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妍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顧朝夕說的地方，會是曾經的家。
都說望鄉情切，她沒有離開夏城，但再次回到這裡，卻躊躇著不敢上樓。她怕情緒控制不住，會失聲哭出來。
“我讓齊放通過中介買下了屋子，宋曉月當初賣出去以後已經有人過戶住進來了，還重新裝修了下。不再是你記憶裡的佈置了，但這是你父親留下的唯一念想，進去看看吧。”
鑰匙在鎖孔裡轉動的那一刻，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彷彿記起了什麼。
“怎麼了？”
“我爸留給我的一個盒子，也有鑰匙，就是不知道開哪裡的鎖。剛纔腦子裡好像看到了什麼畫面，可是太快，我記不住。”
顧朝夕的眸光越來越暗，潮汐暗涌，他的催眠已經開始奏效，宋清妍的記憶恢復的很順利。
只是，她過去的記憶到底是潘多拉的魔盒，還是地獄的另一扇門，誰也不知道。
屋子裡果然裝修的煥然一新，可能是某對夫妻買了準備結婚用的，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舊的傢俱都丟了，佈局也換了，站在客廳就像站在某個陌生的樣板房裡，說不出的傷感。
“你可以再恢復到以前的樣子，只要把設計告訴裝修師。”顧朝夕翹著脣角，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下一步動作。
“不用了，房子保存的再好，也不會有人回來了。我守著一棟空屋子，明知道不會再有親人回來，就怕等的會發瘋。他們都去了，剩下我一個，好像是多餘的一樣。”她走到他身前，清妍矮了他將近一頭，站在高大的他面前簡直嬌小的像個洋娃娃。
“謝謝你，房子我還是想保留下來，暫時沒人住也沒關係，謝謝你保留了我爸爸的最後一點記憶。”她揚起臉靜靜地看著顧朝夕，目光中似乎有著小女生打動人心的膜拜。
“也好，你想什麼時候回來住，找人先打掃了就行，這邊就是太小，身子都伸展不開。你喜歡就行。”
“嗯，”宋清妍溫柔似水，伸出一根手指，沿著他如雕而絕美的面部曲線輕輕地撫摸，男人眉眼如畫。兩個人視線相交，他目光清冷，她目光火熱。
“你的肚子……”他皺眉，“小心。”
“我很好，拜託。”她的喉嚨裡發出貓兒一般的聲音，撩撥著男人的神經。
“如你所願。”顧朝夕話音很冷，可是他更加冰冷的脣角卻異常溫柔地含住她顫抖的脣瓣。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若不是孕檢的時候在門口碰到周韻，宋清妍幾乎想一輩子這樣自欺欺人下去。
“恭喜啊，”她皮笑肉不笑的摘下眼鏡。
“有事？”
“呵呵，你跟我姐真像，周凌落也是這德性，高高在上的，一輩子都這麼自以爲是。我來沒有別的事情，就想約你吃頓飯。”周韻吹了吹新做的指甲，陽光下她精緻的五官挑不出一點瑕疵，皮膚甚至連毛細孔都看不出。
“我們？你在開玩笑吧。”清妍厭煩的別過臉，“你不要來煩我就行了。”
“我知道，顧家夫婦回來了，他們知道你懷孕肯定會替你做主的。婚事在即，我也無力改變什麼，不過，宋清妍我們打個賭。你信不信，我要顧朝夕幹什麼，他就會幹什麼。你的婚姻，將會是個噩夢。”
周韻細長的眉毛猶如兩把彎刀，凌遲著她的心，她脣角囂張的淺笑，如同蘸了毒的蠍子尾巴，看著滲人。
“你說完了？”清妍不明白她哪來的自信，如果說仗著自己真有八歲的兒子，顧朝夕就會由著她爲所欲爲。那麼這些年，她早就是顧家的二少奶奶了，何必還要苦苦經營。
不過，看她的樣子不像是吹牛，這個周韻，真像潛伏在暗處的響尾蛇，說不定哪一天會竄出來咬她一口。
宋清妍其實心裡很明白，這周韻絕對不會只是想跟她吃一頓飯這麼簡單。
見她不肯去，周韻也沒強行拖她走，只是陰森森的盯著她的肚子。那感覺讓人很不安，良久，她上去陰沉的笑著說道：“但願你能順利嫁進顧家，我們走著瞧。”
“怎麼一個人跑外面來啦，我還在裡面找。”蘇菲亞上個廁所就見不到清妍人了，嚇了個半死，兒子堅持要搬回楓林苑，她勸不住，不過兒媳婦要孕檢她肯定是要來看的。
“裡面太悶了，我透不過氣。”
“這樣啊，那我們去公園走走。”蘇菲亞沒看到周韻，只見她臉色確實不好，還以爲是悶出來的。
“不用了，回去睡一覺就好了。”清妍哪還有心情跟她散步，周韻的出現絕不是偶然，只怕是不好的開端。
不知爲何，她很想回老房子看看，車子發動以後，她跟司機報了老小區的地址。
其實裡面已經沒有他們從前生活的痕跡了，只是清妍沒有家人，沒有可以說話的人，特別渴望能有個依靠。在醫院孕檢的時候，有很多是媽媽陪著女兒去的，噓寒問暖，能撒嬌真幸福啊。想起自己的困境，一股無法言說的憂傷籠罩著。
“這是哪啊？”蘇菲亞好奇的轉了一圈，“壯壯能看上這樣的房子嗎？你們不可能拿來當婚房吧。”
“這是我以前的家，或者說孃家，現在就剩我一個人了。”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從前她也不想要孩子，她和顧朝夕的關係只會讓她覺得難堪和恥辱。他們之間的差距如此之大，她從沒想過會和他們有未來。他或許只是一時貪圖她的身體，等他厭倦了，會放她走的。
誰知道後來會發生那麼多的事情呢，現在她真的有了孩子，她卻有了一種不一樣的感覺。清妍甚至覺得自己沒有的幸福可以讓孩子擁有，一個完整的家。
每天她似乎都能感覺到那個小生命在她的肚子裡悄悄的成長，和她有著互通的血脈，忽然她有了一種做母親的感覺。很想生下他，想做一個真正的母親和女人。
“別難過了，你爸媽要是知道你過得很好，他們也會爲你開心的。壯壯那脾氣雖然冷情了點，可他人不壞。”
蘇菲亞很難感受孤零零的感覺，她家世好，也沒那麼敏感，除了在夏城的氣候受不了，其他都沒問題。
“咱們回去吧，我看你臉色真不行，還沒恢復啊，出來這麼久了還覺得悶嗎？”
“不要緊，我坐一會。”清妍確實有點頭暈，她想大概是被周韻氣得，也就沒當回事。
“你們非要搬回去住，你說壯壯要上班，你一個大肚子在家我們怎麼放心。”
“有阿姨的，我身體還好了，真的不用擔心。”她站起來還想說什麼，最後的意識是蘇菲亞驚慌失措的臉，之後她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很奇怪，唉，情況不太好。”博士仔細看了看檢查的結果，面色凝重的看著顧朝夕，“這孩子恐怕……”
“宋清妍最近身體還好，胃口也不錯，調理的沒什麼問題，怎麼還會保不住？”他想不通。
“是她身體的問題，她和正常人不太一樣，這孩子從孕期開始，就一直側在右邊，幾乎沒有動過。雖然後期沒有再滑胎的跡象，不過，她的身體開始出現反常了。”
博士爲難的推下眼鏡，“我能力有限，實在看不出怎麼診治。假如宋小姐再這麼下去，大人小孩都很難說。”
“那儘快手術，美國那邊安頓妥當了嗎？”顧朝夕聲音如三九天的冰窖，每個字都帶著寒氣。
“好了，隨時都可以。可是顧少，你真的決定了？”博士始終於心不忍，“拿一條命，換另一條命，將來這事公佈天下，恐怕……”
“不會有那麼一天，你做好分內的事情就行了。”
昏昏沉沉，不知是誰輕輕撫摸著她的臉蛋，宋清妍喉嚨跟冒煙似的，乾的發疼。手腳一點力氣都沒有，脊椎骨酸酸的，宛若爬了一天的山，全身都痛。
“水……”
她感覺到有人餵了溫水給她喝，周圍很安靜。一直到肚子餓了，不知什麼時候，她疲倦地張開眼睛。感覺自己的面頰被一種溫熱的東西輕輕地摩挲著，她伸出手抓住了它。
“醒了就好。”
她看到了顧朝夕的臉，他的手被她按在面頰上，他的手下是溫熱的溼毛巾。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蘇菲亞打電話給我，說你發燒，我不放心就帶你來檢查。”
宋清妍抿起脣角，“那怎麼辦，用藥會不會傷害孩子？”
“不會，都是孕婦可以吃的，不會有副作用，我去給你端粥。”顧朝夕放開毛巾，他的眼神有絲慌亂。
她拉住了他，搖頭，“不想吃，我只想喝水。”
“你一天都沒進食了，很虛弱，多少吃一點流質的。”顧朝夕愣怔地看著她。
“你老實告訴我，我的孩子是不是……”宋清妍眼睛一黯，垂下眼簾，“最近孩子都很少動了，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會從我身體裡消失。每次醒過來都怕肚子已經空了。”
顧朝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心裡一緊，“別胡思亂想，你餓了吧，我去拿粥來，其他的事一會兒再談好不好。”說著他走進廚房。
清妍這才環顧了四周，已經回到楓林苑了，不見蘇菲亞的人。他端來了粥，想餵給她吃，她拿過勺子，“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