量,導火線的安放,火藥的填埋都要求極爲嚴苛,稍有不慎,就會出事,除了我,沒有人可以勝任。”
說到這裡,她有些沮喪:“可是我沒法爬上那麼高。”
“我帶你上去。”文墨突然說道。
雙洛被他嚇了一跳,連忙拒絕:“監察使大人職責是坐鎮軍中,怎麼可以親犯險境?”
盤迦玉也幫腔道:“是啊,還是我去好了,以我的身手,帶一個女孩飛檐走壁不成問題。”
文墨看了她一眼,淡然道:“女子的體力終究抵不過男人,我去把握更加大。”
盤迦玉氣結。
永安公主對著地上的碎石出了回神,似乎並沒有聽見他們的對話,最後只是說道:“今天就到這裡,其餘的事情晚上商議。”
於是,當天晚上,一個新奇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作戰計劃被永安公主提出檯面,除了田監軍以外,竟然得到了其餘所有人的同意,並最終開始了分工部署。
第一道工序,就是由雙洛帶人,親自去對井陘關前的山壁做完整測繪,以計算出完美得爆破位置。
第二步,由文墨當年帶下山的百餘弟子出馬,趁著夜色,在山壁的制定位置開鑿深孔,當然,還是需要雙洛在場指點監督。
第三步,李煥跟李芳兩兄妹連夜加班加點,將爆破所需的火藥引線等物背棄。
第四步,雙洛填藥,負責帶她上去的人,便是文墨。
由於一切都要在太陽下山後,操作,整體時間算下來,整個戰術部署完估計要到第三天。而其中大部分重任都壓在了雙洛身上,這引起了部分將領的不滿,其中最爲明顯的,就是田監軍。
無奈,礙於永安公主,盤迦玉跟文墨三人的權威,田監軍即使有再多不滿,也不敢當場發難。
會議結束後,雙洛就跟著盤迦玉以及十幾個鳳羽營的姑娘趁夜色摸出了關,對關前那座高高的山崖進行測繪了。
測繪工作直到三更才結束,雙洛拖著沉重的雙腿走進自己的營房,正想倒頭就睡,長期在軍隊裡培養出來的敏感神經突然啓動,讓她瞬間睡意全無。
“誰在那!”雙洛弓起背,戒備的看著自己的房間,心裡無比後悔,自己進來的時候一時偷懶,沒有點燈,現在就吃苦了。
讓她稍微慶幸的是,對方似乎並沒有殺意。
寂靜的房間裡,雙洛緊繃著神經,時刻準備應付對方的驟然發難,結果,卻聽得一聲冷嗤,“噗”的一聲,火光乍起。
雙洛大叫不好,眼睛卻因爲一時驟亮而陷入了暫時失明狀態,然後直覺的有勁風來襲,當下下意識一躲,卻被人正好抱住。
臉頰被結結實實的偷襲了。
雙洛大驚,用力震開來人,擺出了最簡潔有力的防禦姿勢來。
“什麼人?”
“我。”涼涼的一聲,帶著幾分戲謔。
雙洛這時候已經恢復了視力,臉色微窘的看著祁慎好整以暇的坐在牀邊,自己則戒備的半蹲在牀上。
她長舒一口氣,仰面躺倒,抱怨道:“我遲早要被你嚇死!”
祁慎臉上笑意不變,彎腰將臉湊到她耳邊:“這不是在訓練你的應激能力麼?”
雙洛不屑的哼了一聲,翻身面朝向他:“你這時候來幹嘛?”
“我想你了啊?”祁慎半真半假的說道。
雙洛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真的?其實你是來跟我打探消息的吧?”
祁慎露出“果真什麼都瞞不過你”的表情,擡手拍拍她的臉蛋:“聰明丫頭,我是來問你,什麼時候跟我走啊?”
雙洛心一跳:“這麼心急?”
祁慎不以爲然的眨了眨眼,側躺在她身邊,轉頭看著她,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聽的見的聲音說道:“據我推測,北穆人最遲後天就會攻城,我們時間有限,你之前的計劃準備的如何了?要不要說給我聽聽?”
雙洛略遲疑,說道:“我是有個想法,所以我現在不能告訴你。”
“信不過我?”祁慎輕飄飄說道,褐色的眸子裡盪漾著雙洛看不透的神采。
雙洛轉過頭,輕輕一嘆:“我真的不能說。”
祁慎不以爲然的撇撇嘴,轉過頭,仰面看著天花板,也不說話。
兩個人就這麼並肩躺著,各自想各自的心事,半晌,祁慎突然開口:“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雙洛認真想了想:“我需要五根一丈長的韌性高又很輕的細繩。”
“恩,相思草編的就可以,我明天就去找,還有麼?”
相思草,雙洛下意識摸了摸胸前的玉佩,記得這塊玉的繫繩就是文墨親自用相思草給她編成的。
她定了定神,接著道:“如果我成功逃脫,北穆那邊陣營裡要有人接應保我平安。”
祁慎猛的轉過頭,定定看著她,深褐色的眸子像是鷹的眼睛。
“你要單獨行動?我呢?”
“你先走……”
“不行!”
祁慎突然意識到自己語氣過重,壓低了聲音,微啞的嗓門絮絮叨叨說道:“我不放心你,必須跟你一塊行動。”
雙洛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說道:“這個計劃裡,沒有你。”
“那就換一個!”
“換哪個?來不及了,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計劃!”
祁慎沉默,的確,這個女孩之前受的傷害太大,現在好不容易振作起來,他應該給她自由發展的空間。
還不是強行帶她離開的時候。
他也想看看,這個女孩,在適合自己的環境中,自由發展後,可以創造怎樣的奇蹟出來。
“好吧……”他退讓,從懷裡掏出一個銅牌,遞給雙洛。
雙洛接過這個尚帶著餘溫的銅牌,發現雕刻著粗獷的狼頭,似乎在哪裡見過。
對了,在覃懷的時候,那些死去的弟子身上,她親眼看見祁慎從那些死人身上搜出來。
“帶著這個,遇見北穆的人就給他們看,他們會帶你來找我的。”
雙洛收好銅牌,抿了抿脣,看了眼祁慎,後者正優哉遊哉坐起來,似乎等她發問後就離開。
雙洛看著他寬闊的背影,終於開始問道:“祁慎,你是什麼人?”
清冷的笑聲劃破靜寂,祁慎並沒有回頭,只是站起來,擡手理了理自己凌亂的頭髮。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話音輕落,他整個人已經如一隻鷹一般,竄了出去,無聲無息消失在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