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瀾看著自己從前的家，在方芳的精心設計之下，有了別樣的味道。屋子裡的傢俱電器都換了新樣式。牆上兩個人的巨幅照片映射出主人的甜蜜歲月。

釗釗的房間卻和從前幾乎一模一樣，就連江亦瀾給孩子買的各種毛絨絨的動物玩具也一樣不少地擺放在原來的位置。不知是孩子的意思還是大人的意思呢？

江亦瀾把自己收拾一番，換了衣服，心急如焚地等待著兒子放學的那一刻。到了四點，她就急忙出門一路小跑地來到釗釗的學校門口。學校蓋了新的教學大樓，門前鮮花遍地，綠草如茵，兒子在這樣好的環境下讀書讓她欣慰。

她還是來早了，沒辦法，她只好在學校門前的人行道上來回地踱著。幸好接孩子的家長陸陸續續地都來了，沒人發現她這異常的舉動。

放學鈴聲響了，江亦瀾的心緊縮起來，可是學校是按年級的順序出校門的，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長長的隊伍一隊接著一隊，孩子們魚貫而出，家長們各自接到自己的孩子走了，門前已經幾乎沒有人了，因爲高年級的學生已經能夠獨自回家了。而江亦瀾，這個四年級學生的家長，還在焦急地等待著。

終於，她看到了自己的兒子，就算是幾年不見，就算是再多的人羣，她相信自己也能一眼就看到他。她看到她的兒子走在隊伍裡卻在四處張望，他一定預感到了媽媽會來門口接他。

“釗釗，媽媽在這裡。”江亦瀾失聲喊道。

釗釗看到了她，看到了想念已久盼望已久的親愛的媽媽。他開始向這邊跑，江亦瀾也踉踉蹌蹌地跑，她已經激動得渾身顫抖了。

母子兩人擁抱在一起。

釗釗放聲痛哭。“媽媽，媽媽，我終於又見到你了，我以爲你不要我了呢。”

江亦瀾撫摸著兒子的頭，淚如雨下，“寶貝兒，媽媽怎麼會不要你呢？媽媽這不回來接你來了嗎？以後你都可以和媽媽在一起了。”

“真的嗎？你再也不離開我了嗎？”

“再也不會了，媽媽已經學完習了，以後總和釗釗在一起了。”

“那爸爸和小姨怎麼辦？你會和他們也在一起嗎？”

江亦瀾一陣心酸，“孩子，現在咱們先不談這個，我們一起去看爸爸，好嗎？”

“好。”

釗釗緊緊牽著媽媽的手，到底是孩子，很快便止住了眼淚，開始破涕爲笑了。

“媽媽，你看我都長到你的脖子了，你走時我纔到你腰的位置。我長得快吧？”

“快，真快，我兒子不但長得快，還越來越帥呢。”江亦瀾望著寶貝兒子欣慰地說。

“他們都誇我長得帥，說我長得像媽媽。”釗釗自豪地說。

“呵呵，快期末考試了吧？你準備得怎麼樣了？”

“我的成績一直都沒問題的，媽媽你放心吧。”釗釗很自信。

“我兒子真厲害。”

“那當然，對了，媽媽，我覺得你還和從前一樣漂亮，一點都不老，我覺得你比我們同學的媽媽都年輕。”

釗釗一本正經的樣子逗得江亦瀾笑了起來。‘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這句話說得真是有道理。

“媽媽，南方好不好？比咱們這漂亮嗎？”釗釗的話滔滔不絕。

“南方的好處就是四季常青，冬天一點也不冷，可是夏天卻熱得要命，應該說比咱們這漂亮的。”

“那我跟你去南方讀書好不好？”

“好呀，媽媽已經畢業了，並且已經找到工作，媽媽能讓釗釗過上穩定的生活了。”

“就怕爸爸不同意，媽媽，你覺得爸爸會同意讓我跟著你去嗎？”

江亦瀾的心一下子抽搐了。孩子還不知道爸爸的病的嚴重性，不久的將來，他必定要跟著自己遠離這裡了。

“好孩子，爸爸會同意的。”江亦瀾忍住淚水輕輕說道。

“我要是跟你走了，小姨一定會生個弟弟或妹妹的。”釗釗說。

江亦瀾很驚訝孩子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釗釗，爲什麼你會這樣說呢？”

“我有一次聽爸爸和小姨說的，他們以爲我睡著了。小姨說如果你回來把我帶走，她就給爸爸生個孩子。”

“哦。”江亦瀾沉默了。這三年裡方芳沒有要孩子，心裡卻一直在盼著。可如今馬躍明已經病成這樣，她的願望恐怕難以實現了吧。

“媽媽，你帶我走吧，有時候我覺得我在家裡是個多餘的人。”釗釗拉著江亦瀾的手說。

江亦瀾像被什麼刺了一樣的心痛，孩子居然能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看來父母離異對孩子的影響真是太大了。纔不過十一歲的孩子就能說出這樣成熟的話來。

釗釗接著說，“我想，我跟你走了，小姨再生個孩子，他們三口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所以我一直在盼在等你回來呢。”

江亦瀾幾欲落淚，“乖，媽媽問你，如果媽媽在那邊給你找了個叔叔，我們三個一起過日子，你會也覺得自己是多餘的嗎？”江亦瀾試探地問，她想起了肖伍，那個年輕的男人在等著她回去結婚，可是自己註定是要帶著釗釗一起回去了，他們能彼此接受嗎？

釗釗愣了一下，然後說，“我不知道。可是媽媽，就咱們兩個人過日子不好嗎？我現在可厲害了，家務活什麼都能幹。”

江亦瀾強忍住就要流出來的淚水，強作笑顏說，“寶貝兒，咱們先不談這件事好嗎？醫院就要到了，咱們高高興興地去見爸爸。好不好？”

江亦瀾在超市買了一些適合病人吃的營養品，和釗釗一起來到馬躍明的病房。馬躍明正在輸液，方芳在一旁陪護。

馬躍明看見江亦瀾母子進屋，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釗釗終於見著媽媽了，我看看兒子高興成什麼樣子了？”

釗釗懂事地跑到爸爸牀前，馬躍明疼愛地撫摸著兒子的頭。

“今天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一天。”釗釗宣佈。

幾個人都忍不住笑了。

“你纔多大啊，還一生呢。”方芳說。

“看看爸爸和小姨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們幫忙的？”江亦瀾說。

“哦，什麼也不用，”方芳連忙說，“你只管坐著好了，等輸液結束，給他吃點東西，就可以了。”

“不如今天你回去休息，我替你照顧他，這麼長時間你都累壞了吧。”江亦瀾建議。

“不用了姐，今天你回家和釗釗好好親親，這麼遠的路回來也很累的，明天你來陪他，也和他好好聊聊天，然後我回去把家裡好好收拾一下。”

“也好，”江亦瀾同意，“以後咱們倆換班值護，一人一天，免得太累了。”

“還是算了吧，”馬躍明插話進來，“等稍稍穩定下來，我就回家，不住院了，有什麼用嗎？最後的日子我想在家呆著。”

江亦瀾和方芳都不吱聲。互相對望了一眼，還是江亦瀾先張了口，“呵呵，這個事兒咱們以後再說好不好？我下樓去給你定餐，等你吃完了，我就帶釗釗回家。”

方芳和江亦瀾推讓了半天，到底江亦瀾還是堅持下樓在特服餐廳買了一份適合馬躍明吃的營養餐，方芳伺候馬躍明吃過以後，江亦瀾帶釗釗和他們告別出來。

“告訴媽媽，爸爸住院這一段你是怎麼過的？”

“早上我就在樓下飯館吃飯，中午在學校吃，晚上小姨回來給我做或買飯，然後我一個人在家睡。”

“你覺得孤單害怕嗎？”

“我是男子漢，我不怕，可是有時候我覺得孤單，我就想給你打電話，但是爸爸說了，絕對不許告訴你他病的事，如果我說了，你就會受到影響畢不了業，他就會懲罰我。”

江亦瀾辛酸地撫摸了一下兒子的頭，“寶貝兒，現在咱們一起吃飯去。你想吃什麼？”

“我要吃肯德基。”釗釗到底是孩子。

“好，我們去吃肯德基。”

母子倆要了漢堡，雞翅，薯條，冰湛淋和可樂，釗釗高興地吃著，嘴裡不停地嘮叨著很久就想和媽媽說的話。

江亦瀾沒有食慾，但爲孩子，也假裝很愛吃。她認真地聽著孩子可愛的言語，心底裡有些憂心忡忡。

肖伍發來信息問候她，說不便打擾，只是想問候一下，讓她好好關照自己。江亦瀾回信說一切都好，不必掛念。

晚上回到家，釗釗不等寫作業，先急著把自己的寶貝兒都拿出來給媽媽看。有他因學習成績優良而得的各種獎狀和獎品，有跆拳道過級的證書，英語過級證書，還有一疊他在美術班學習的結果——各種兒童畫和素描。江亦瀾看得出這三年裡孩子的收穫頗豐，他已經是個小才子了，不再是三年前那個還只會在媽媽懷裡撒嬌的小孩子了。

釗釗又拿出一堆各式各樣的玩具，都是爸爸和小姨給買的。各種各樣的槍，車，擺了一地。釗釗依次介紹著每種玩具的性能和特點。江亦瀾津津有味地聽著，不時地提出一些問題，釗釗都認真地給予回答。

“兒子，你看幾點了？作業還沒寫吧？”江亦瀾終於說出了她一直不想說的話，她真不想壞了兒子的興致。

釗釗也終於發現自己還沒寫作業，而時間卻早到了該睡覺的時候了。沒辦法，他不情願地收拾起自己的東西，開始寫作業。

“呵呵，兒子，媽媽還要呆很長一段時間呢，媽媽有的是時間來欣賞你的作品，聽你說話，不是嗎？”

“嗯，我知道。”釗釗向媽媽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