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把嘴張的簡直可以塞進一個拳頭,此刻的他簡直就像是一隻墮入陷阱的鼴鼠,在顫抖與不安的過程中將那滿是疑惑的視線投向李天鷹。
李天鷹此刻的表情卻十分的平靜,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緩緩的閉起了眼睛,高高的擡起手臂,極盡虔誠的在胸口劃落出一個十字,只差用他那堅韌的脣角對小胖吐出“請安息吧”這幾個字。
小胖瞠目結(jié)舌的看著正在爲(wèi)他而祈禱的李天鷹,若說他此刻想的是什麼,那便只能是代表上帝一個頭槌撞死眼前的這個僞教徒。
只可惜想法終究是那麼的無力,而小胖也很快便不得不顫抖著接受眼前的現(xiàn)實。
“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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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道一端的洗手間內(nèi),張大局長照著鏡子十分仔細的清理掉臉上的最後的一滴油污之後,這才重重的吐了口氣扭頭向身後垂頭不語的小胖看去。
“聽說你一個多月沒有去上課?”
小胖似個做錯事的孩子般垂著頭擺弄著肉乎乎的手指,雖說小胖離家出走時曾發(fā)誓這輩子再也不見他,但所謂的父子關(guān)係畢竟血濃於水,而這或許也正是張大局長立於這裡的理由。
“說說,不讀書你打算做什麼?難道在這做一輩子的服務(wù)生?”
小胖是個少年,年方十七八血性方剛的少年,少年豈非便是矛盾與叛逆的集結(jié)體,所以他理所當(dāng)然的昂起頭,而就當(dāng)他正待以少年所特有的叛逆天性大聲反駁回去,卻陡然間眼眸緊縮久久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張大局長正在看著他,用那一雙憂鬱、煩躁卻又充滿了關(guān)切的眼眸靜靜的注視著他。
究竟爲(wèi)何,那個宛如獨裁者一般絕不容人忤逆的男人會流露出如此脆弱的感情,究竟又是什麼,使得他那每每都如同巨人般偉岸的身軀顯得是如此的無力?
誰說歲月無痕?若是無痕,爲(wèi)何他那原本盡顯威嚴的眼角又會顯落出一道道滄桑的軌跡,爲(wèi)何他那原本烏黑的鬢角此時又會錯落出縷縷灰白。
曾有多久未仔細的看過他一眼,又曾有多久未與他平靜的交流過?
父與子本該是世界上最爲(wèi)親近的人,然而爲(wèi)何小胖卻又覺得與他之間的距離又似天與地一般的遙遠。
他們本該是這個世界上最爲(wèi)熟悉對方的人,可直至今日他才發(fā)現(xiàn),那道偉岸的身影就卻像是置身與霧海之中那麼的模糊。
小胖並不瞭解,就像大多數(shù)的孩子不瞭解自己的父母,只是一味的認爲(wèi),自己已經(jīng)長大,已經(jīng)能夠獨立,已經(jīng)可以接受風(fēng)與浪的洗禮,卻又未曾想過,在那飽受歲月摧殘的眼眸之中,自己究竟是何模樣。
孩子,在父母的眼中終究只是孩子,即便終其一生都也只能是當(dāng)初那個‘哇哇’落地的大胖小子。
像個永遠也長不大混小子似得小胖,這一刻他終於明白那些以前他從未想過,也絕不會去想的心境。
無聲的對視之中,他最終緩緩的垂下了頭。
手,寬闊的手,粗糙的手,遍佈著硝煙氣息卻又充滿著溫暖的大手,緩緩地按住了小胖的肩頭。
“若是你真的不想念書的話,我不會再逼你,如果想要工作的話,我也會幫你找份平穩(wěn)的差事,所以就別再讓你媽爲(wèi)你擔(dān)心受累,跟我回去吧。”
小胖的肩頭微微的抖動了起來,他死死的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的氣力去剋制與眼眶中涌動的痛苦與悔恨。
“爲(wèi)什麼,爲(wèi)什麼直到今天才明白!爲(wèi)什麼!既然沒心沒肺只顧自己的活到了現(xiàn)在,爲(wèi)什麼現(xiàn)在卻忽然能夠理解?!爲(wèi)什麼會這麼難受,爲(wèi)什麼?!我不是贏了嗎?!我不是讓那個一直高高在上的男人向我低頭了嗎?!我不是應(yīng)該開心纔對嘛?可是爲(wèi)什麼!爲(wèi)什麼?!爲(wèi)什麼我會這麼地後悔!”
無聲的慟哭遠比撕心裂肺的吶喊要更加痛苦更加令人難以承受,可即便如此小胖卻依舊死死的咬住牙關(guān)不讓自己發(fā)出一絲聲音,而這或許僅僅只是他最後的驕傲。
“別想太多了,這並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一如既往低沉的聲音,然而即便是那刻意僞裝出的冷酷,卻依舊無法掩蓋話語之中那份濃郁的溫暖。
“不,這不是你的錯,是我不好!”
小胖終究還是擡起了他那掛滿淚水的面容,無法遏制胸中翻涌的悔恨與痛苦的大聲喊了出來。
“是嗎?沒有關(guān)係,因爲(wèi)是家人啊,因爲(wèi)你是我唯一的孩子啊。”張大局長微笑著看說道,他居然笑了,那個如同獨裁者一般寡言罕笑,總是緊繃著面孔,用那充滿著硝煙氣息的大手與他交流的張大局長居然會笑。
小胖怔怔的看著他的笑容,不禁想起了幼時,不禁想起了以往那個總是會伏在他那寬厚而沉穩(wěn)的肩膀上睡著的自己。
“爸,你的背好寬好厚好舒服。”
“等你長大了會就變得和我一樣了。”
“真的嗎?”
“嗯。”
“那我要快快長大。”
“長大啊,胖兒這麼著急長大想做什麼呢?”
“等我長大,我要背爸爸。”
“這樣啊,不過不用那麼快也可以哦,因爲(wèi)啊,不論多久,爸爸都一定會陪著你,看著你慢慢長大。”
夕陽下,揹負著孩子的父親,淡淡的笑著,即便他笑起來的樣子有些令人不敢恭維,然而在小胖的眼中卻比金頂?shù)娜粘龈屿拍扛虞x煌。
“傻小子,別哭鼻子了,回去吧,晚上讓你媽給你做你最喜歡的紅燒豬蹄和東坡肉。”
張寶想回去,不但想回去,而且也該回去,然而奇怪的是,在他胡亂的抹去臉上的淚水之後,他卻毅然搖了搖頭。
“我還不能回去。”
“爲(wèi)什麼?”本當(dāng)在聽到這句回答之後大發(fā)雷霆怒叱小胖的張大局長卻不知爲(wèi)何顯得意外的平靜。
小胖挺起胸膛,靜靜的看著張大局長,一字一字沉聲說道:“我必須要爲(wèi)自己惹下的亂子負責(zé),所以我暫時不能回去。”
小胖本以爲(wèi)張大局長聽完一定會發(fā)飆發(fā)怒說不準還會像以前一樣怒而抽其之甚至做好了捱上一頓的準備,然而奇怪的是張大局長那平靜的面容之中卻並無一絲憤怒的表情。
“這樣啊,你果然長大了。”張大局長輕輕的拍了拍小胖肩膀,便緩緩的走了出去,“有空的話,還是先回來一趟,也讓你媽放下心來。”
他居然走了,那個向來不容人忤逆向來不容人反駁的獨裁者,居然只是留下了這麼一句話便走了。
他爲(wèi)何這麼輕易的就走了,爲(wèi)什麼不像以往一樣訓(xùn)斥小胖的天真?或許只有他與小胖纔會明白。
只因這是流淌於父子體內(nèi)那無法言喻的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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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家了。”田雞仔遙望著晚霞渲染下猶如少女害羞般酡紅的天空,若有所思的說道。
“會想家的不只有你,我也一樣,不過我現(xiàn)在當(dāng)真有些羨慕那個混球了。”顧絕洋溢出一絲溫馨的笑意,仿似中午的小胖父子那溫馨的一幕依然近在眼前,“吶,鬼子,我問你,這一切是偶然,還是……”
李天鷹淡淡一笑,遙望著西下的夕陽,說道:“這個世界並沒有偶然的巧合,有的只是不爲(wèi)人知的真相。”
“是這樣?”顧絕枕著雙手,不知是何感想的眺望著天空,“我說,我怎麼覺得你越來越像墨老大了。”
“因爲(wèi)讓我改變的是他,因爲(wèi)不論如何我都要保護好現(xiàn)在一切,直到他歸來,所以只有變得更加堅強,更加堅強纔可以啊。”
“那就一起成長吧,一起期待著他歸來是驚訝的表情。”
“啊,我也要變。”
“你不用變,你只要保持現(xiàn)在這樣就足夠了。”
“你什麼意思?看不起我?”
“不是,只是覺得,田雞變牛蛙,只會更加的令人煩躁。”
“你小子有種別跑!”
夕陽西下,寬闊的街道上,三個充滿著活力,揚灑著青春的少年嬉笑喧鬧的向著夕陽的方向追逐奔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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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還有最後一章的內(nèi)容.不定期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