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氏之死在京城裡掀起了軒然大波。
人人都在心裡琢磨:果然,朝廷的風向完全變了。
翼王從隴右回來之前,臨波公主和魚妃什麼時候有過這個面子?就憑她們在皇上跟前的幾句哭訴,竟然能逼死宋相的夫人?
那可是宋相啊,朝中屹立十幾年啊……
“你朱家姨爹那個時候怎麼會在御前?是不是又是你乾的?”沈信言晚間回到家裡,責問沈濯。
正躺在榻上讓玲瓏用冰袋敷眼睛的沈濯冷哼一聲:“爹爹不在現場,不知道那蠢婦說了些什麼。一衆宗親都在,魚娘娘代掌六宮沒有明旨,那是陛下給皇后留面子。
“可是她卻說,魚娘娘不是正宮,又沒有代行掌理的旨意,管不到她頭上。說她昨日也並沒有安心要衝撞太后仙靈,而是質疑我這個瘋子有沒有資格做太子妃。她今日是去給太后叩頭致歉的,跟魚娘娘沒有關係……”
這等蠢話……
沈信言也倒吸一口涼氣:“她可真敢說。”
“她以爲我們沈家根基尚淺,竺相又是先戾太子的人,所以陛下只能倚靠她那丈夫了。”沈濯摁著冰袋,自己挪了挪脖子,嗤笑連連。
“她家那車伕在外頭等候,趾高氣昂。等宋相也聽說了這話,若真是個明白人,就應該謝謝陛下這麼當機立斷地殺了那蠢婦。而不是留著她日後給他再招來一個夷族之禍了。”
沈信言苦笑了一聲,搖搖頭,低聲道:“妻賢夫禍少。宋相一輩子就毀在這一位夫人身上?!?
“爹爹看著安平侯此人如何?”
沈濯問道。
“虞侯爺是個最規矩的人。這樣的人執掌兵部,日後我們都會省好大的事。”沈信言輕輕地握了拳自己捶了捶腿。
玲瓏歪頭瞧見,悄悄地溜了出去,叫了一個小丫頭進來,拿了腳踏跪在一邊給沈信言捶腿。
沈濯閉著眼看不見,自顧自地道:“那爹爹就找人遞個話給虞侯爺。我看臨波公主這次讓禮部轉交陛下須懲戒的誥命名單裡,沒有安平侯夫人。可是跟卞夫人最先一起嚼舌頭的,就是她。
“還是彭侯爺家的王夫人攔了一攔,兩個人才沒繼續說下去。這是臨波好心,給安平侯留了面子。但並不等於她就可以這樣高枕無憂了。現在哪一部都缺人,就是兵部不缺,有的是人能管。安平侯若是想以後平安無事,還是先好生把家裡這位夫人管好的爲是?!?
頓一頓,沈濯自嘲地一笑,“他家來求娶,我就一定得嫁?不嫁他家,就要當仇家?若是安平侯認爲這個邏輯是對的,那這個人也就算了。等著日後惹禍吧?!?
沈信言這纔想起自己家和安平侯家還有這樣一層關係,不由得苦笑著摸了摸鼻子:“這話倒也是?!?
話音未落,外頭有人來報:“吉府來人,給大小姐送了佟大小姐自制的粉蝶箋。來人說,一定要親自呈給大小姐?!?
沈濯騰地坐了起來,眉毛都要豎起來了,連冰袋掉在地上都不管,直著脖子衝外頭嚷嚷:“給我一頓亂棍打出去!”
我這剛領了賜婚旨意還沒兩天呢,這巴著想當妾的就登堂入室了!
“大小姐,是小的沒說清楚。送的是佟大小姐的禮物,但來人是傅夫人的人?!比マD了一圈兒回來的婆子縮手縮腳地在窗下又報道。
傅夫人?吉正卿的夫人?也從山東老家回來了?
沈濯皺起了眉頭。
沈信言站了起來:“我去看看你娘?!?
這就是讓自己見見的意思了。
沈濯起身送了父親出去,順便讓那婆子帶了人來。
來的是個中年的僕婦,頭髮利落、衣著樸素,整潔素淨,看上去讓人神清氣爽。
沈濯的表情一下子便放鬆下來。
這樣的僕下不應該是胡鬧的人,想來這是傅夫人想要藉著這個由頭,有什麼事找自己。
“見過沈大小姐?!敝心陜W婦含笑行禮,雙手遞了一個小匣子給在一邊站著的玲瓏。
“那個匣子先別接。傅夫人讓你來,是有什麼話跟我說?說完了你們夫人的話,再說這個匣子的話?!鄙蝈焓种棺×岘?。
中年僕婦瞭然一笑,點點頭,上前半步,壓低了聲音:“我們老爺半個時辰前接到宮裡傳信,明日宗親出宮之後,送大師入宮?!?
說完,立即再次退後半步。
送大師入宮?
這是……湛心……
沈濯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既然小姐不喜歡用這等花箋,那奴婢就還帶回去吧?!敝心陜W婦含笑又道。
沈濯定定地看著她,過了一時,方道:“本來我不當問。但我忍不住。你告訴我,這個花箋是誰交到你們夫人手裡的?什麼時候?”
中年僕婦的笑容頓時真心了三分:“花箋是佟家大小姐一個來月前就制好了。慶功宴之後,吉家老太太就交到了我們夫人手中,令她想辦法送到翼王府。然而翼王殿下一直在宮裡住著,所以就沒送過去。
“昨日聽說沈大小姐的太子妃賜婚旨意已經下來了,吉家老太太命我們夫人即刻想辦法將花箋送到大小姐您手裡。
“我們夫人原想著能搪塞到哪天是哪天。但剛纔老爺著急地回府,讓夫人立即想個藉口來見您。我們夫人就藉機也把這件事了了?!?
原來如此。
沈濯的臉上紅了紅,偏過頭去,嗔怪玲瓏:“來了客人,連盞茶都不知道上,我真是把你慣得無法無天了!”
玲瓏笑嘻嘻地屈膝認錯。
“奴婢得趕緊回去。這樣的差事,不得一頓板子就不錯了,不敢領小姐的賞?!敝心陜W婦笑容得體、設想周到。
“那,好吧?;厝ヌ嫖覇柛捣蛉撕谩5仁虑橛袀€青紅皁白了,我行動方便了,我去吉府拜見她老人家……”沈濯越說臉上越紅,聲音也越來越小。
中年僕婦極度滿意地連聲答應,然後告辭,興沖沖地回了府。
“夫人,老爺,那位沈大小姐真真不錯!”
中年僕婦滿口稱讚,又是怎麼淑女,又是怎麼嬌羞,又是怎麼知情識禮。
傅夫人欣喜地聽著,頻頻點頭。
吉雋翻個白眼哼了一聲:“你被騙了!她那臉皮厚得,能跟丹鳳門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