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展鵬靠在牀頭, 瞇起眼睛看著他旁邊的孫明俊。
那個人蒼白的臉色帶了點潮紅,喘息尚未平復,胸口隨著呼吸上下起伏。
孫明俊看起來似乎更瘦了一點, 平躺的時候肋骨也顯了出來, 雷展鵬神差鬼使地伸手摸上去, 冰涼的觸感險些嚇了他一跳。
若不是那微微的顫動, 說不定會以爲那是一具屍體。
雷展鵬想, 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審美扭曲到這種程度了呢?
孫明俊閉著眼睛,不想去看眼前的世界, 也不想去看雷展鵬。每當這種時刻他總有片刻的失神,大腦中空白一片, 而在那片空白裡卻能體會出些許愉悅來。
沉溺於肉體的快感而無法自拔, 以此逃避現(xiàn)實世界, 孫明俊心底一直很清楚。但是他沒有任何辦法,就好像三姐要帶他走而他毅然拒絕, 走又能到哪裡去呢?
這些年三姐過得並不容易,他在沒有工作沒有收入的情況下去了只能是給她添麻煩,非但經(jīng)濟上,還有精神上。家裡總呆著個無所事事的弟弟,孫盼娣簡直要愁白了頭髮。
自己家人的想法孫明俊再瞭解不過, 她們總不肯讓這些年供他讀書的投入白白浪費掉, 還是企圖讓他回自己的專業(yè)去找工作, 不可避免地要求到嚴微微。
她們認爲嚴微微跟了孫明俊幾年就再嫁不出去, 總覺得會有迴旋的餘地。這又怎麼可能, 孫明俊苦笑著想,嚴微微只怕恨死了他。即便嚴微微同意, 他也不可能與她結(jié)婚了,他這輩子大概不會與任何人結(jié)婚了,因爲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已經(jīng)不正常了。
孫明俊知道自己若是跟三姐走,那就是要拖累全家人,倒不如在這裡跟著雷展鵬。他有些悲哀地想,雷展鵬收留他也無非是因著像撿到流浪貓狗一樣的同情心,流浪貓狗卻還夠不上資格去談拖累。
也許是被他灰暗的情緒感染到,雷展鵬撫摸著孫明俊的身體的手慢慢向上移,輕撫上他的臉和耳朵。
“你在想什麼?”雷展鵬問。
孫明俊搖搖頭,他怎能說出口想著自己被當寵物養(yǎng)這種事情?
“過段時間,我們出去散散心吧?”雷展鵬隨口說著,這本來不是計劃內(nèi)的事情。
“好。”孫明俊展顏一笑,莫名地就帶了點嫵媚出來。
雷展鵬覺得,這個人現(xiàn)在的樣子比自己原先想象的還要誘人,卻是意外的收穫了。他安撫完孫明俊,徑自起牀,洗漱,換上一套價格不菲的西裝打算去公司看看。
孫明俊靜靜看著他,雖然不懂品牌所以不知道價值,但雷展鵬那天在夜總會近似於囂張的表現(xiàn)卻還是深深印在他的心頭,能那樣的旁若無人一定不是普通人吧,但是爲什麼要隱瞞呢?或許也不能說是隱瞞,他們各自都有很多事情是對方不知道的,因爲並不是需要對彼此說明重要事情的關(guān)係。
雷展鵬出門前對他笑了笑,說,“中午記得叫外賣自己吃。”看著孫明俊點了頭,他才轉(zhuǎn)身走出去門去。
雷展鵬自己也覺得奇怪,不知道哪裡來的這麼多耐心去對待一個曾經(jīng)完全不會入眼的人,他幾乎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只記得第一次見到孫明俊爲了他的家人和女朋友左右爲難,那時候雷展鵬正爲自己說不出口的暗戀心灰意冷。
果然是在特殊的時候用來消遣的遊戲,即便多花了點心思,也無非是遊戲而已。
雷展鵬說服了自己,腳步重新變得輕快起來。
他今天是要跟蕭宇皓籤合同,上次的事情蕭宇皓出力頗多,也值得給點獎勵。
開車到了集團總部,雷展鵬走進那間整個大廈最頂層的辦公室。他透過落地玻璃窗俯瞰這個城市,內(nèi)心又混亂又寂寞。
像雷展鵬一樣能站在這麼高的位置的人可不多,蕭宇皓進來的時候,原本筆挺的身形也帶了點謙卑,頓了頓然後走上前去。“雷少,以後也請多多關(guān)照啊。”他笑著說,伸出手把準備好的合同遞過去。
一旁秘書覈對無誤了交給雷展鵬簽字,雷展鵬大筆一揮寫下自己的名字,合上合同書,也對蕭宇皓笑了笑,“像你這種知情知趣的人,現(xiàn)在真是不多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蕭宇皓主動與他握手,想了想,又低聲補充了一句,“雷少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我地方,儘管吩咐。”
雷展鵬擡眼看了看他,精緻姣好的容顏,換上正裝顯得格外修長的身材,氣質(zhì)也是經(jīng)過打磨的。就連眼前這個人也要比家裡那個小男人強許多,爲什麼單單就看上孫明俊了呢?
蕭宇皓被他盯得發(fā)毛,如果雷展鵬真有什麼需要,看在雷家的背景上他說不定也就從了,與其但跟雷展鵬這種得罪不起的人扯上不明不白的關(guān)係,還真不如眼前這種單純的利益交換比較好。
雷展鵬見他突然繃緊了身體,不免感到無趣,嘲諷地說,“我也不是是個人都行的。”
蕭宇皓紅了一張老臉,連聲賠罪,“雷少哪裡的話。”
“算了,你先出去吧,以後少在他面前出現(xiàn),他不願意見你。”雷展鵬擺了擺手,不但是蕭宇皓,那天在場的所有人孫明俊怕是都不願再見了,只除了他雷展鵬。這樣想著,莫名便有些得意,於是雷展鵬微微地挑起了脣角。
等蕭宇皓走了,他一個人又坐在那裡發(fā)起呆來。他如今是寵物一樣養(yǎng)著孫明俊,按理說,當初設定的目標早就達成了,現(xiàn)在卻好像還沒有玩夠的樣子。那麼要到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呢?到時候會把孫明俊像破抹布一樣地丟棄掉嗎?雷展鵬一直忘了去想這些問題。
這時候他的手機忽然響起來,看到上面顯示的名字雷展鵬先是一愣,然後瞬間變得激動起來,心情一片豔陽高照。“好久沒聯(lián)繫了,怎麼是你啊,回來了?”
“回來了,”那邊的聲音低沉美好,像是帶著點慵懶的微笑,不緊不慢地說著,“那邊的事情辦完了就提前回國了,最近有沒有時間見個面啊?”
“有,你說什麼時候?”難得雷展鵬的聲音帶上了忐忑,然而更多的卻是欣喜。
“那就晚上吧,老地方,不見不散。”
“好,不見不散。”雷展鵬直到電話裡出現(xiàn)忙音才戀戀不捨地掛斷,顧遠亭回來了,再沒有比這件事更重要。
顧遠亭與雷展鵬算是世交,也是發(fā)小,正是因爲青春年少時夢裡的人全部都是他,雷展鵬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竟是喜歡男人的。他很清楚這件事不能開玩笑,說出口後不但連朋友都沒得做,雷家老爺子怕是跟顧家老爺子一起拿柺棍抽死他。這麼多年來,張揚如雷大少,卻只能在夢裡聊以慰藉。
顧遠亭是他心心念唸的人,無論何時都是不一樣的。那人走的時候,雷展鵬殷勤地開車去送,回來的時候,自然要擺足了場面接風洗塵。
他們說的老地方其實是一間茶館,走高端路線,是雷家的產(chǎn)業(yè)。一直以來兩個人就在這裡一邊喝茶一邊談事情,顧遠亭喜歡這些古風的東西,雷展鵬想盡辦法找來給他把玩。
這一次,雷展鵬照例佈置好一切坐在茶館的包廂裡等,直到顧遠亭進門,才喜形於色地迎上去,“好久不見。”
顧遠亭與雷展鵬差不多高,略瘦一點,膚色不算太白,但是皮膚卻很好,是那種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精心保養(yǎng)過的光潔。因爲剛剛走上樓梯他的氣息有一點亂,臉頰有一點健康的紅暈,一雙鳳眼看過來時裡面滿是飛揚的神采。
“讓你久等了。”他看著雷展鵬,揚起一抹微笑。
雷展鵬心裡著魔似的想著眼前這個人,對視片刻後又怕驚擾到他,硬生生調(diào)轉(zhuǎn)了目光,說,“看來在國外待得不錯,臉色更好了。”他像好兄弟那樣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嗯,一切都還算順利,所以提前回來了。”顧遠亭也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放開了,與他相對而坐。
“回來了也不叫我去接你,還以爲你在國外玩的樂不思蜀,早把兄弟忘了呢。”雷展鵬半真半假地開著玩笑。
“怎麼會,這不是把你約出來了嘛,有錢賺還想著你一起,看我多講義氣。”顧遠亭不露痕跡地微笑著。
原來是談公事,雷展鵬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雖然說一起賺錢是好事,他卻寧可顧遠亭因爲單純地想見他而叫他出來。
可是又怎麼可能?單純不加掩飾的感情流露,似乎也只有孫明俊那樣的人才做的出來。雷展鵬的臉色突然變得晦澀莫名,他怎麼想起孫明俊來了?孫明俊那樣的人,怎麼配得上在顧遠亭面前想起,自己莫不是中了邪了。
顧遠亭敏銳地發(fā)覺了他的異常,在雷展鵬面前揮了揮手掌,說,“聽到賺錢還走神,你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雷展鵬本能地覺得不能讓顧遠亭知道孫明俊的存在,即便他們什麼特殊關(guān)係都沒有,即便兩個人身邊的對象都換了又換,他還是不願讓顧遠亭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玩這樣無聊的感情遊戲。
其實如果顧遠亭點頭,別說一個兩個情人,就算是眼下這棟建在寸土寸金的地方上的茶樓他都送的出去。可是顧遠亭又怎麼可能用看情人的目光看他一眼?
望著顧遠亭一無所知卻明顯不信的眼神,雷展鵬嘆了口氣說,“真沒什麼,就是突然來這裡,不免想起了小時候。”
“你更喜歡小時候,還是現(xiàn)在?”顧遠亭隨口問道。
……
小時候可以肆無忌憚地看著喜歡的人,有太多的時間在一起玩耍,雷展鵬想,那時候雖然什麼都不能做,畢竟還有希望。長大了方方面面一考慮,便再難向前一步。
“現(xiàn)在整個雷氏都在你手掌心裡,難道不好?人總是要向前看的。”顧遠亭意味深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