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沒有任何的動靜,不知爲何,她心中就閃過一抹疑惑,怎奈心卻過於的平和,“嬋娟……”她又喊了一聲。卻忽然間感覺自己身邊多了一人,清清淡淡的,不似嬋娟,更不似這凡間任何一人。
那人站在她身邊,就好似從來都是理所應當,帶著悲憫,帶著一絲恬淡看她,卻在青珞扁嘴問出聲之前,那帶著微涼觸覺的手指在她額前一掃,又落在了包紮著眼睛的紗布上,仔細的動手開始拆起來。
她該厲聲問出口是誰的,她該叫起來讓嬋娟和王川知道的,可是她沒有,這個人好似帶著天生的魔力,能夠讓人心平氣和,再沒了以往的是是非非,苦苦痛痛。
青珞人坐在巖石之上,感覺到那人溫柔小心的手繞到腦後,將纏著雙眼的紗布一圈圈的拆下來,不知爲什麼,就已經(jīng)下意識的抓緊了那人的衣衫,慢慢的抓攏,緊張的,不由將背脊都一下子僵的挺直,手心裡更是冒出了些微的溼意。
時間一點一滴的而過,眼上的紗布終於全部拆除,青珞卻還不敢張開眼,那人似乎頓了頓,終於讓她聽到有水攪動的聲音,然後,她感覺有什麼輕柔的觸感,那人已經(jīng)用了沾了水的紗巾,一點點擦掉她眼睛周圍殘留著的藥,細細的擦拭了幾遍,那眼窩處噬骨人心的癢才慢慢的褪去。
“睜開眼吧。”耳邊傳來淡淡的聲音,似乎無悲無喜,卻帶著溫和。
青珞滿心的忐忑,既是期待,卻又帶著不安,懷了希望卻又害怕希望落空,心情竟然從未有過的複雜,在這複雜中,她緩緩張開了眼,才稍稍的瞇開一角,較爲柔和的光亮便於瞬間割裂開黑暗涌了進來,即使是在夜晚。
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失明瞭七年卻突然之間驟得光明,就算是黑夜中,她也依然感覺一時間難以接受這樣的光線刺激,眼中的不適,讓她慌忙又將眼閉了起來。
“小姐……”嬋娟正拿著風披過來,眼見有一個陌生人在青珞身邊,慌的她尖叫一聲,便跑了過來,暗色中她有些瞧不見那人的臉,只是眼尖的發(fā)現(xiàn)那人本來拿著一顆閃光的珠子對著自家小姐,看到她過來後,纔將那珠子收了起來。
“眼睛是不是有點疼?慢慢來,多試幾次,方宏的藥向來管用,眼睛一定會看的見的。”那個人的聲音,極輕極緩,嬋娟猛地睜大了眼,在瞬息間微紅了臉,“琴公子?”剛纔在黑暗中她並沒有看的很清楚,這個時候聽到,才猛然想起,這是那個替她指路的人。
“原來你們認識?”青珞的眉心不易察覺的一蹙。
“小姐,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替我指路的公子。”嬋娟的手無意識的絞著衣襟,心中卻暗自慶幸,沒人能看到自己的緊張。
心一動,恍然想起了什麼,青珞的眉尖慢慢舒展開來,連脣邊都溢出一抹笑意,“多謝公子了,公子能在天辰山莊,怕是與方神醫(yī)是熟識,只不知這一路……”
“我正要回帝都,亦是略通醫(yī)術(shù),得了方宏的拜託,便看著,需不需要我?guī)兔Α!蹦侨说?
的瞥她一眼,這纔看清楚她除下了紗布後的臉,微微驚歎了一聲,眼中一抹驚豔轉(zhuǎn)瞬即逝,又恢復淡淡,“睜開眼吧。”
說著,一雙手已經(jīng)慢慢撫上了她的眼,輕輕的聲音,帶著讓人不自覺沉淪的魔怔,“慢慢睜開眼,我會輕輕的放手……”
那聲音,像是輕柔的羽毛劃過她的心房,從來都不願在人的約束下活的她,當真很聽話的慢慢睜開了眼,眼還是有些疼,眨了眨,似乎有鹹鹹的淚滑落,好似感觸到了什麼,蒙在她眼上的什麼顫了顫,然後緩緩的移開,青珞這纔看清楚,那是一隻泛著暗色的手掌,紋路清晰,掌心皓暖,她一時就怔在了那裡。
直到有什麼柔和的光被眼睛盡數(shù)吸入,她才猛然驚覺,她看見了,她看的到了……
怔怔的伸出手,任著自己的一隻手在眼前遊移,臉上的神情,卻是震驚夾雜著狂喜,胸腔中,有什麼聲音似乎要破胸而出,看見了,看見了,她不是瞎子,她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普通人……
“小姐……”嬋娟看她臉上神情變幻莫測,但是無一例外的,都帶著狂喜,不由歡喜的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是不是看見了,小姐,是不是看見了?”
“是,嬋娟,我看得見,我看得見了……”雖然眼睛還是有些刺痛,但那種能再看見的狂喜瞬間席捲了她的全身,青珞反手抱住了嬋娟,流著淚大睜著雙眼,驀地她的視線被什麼所引,側(cè)頭看去時……
滿樹紅花爛漫,大朵大朵的花瓣倏忽墜落,帶著些柔軟砸在她的心間,可是這一切,都比不上那一個穿著白色寬大長袍的人,一手捻著一粒夜明珠,那柔和的光正是夜明珠發(fā)散出來,可是,再璀璨,再柔和,都無法抵消那在淡淡光芒中的人。
眉目悠揚,神情清淡,自有一股脫離塵世的飄逸,偏那斜剔的眉,帶著一股與脫俗不相稱的清傲,這是一種矛盾的相與,既有仙的神姿,又有人的蹤跡。
隔著夜明珠,她與他怔然而視,一片紅花晃晃悠悠的而下,在瞬間隔離了兩人的眼,自然也讓人瞧不見那人眼中的微震,青珞微顫的睫羽。
看著那兩人,在滿樹紅花中相視怔然,嬋娟不知爲何,心中涌起半是疼痛,半是苦澀的波動,“小姐……”她吶吶的張大了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的這一聲,讓兩人瞬間回過神來,那人淡淡的一掃眉,便將夜明珠放入袖中,轉(zhuǎn)身便要離開。
身體比心,更快一步的做出了決斷,青珞忍不住上前,聲音依舊清越,卻已經(jīng)帶了些不同,“公子請留步。”
“長琴。”那人腳步一頓,側(cè)過半個頭來,卻依然能讓人瞥見,那眉梢吊起來時,眸中一瞬而過的笑意,“我叫顧長琴,不叫公子。”
青珞的眼微眨,眼中積蓄的淚便落了下來,尚有一顆就那麼停滯在了眼角,倒像是一滴淚痣懸在那裡,稍帶了嫵媚,多帶了傾城之姿。顧長琴,她什麼時候,連總是在外的三皇子,都這麼有幸碰到。
“那麼長琴,多謝。
”她露出真心的笑意,想了想,笑道,“我叫青珞,秦青珞。”
這一晚,青珞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可以,像一個普通人那樣,肆無忌憚的笑,因爲在長琴面前,她不是君侯府的長女,只是秦青珞。
不知是真心還是因爲方宏的拜託,長琴倒是對青珞有求必應,她說因爲纔看見,想要多出去看看,他便陪同她一起,她說天辰山楓葉正紅,第二日一早,他便淡淡的立在她的房門前敲門,斜斜的一挑眉,青珞便已經(jīng)心神領(lǐng)會。
王川得到沈俊海的傳書,便想要帶青珞儘早趕回,可是這個時候,她怎麼可能放棄,這樣在她看來,是如此美好的生活。
“長琴……我們?nèi)R寺吧,聽說那裡……”趁著無人的時候,她一把抓住了那一件飄然的白衣,青珞的目光停在那簡單樸素的白袍上,沒有任何紋路,卻依舊掩飾不了那人的高貴和出塵。
“好。”沒有等到她說完,長琴已經(jīng)開口應許,青珞訝異的擡眸,卻正好瞥見他一臉笑意的看過來,這一笑,沖淡了他臉上的疏離,更是抹去了那人眸中的清傲,只餘一派溫和。
她們停留在天辰山腳已經(jīng)多日,只是這廟寺還是第一次來。
廟寺雖說承了廟接了寺,但卻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廟寺,這是這裡衆(zhòng)多小東西雜糅在一起的地方,尤以一些小玩著名。
長琴永遠脫不了骨子裡的清淡,青珞也永遠不可能像那些尋常女子,只知道嘰嘰喳喳的靠著男人撒嬌,於是,說是一起出去逛,卻永遠都是一個在前面慢慢的走,一個在身旁靜靜的跟,間或有眉目之間的交流,卻只覺得讓人心都要慢慢的跳開了節(jié)奏。
“青……”長琴像是想到了什麼,正要開口說話,卻不料身邊早已沒有那個人的蹤影,從無波動的心,就在這時亂了,舉目四看,才瞥及那一身卓爾不羣的青衣停駐在一個小攤前躊躇,他才微微放下心來。
“這位小姐,這支簪子很配你,都是自家做的小玩意,喜歡就買一個去吧。”攤位前是一個老人,正訕笑著,想要青珞買下。
“你喜歡?”長琴走近,纔看到是一支竹簪,手工太過於粗糙,卻帶著樸華。
青珞對著陽光,微微晃動著手中的簪子,陽光刺眼,她不得不閉上了眼,只是再睜開時,眼中是孩子得到心愛之物時的歡喜,“我想他了。他說以後每年都會給我雕一支竹簪。”青珞慢慢低下了頭,有些戀戀不捨的放下了那支竹簪子,輕聲失笑,“長琴,我要走了。”
“爲了他?”心中飛快的閃過什麼,他只知道他不喜歡她說起他時,那一絲寵溺而又溫柔的笑容,那個他是誰,他不舒服,心裡極不舒服。
他從小就對佛學感觸頗深,總是不在九闕,自然對一些男女之間心緒的變化不甚明瞭,察覺到心中的那一股憤懣,他怔了怔,便不由雙手合什,慢慢的在心中誦起心經(jīng),“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