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胖子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最初還有些激動,越往後聲音就越平靜,像是回到了當時的心境,我沒有過類似經歷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怎樣,猜想大約和心灰意冷差不多。
“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恨?”湯胖子無力的笑了兩聲,四周重新歸於寂靜。
我問他“他妹妹得的什麼病”
“白血”湯胖子揉了把臉,道“事後沒幾年就死了,我把她葬在離她哥最近的地方,其它什麼也做不了”
“所以你纔要更加忘記這一切,你的命是他給的,沒他的同意你還不能死”
“是啊”湯胖子低低笑道“他那時候讓我對我媽和他妹妹好一些,雖然他妹妹最終還是沒能救回來,不過我媽還在,我得讓我媽走在我前面,不然就更對不起他”
我是個最不會勸人的人,往往到了這種時候,就想陪著別人一起哭,什麼話說出來都覺得假得厲害,就聽湯胖子又道“這事我再也沒跟別人講起過,連米女和小米都不知道,從那之後我一直學不會怎麼對別人好”似乎是把頭轉到了我這邊“只不過你除外,太笨了,有時候跟他很像很像。自己都手笨得跟腳一樣,還老想著要怎麼保護別人?!?
我訕笑“小米也跟他很像?”
湯胖子怪叫了一聲“想什麼呢你?小米是像當初的我,我一看見小米笑,就覺得當初的自己太好了,可人一旦長大就怎麼也回不去,我還是希望我可以像從前那樣簡單一些”
我長出一口氣,像個長輩那樣拍著他的肩膀道“所以精忠報國的英雄,爲了你的小米,咱們還是別坐在這裡了,向著陽光前進!”
湯胖子胡亂拍了我一把,罵了句“白癡”
然後我覺得自己心裡果然不再那麼黑暗無路,湯胖子的故事告訴我一個道理,沒用可以,但是不可以害死朋友,不然會一輩子都活在愧疚裡,永生難以逃脫。
“啊,我知道了”
“什麼?”
“難怪那時候我一說我直覺有問題,或者說我感覺不好的話,你就會顯得很鄭重,原來是因爲他”
“是,這世界總是有那麼一個兩個怪胎存在,事情沒發生前就好像知道有沒有危險一樣,只不過....”湯胖子頓了頓“只不過連他們自己都分不清那種感覺是在對應自己,還是在對應別人”
湯胖子爬上去後再一次把手遞給我,我尋著聲音摸到他,覺得他這回力量大了許多。
現實就是這樣,當你以爲永遠也沒盡頭的時候,只需要站直身體,就會發現陽光其實一直都在你一擡頭的地方,爬上那一層,我們倆站在最靠裡的地方,一擡頭眼睛就浮出了黑氣表面,只不過一低頭又會伸手不見五指。
“感覺怎麼樣?”
“棒極了”
“我也是,從來沒有覺得陽光這麼讓人舒服過”
又往上爬了一層,那些黑色霧氣便完全被我們踩在腳下,空氣裡到處都是綠色植物帶來的清新氣味,生命突然充滿了希望。
我們從窗子翻進內塔,發現這裡一隻亡魂的影子都看不到,又往下走一層,原來黑氣連塔內都充填起來,界限很明顯,黑色以上是天堂,黑色以下是地獄。
湯胖子問我爲什麼有陽光的地方看不到鬼影,我想了想說還是下去看看後才知道,雖然已經做好的心理準備,但當我們重新沉入黑氣之中後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駭到。
一層一層全是亡魂,死狀難看,而且他們沒有下面那麼擠,看起來是自己不願意再往上走,而不是被壓得不能動彈。
想一想就會明白過來,即便是我跟湯胖子這樣的活人都會被黑氣所影響,更不提原本就生機全無的死鬼,他們一定是被黑氣影響後覺得重生無望,所以甘願待在黑氣裡受著自我厭惡的摧殘,而不想再進一步去尋找所謂的希望。
我跟湯胖子回到陽光照到的地方,商量了一下接下去該做的事情,我說不如就這麼把那些傢伙一個個拖上來,照了陽光自然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道那豈不是會被活活累死,一城的死鬼,又不是一個兩個,而且還具有一定的傷害能力,萬一被咬到可就得提前去見毛爺爺了。
我道,你又知道是毛爺爺,而不是袁世凱?
他說這本質上也沒什麼區別。
不過最終還是照我說的做,黑氣層裡的亡魂對外界的反應更慢,我們拉他他也不反抗,只不過都比較懶,很多都是拉也拉不動的那種,看來已經徹底對自己失去信心。
第一隻亡魂被拉到陽光能照到的地方,沒用一秒鐘,便開始消散,我是不知道當時他們心裡做何感想,但看起來結果不錯......至少我覺得不錯。
用了幾乎一天的時間,也只不過把目前這座塔裡黑氣罩住的那些亡魂清理乾淨,不過很快就又被爬上來的那些所攻佔地界,湯胖子的肚子響得已經能跟擂鼓有一拼,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恐怕人還沒拉完,我們兩個就得率先歸位。
爲了活下去,湯胖子沿著外牆下去了一趟,在走之前我再次割破手指把他背上已經快磨沒的血跡寫了一遍,他問我這次寫的是什麼?
我說是‘還我河山’,臉上一派認真,其實自己已經忍到肚皮抽筋,其實我寫的是‘段譽是豬’。
這也算是對他的一種小小報復,誰讓他把我們騙來這裡替他超度亡魂,細想起來倒不是什麼壞事,可到底還是被他坑了,萬一要我們再笨點先嚇死在裡面,豈不是連死得不明不白。
湯胖子走後我站在佛塔最高層往下看,整座城市都籠在一層黑氣裡目力無法到達,倒是能看到另外兩府佛塔的上幾層露在黑氣外面,金光閃閃,寶相**。
往城外看是青山綠水,大理的風景真是好,不論哪個方向都被植被滿滿覆蓋,不像武威城所在的北方,到了這個時節放眼望去都是光禿禿一片。
我著重看了下城門那裡,想看看是不是段同學還守著,可不知是太高還是光線問題,我居然看到下面坐的很多很多人,大約五百不止,問題的關鍵是,爲什麼我總覺得那些人頭頂特別之亮,難道全是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