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娣回頭看了他半晌:“周少卿我好歹也喜歡過你,如果你想用你的權(quán)勢脅迫我就範(fàn),這輩子我都會瞧不起你,我也說到做到。”撂下話頭也不回的走了,剛下了臺階就聽後面哐噹一聲,鳳娣腳步停了停,還是走了出去。
清兒捂著胸口道:“大,大公子,合著奴婢剛纔說的話,您一句都沒聽進(jìn)去,什麼話兒不能好好說,非得弄成這樣,您難道就不怕啊。”
鳳娣擡頭看了眼別院的大門:“如果不把我的立場說清楚,這一輩子我都會變成一個沒有立場的人,我不想做那樣的人,我只是把我的意思說出來,剩下的就是他的選擇,富貴不淫,威武不屈,我做不到這些,但至少我應(yīng)該把握住我自己,這是我的人生,我不想把我的人生放到男人手裡,這樣太危險,也太沒有尊嚴(yán)。”
清兒愕然看了她半晌兒:“大公子,你說的這些奴婢怎麼都聽不懂呢。”
鳳娣笑了:“以後就懂了,走了,再過些日子三舅爺就到了,庫裡的藥也備了出來,等三舅爺一到就走。”
“那可兒怎麼辦?”
鳳娣道:“放心吧,可兒這幾天就會回來,到時候我讓人送你回冀州,姐姐跟前沒人,我總不放心。”
清兒道:“大公子你真往北邊兒去啊,我可聽說那邊兒都是馬匪,那些人可是殺人不眨眼,專門掠搶過往商隊,殺人越貨,若真有閃失怎麼辦?”
鳳娣道:“有三舅爺呢怕什麼,富貴險中求,如果都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模膊幌『绷恕!?
許貴兒聽見裡頭一聲脆響,暗道,完了,小王爺當(dāng)成寶貝帶到江南的那個瓷人碎了,等這事兒過去不定多心疼呢。
許貴兒想起剛纔在窗戶外頭聽見的那些,心裡還忍不住抖呢,真虧大公子敢說出來,那些可真是胡話了,她要小王爺只娶她一個,只愛她一個,從此再不能有別的女人,若不成,就一拍兩散,世間怎會有如此膽大妄爲(wèi)的女子。
慎之嘆了一聲道:“這麼多年了,從來沒見你這般過,想這男女之事,到底要兩情相悅纔好,她既不願意,就算了,強(qiáng)求來也沒意思,她那個性子,你越硬她越硬,到了豈不兩敗俱傷,想來她早知道皇上給你挑了承恩公府的親事,所以才漸次與你生疏,那丫頭的話雖有些驚世駭俗,仔細(xì)想想,卻也不無道理,她也沒強(qiáng)求你,你不應(yīng),便各自散了也好。”
散了?少卿冷聲道:“想的好,她想散就散,把我周少卿當(dāng)成任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了不成。”
慎之道:“不然,你想怎麼著?這丫頭的性子你比我更清楚,難道你真要脅迫她不成,恕我直言,真那樣,便她屈服了又有什麼意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這男女之事可不是做買賣,更不是朝堂之事,只你強(qiáng),有手段就成的,對了,今兒一早邱思道府裡的大管家尋了幾個金匠進(jìn)府。”
少卿道:“還有半個月就是晉王的生辰,這麼算來五日內(nèi)必然完工,你讓人仔細(xì)盯著,只等壽禮一離了邱府,就讓陸可兒回去。”
慎之不禁暗暗嘆了口氣,到底是因這事兒勾起來的:“你什麼時候啓程?”少卿道:“五日後啓程。”說著看了慎之一眼。
慎之知意:“你放心,慶福堂在這兒擺著呢,那丫頭能去哪兒,等你從京裡回來,她一準(zhǔn)還在這兒。”
皇上從轎子裡下來,看了眼張燈結(jié)綵分外熱鬧的晉王府,不禁皺了皺眉,看了太子一眼道:“老二的人緣倒不差,這來賀壽的人真不少呢。”
太子忙道:“二弟自來是我們兄弟中最親和的,人緣好些也應(yīng)該。”
皇上瞧了眼府外的轎子道:“老九也來了,年前那檔子事雖說老二有些荒唐,卻也是酒後無德罷了,他那兩腳差點兒要了老二的命,到底是親兄弟,爲(wèi)著一個丫頭,何至於這般。”
太子道:“餘家丫頭自來是老九的心尖子,他自己疼的什麼似的,怎能忍得這些,且,老九那麼個冷性子,對那丫頭卻溫柔隨和,可見是心上人,這心疼了做出些出格的事兒,正是情之所至,父皇不是最喜歡老九這一點嗎。”
皇上瞥了他一眼:“你少替他說話,情之所至,就對自己的親哥哥下黑手不成。”
太子道:“父皇,若不是親兄弟,恐二弟這會兒早沒命了,殺父之仇,奪妻之恨,若忍的這兩樣,豈不枉爲(wèi)男兒。”
皇上給太子一句噎住,不禁哼一聲道:“什麼奪妻之恨,那丫頭怎會是老九的妻。”
太子心說,不是妻,若爲(wèi)妾,那般的丫頭如何能應(yīng),這事兒真是件麻煩呢,今兒卻顧不上這些,說起來,今兒這事兒也是那丫頭,老九衝冠一怒爲(wèi)紅顏,老二是自取死路。、
皇上跟太子駕到引起一陣慌亂,晉王夫婦忙跪下接駕,皇上掃了周圍跪下地上的大臣,眸光沉了沉,竟是六部皆有,早知老二交際甚廣,不是今兒親眼所見,還真有些不信。
底下的大臣給皇上的目光一掃,均低下頭,恨不能扎地縫裡去,最好別讓皇上瞧見纔好,自來,皇子過壽也沒見皇上親臨皇子府的,今兒怎麼來了,且底下的人忽然發(fā)現(xiàn),今兒來的好不齊全,算上太子,九位皇子都到齊了,莫非今兒……衆(zhòng)人心裡一凜,晉王心裡也開始敲鼓,父皇這來的可有些蹊蹺。
皇上看了眼那邊兒堆積如山的壽禮,又看了看幾個皇子,目光閃了閃,擺擺手:“起來吧,今兒老二過壽,朕本說來瞧瞧,卻忘了賀壽的人,與其讓你們不自在,朕還是回宮吧。”
衆(zhòng)人不約而同鬆了口氣,忙道:“恭送皇上。”
話音剛落,忽那邊兒響了一聲,擺在案頭的壽禮不知怎麼倒了下來,晉王臉色一變,忙道:“怎麼當(dāng)差的,還不快收拾起來。”
卻聽三皇子道:“哎呦,二哥,您這壽禮夠晃眼兒的啊,這什麼?”說著一步過去從地上拿起一頂金冠來。
底下的大臣見了,均變了臉色,金冠倒尋常,卻金冠上刻著九條龍卻大大的不妥,這九龍金冠只皇上能戴,別說晉王只是個皇子,便太子戴了也是造反。
晉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父皇:“父皇,兒臣著實不知這是誰送來的,莫非想要陷害兒臣。”
四皇子道:“二哥,您這話說的,這上頭有帖兒呢,明明白白寫著是杭州知府邱思道,州判裴文遠(yuǎn),這倆可不是二哥的門人嗎,難道二哥門下的奴才還身在曹營心在漢的,陷害二哥造反。”
“你,你們,你們聯(lián)合起來害我,一定是你們……”
五皇子不樂意了:“二哥您可別血口噴人,我們哥幾個多大的膽子,敢陷害二哥造法……”
晉王眼見這幾個弟弟你一句我一句,竟沒一個向著他的,不禁有些慌,膝行幾步抱住皇上的大腿:“父皇,父皇您是知道兒臣的,母妃死得早,是父皇把兒臣帶大的,您最知道兒臣的品性,兒臣萬萬做不出這樣的事兒來,這金冠是有人陷害。”
三皇子道:“二哥,弟弟這兒有個法子,或可洗清二哥的清白。”
晉王彷彿看見了救星:“三弟,三弟,你說什麼法子?”
三皇子道:“這還不容易,既有金冠,自然有龍袍了,就讓兄弟代爲(wèi)搜查晉王府,若沒有, 二哥便是清白的,若有,嘿嘿,那二哥再說自己清白也沒用,哥幾個說我這主意如何?”
晉王咬牙看著他道:“你……”“父皇,父皇,他們幾個合起夥來想栽贓給兒臣,父皇明鑑啊……”
皇上頗覆雜的看著他,半晌方道:“若你是清白的怕什麼,長泉兒你帶著人給朕搜,朕今兒倒是看看,是哪個敢陷害老二?”
晉王傻了,跪在地上半天動不了勁兒,搜了不過半個時辰,劉長泉就帶著兩個侍衛(wèi)擡出一口大箱子來,放在皇上跟前,劉長泉道:“打開。”
侍衛(wèi)打開,三皇子道:“二哥,鬧半天您這龍袍都做好了,還喊什麼冤枉啊,真是的。”
皇上臉上陰晴不定,目光劃過少卿,落在晉王身上,晉王已經(jīng)趴跪在地上,身子抖成了一個:“老二你可知罪?”
晉王猛地擡起頭來,看向太子,忽然笑了起來:“父皇,我們都是兒子,憑什麼他就是太子,就是儲君,我們就得是臣子,兒臣不服,您也說龍生九子,憑什麼他就是君,我就是臣,我不服,不服……”
皇上痛心的看著他:“你不服就要搶,就要爭,若其他皇子也跟你一般,哪還有我大齊的錦繡江山,你不是不服太子,你是盼著朕早死呢,你這樣不忠不孝之徒,若再留著,豈不是禍害,來人關(guān)進(jìn)宗人府,老三老九你們倆給朕查,凡跟老二有勾結(jié)的官員,抄家殺頭,以儆效尤。”
狗寶跑進(jìn)來道“大公子,可了不得了,今兒京裡來了欽差宣了聖旨,邱思道裴文遠(yuǎn)一干官員,全都抄了家,木籠囚車押送進(jìn)京了,說是晉王謀反,已押進(jìn)了宗人府大牢,牽連了下頭一百多個貪官抄家殺頭,老百姓可解氣了,都在街上跪著高呼皇上聖明呢。”
皇上聖明,鳳娣暗道,皇上又豈會不知晉王結(jié)黨營私的事,江南那麼大的散瘟案,死了數(shù)萬百姓,皇上都沒把晉王治罪,可見皇上是如何偏袒這個兒子,卻,皇上也有個不可逾越的底線,那就是謀反,舉凡能坐上那個九龍御座的人,基本上就成了孤家寡人,何爲(wèi)孤家寡人,就是無妻,無子,無情,爲(wèi)了這把椅子,可以泯滅骨肉親情,他能原諒晉王害了數(shù)萬百姓,也能原諒他毒害太子之罪,唯有這謀反卻觸及了他爲(wèi)君的底線,故此,皇上這聖明也非出自本心,而是迫不得已。
鳳娣相信,如果沒有謀反之事,晉王還會安穩(wěn)的當(dāng)他的晉王,這就是皇上,這就是君王,這就是皇家,想想都讓人心寒。
鳳娣道:“東西可收拾好了?”
陸可兒應(yīng)道:“收拾好了。”
鳳娣看了她半晌道:“裴文遠(yuǎn)……”可兒忙道:“大公子提這樣不相干的人做什麼?可兒說過了,不是小王爺強(qiáng)迫我去的,是可兒想爲(wèi)民除害。”
鳳娣嘆口氣:“你少哄我,什麼爲(wèi)民除害,我知道你是爲(wèi)我,算了,這事兒過去便過去了,不提也罷,明兒咱們就啓程。”
可兒道:“奴婢聽說,草原上的蒙人都極豪爽好客,沒咱們大齊這麼多規(guī)矩,男女皆善騎射,想想若生在草原騎馬牧羊卻也自在呢。”
鳳娣笑了:“你若喜歡,我在哪兒開個鋪子,我讓你當(dāng)女掌櫃。”
可兒噗嗤一聲笑了:“可兒可沒有大公子的本事,若大公子不嫌棄,能伺候大公子一輩子就是可兒的造化了。”
鳳娣道:“你別總想著過去的事兒,天大地大,什麼事過不去。”
可兒道:“其實小王爺對公子……”
鳳娣擺擺手:“咱們也別提他了,他當(dāng)他的王爺,我做我的買賣,互不相擾倒安生了。”
“少爺,可壞了。”許貴兒跑進(jìn)來道:“今兒一早大公子跟著王成風(fēng)走了,聽說是去鹿城呢,茶葉藥材的足裝了十艘船呢。”
慎之一驚蹭一下起來:“這丫頭真夠狠的啊,還真讓少卿說著了,這是真跑了,不成,備馬,我的把這丫頭追回來,她這一走不要緊,後頭不定得惹出多大的亂子來呢。”說著快步跑了出去。
許慎之追到碼頭,正好看見浩浩蕩蕩的十條船扯起了帆順風(fēng)而去,不一會兒便只剩下一個影兒,許慎之跺了跺腳,站在河邊兒上喊了一句:“餘鳳娣,有本事你走了就別回來。”
許貴兒心裡卻道,估摸就是大公子想不回來都不成。
少卿三天後趕了回來,慎之本來還怕他一怒之下,不定幹出什麼事兒來,卻沒想到很是平靜,除了臉色越來越陰,沒什麼特別反應(yīng),且沒在江南待幾天就回京城了。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騎在馬上鳳娣指著前面不遠(yuǎn)處青翠連綿的山脈問王成風(fēng):“這裡可是詩裡說的陰山?”
王成風(fēng)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本來他還以爲(wèi)她是個嬌小姐,雖說有頭腦會做買賣,到底是大宅門裡的姑娘,估摸受不了這樣的苦,不說別的,就騎馬這一樣就夠她受的,可沒想到三天就讓她學(xué)會了,帶著她的丫頭,一人一匹矮腳馬,這一路跟商隊吃在一起,住在一起,沒有喊一句苦,叫一聲累,反倒越走越有興致。
王成風(fēng)真不能理解,餘家怎麼生出這麼個丫頭來,不過,想起她對自己母親的態(tài)度,王成風(fēng)又覺,這丫頭甚是知禮,跟那些眼睛長在頭頂?shù)恼T小姐不一樣,平和親切。
下頭的管事過來道:“東家,過了前頭可進(jìn)了草原。”
王成風(fēng)知道管事是提醒他,進(jìn)了草原就時刻要防著馬匪,王成風(fēng)點點頭,跟下頭的人說機(jī)警著些,說著從馬袋裡拿出一把小巧的弓弩來,遞給鳳娣,鳳娣接了過去,也明白什麼意思,這種小弓弩,她試過,不用費(fèi)很大的力氣,至少她的力氣使起來不成問題,至於能不能射中就兩說了,好歹的算個防身的武器,比手無寸鐵強(qiáng)。
鳳娣一開始還提高著警惕,可走了兩天,也沒見著傳說中猖獗的馬匪,不免覺的外傳有些誇大,這一晚上,宿在一個海子邊上,搭起營帳,白天走的累了,吃了飯,鳳娣就躺下了,這騎馬短時間還成,一長了還真不輕鬆,她覺得自己的骨頭架子都顛鬆了。
可兒給她按了按,略覺得好些,推開她道:“你也騎了一天馬了,快歇著吧,明兒一早還得趕路呢。”
鳳娣迷迷糊糊的睡過去,到了半夜,忽聽外頭有呼哨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鳳娣一激靈醒過來,穿上鞋,推醒了可兒,摸起弓弩就出去了,這一出去真嚇了一跳,只見由遠(yuǎn)及近的馬蹄聲,不一會兒幾十匹馬到了近前,把宿營地圍了起來,他們呼喝著手裡舉著火把,繞著宿營地來回跑了幾圈,帶頭的一個獨(dú)眼的漢子道:“貨物留下不傷人命。”
王成風(fēng)帶著人圍著帳篷成了一個圈,跟馬匪對峙著,鳳娣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那帶頭的雖這般喊著,可剩下的那隻眼裡的目光卻陰鷙非常,比當(dāng)年登州府外的羣狼還可怕,難道她的命如此不濟(jì),頭一趟來,小命就得搭裡頭。
王成風(fēng)道:“顧全勝,咱們也不是頭一回打交道了,你歷來不留活口,今兒既然又遇上了,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
話音剛落只聽嗖一聲,馬隊裡一匹馬嘶鳴一聲立起來,把背上的人甩下馬,瘋一樣的衝了過來,接著又是嗖一聲,那馬哐當(dāng)折在地上,立時斃命,那弩箭正插在馬頭上,一箭傷眼,二箭斃命。
那叫顧全勝的陰笑一聲道:“好箭法兒,可惜今兒遇上我也甭想活著出去,兄弟們給我上,幹了這回的買賣,咱們能過上十年的快活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