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百萬這話,本來只是想借這件事情暗喻司徒定遠一死,他的地位也日漸低下,以至於到了如今,唯一的兒子受了欺負,竟然連個撐頭的人都沒有,頗有些落魄感懷之感。
但在郝千愁聽來,這話裡是在埋怨他不肯出手幫忙,枉顧這麼多年的朋友情分,同僚情分,這話在他耳朵裡,多了些諷刺的韻味。他心下有些不爽,語氣也不似方纔的和善:“少拿八皇子來說事,你兒子胡作非爲這麼多年,通過這事也該讓他長一長記性,即便是我們有靠山,也不能如此肆無忌憚。更何況,八皇子已逝,咱們更要低調行事,否則惹禍上身,到時候有你好受!”
胡百萬心下也明白這個道理,可若是就讓他放下心中這份恩怨,也壓不下早已滋長的火氣,不僅是兒子沒受過這等窩囊氣,就連他自己,在這個安蘭城也不曾受過如此待遇,現如今讓他硬壓怒火,恐怕也是心有不甘。以後,又該如何在這安蘭城豎立威信,讓百姓們害怕?
百姓若是不怕,他們在這安蘭城裡,還會有怎樣一種作爲?到時候如果仇家知道了,豈不是到時候落到個衆人所欺,衆人不服?
想到這個場景,他心裡就有些不爽。
郝千愁自然也明白鬍百萬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心下已經醞釀出一個計策,兩人在空中遞了一個眼神。
胡百萬也明白郝千愁的用意,莫非是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便放下茶杯吩咐小妾到:“你先下去吧,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許進來。”
對於他的話小妾自然不敢忤逆,她走以後,胡百萬又在屋子裡四下轉了一圈,確定屋裡屋外都沒有別的人,才又回身坐了下來,小心翼翼的開口:“你心裡莫不是已經有了更好的安排?不妨說來聽聽,我們一同商討商討吧!”說罷,他伸手替郝千愁倒了一杯茶,眸子裡閃過一抹精光。
“其實,這事也怪你兒子不長眼,偏偏那個時候去調戲人。否則這個仇,不用你說,我自會先幫你除去那人。”郝千愁不動聲色的把茶杯接了過來,字裡行間有種煽動人心的韻味,說的極爲婉轉悲慼,仿似這次不能幫上忙確實是時事所趨。而後,不等胡百萬開口,他又話鋒一轉:“怪只怪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啊!”
其實他說這話,也並不是憑空而言。然而,眼下他還沒有十足的把握,去實施心中的那個計劃,去爲八皇子報仇雪恨!
“什麼人吾兒得罪不得?”胡百萬心裡的疑惑被勾了起來,說句不該說的話,在這安蘭城裡,他纔是名正言順的老大,就連好皇帝老子的聖旨來了,也得先經過他的手纔會發佈命令,如今怎麼會來了個不該得罪的人?
前些天聽說,太子司徒定瀾打了勝仗,就在不遠處駐紮,莫不是進了安蘭城,教訓自家兒子的那個人就是他?
“你想想看,這世上除了皇帝,還有誰可以動你,還有誰敢動你?”郝千愁決定先賣一個關子,臉上是毫不掩飾笑容,略顯陰森與算計。他接過茶杯,又繼續說到:“那你又知道,前些天定遠打了勝仗的事情嗎?”
本來這所有的事情,都與他們沒有半點關係。可到了如今,八皇子死了,他們唯一的靠山也沒了,究竟是另闢新徑歸順他人,還是繼續做八皇子未做完的事情,都是現在值得他們考量的事情,一步之差,很有可能萬劫不復!
“太子!”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來了,胡百萬心中自然有了一個人選,他雙眼睜得老大,如果這次得罪的真的是太子司徒定瀾,那他們胡家,將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對,就是他,我得到消息,司徒定瀾已經在安蘭城裡面,所以那個人,定然是他無疑!”郝千愁心中雖然極其篤定,但心底也有一絲忐忑不安,畢竟如果是司徒定瀾來了,殺了冷鋒的事情也難保不被傳過去,還不如現在把後路都安排好,免得以後被殺個措手不及。
“完了,那豈不是惹禍上身了!”胡百萬身體癱軟了下來,雖說以前仗著有靠山橫行霸道了一些,但那個時候哪能料到今朝的事,如果早知八皇子會死,打死他也不會跟隨這樣一個皇子辦事,可他這心裡話並不敢說給郝千愁聽。只得打破牙齒往肚子裡咽,一臉苦色道:“早知道會有今天,那我以前就不該……”
“沒用!”郝千愁一臉不悅,他原以爲這胡百萬是風裡來雨裡去過的人物,這點小事輕輕鬆鬆就能對付過去,怎料他竟然徒生出退縮之意,也讓他入夜來到這裡變得毫無意義。至此,他猛的站起身,一甩袖就打算出去。
胡百萬見這個陣仗,忙起身追了過去,不料卻聽郝千愁繼續道:“八皇子去了,你的這身硬骨頭恐怕也被抽沒了。罷了罷了,你我既然想法不同,又何須再說下去,這件事你就自己解決吧!”
聽他這個意思,似乎一切尚有轉圜之地,胡百萬忙走到郝千愁的跟前攔住他的去路,連聲陪笑道:“好大哥,這件事你就幫一幫小弟吧,得罪了太子,我這好日子恐怕也到頭了,到時候對於大哥你,恐怕也是半分好處也沒有啊!”到了這個節骨眼,他也顧不得自己其實大郝千愁好幾歲,連聲祈求他出手幫忙。
“擺在我們面前有兩條路,如果是你你選哪一條?”郝千愁見好就收,轉過身重新坐回椅子上,氣定神閒的說:“第一,投靠太子,第二,與太子爲敵!”
聽到這裡,胡百萬也犯了難,若說投靠太子,他與太子之間本來也沒有什麼交情,昨天自己那寶貝兒子,還出手和太子大幹了一場,屆時難道要說不打不相識,然後拎著寶貝兒子登門道歉?
這和直接打臉有什麼區別?
郝千愁見胡百萬躊躇了,心知魚兒已經上鉤,便毫不顧忌的開口道:“你與太子結了仇,如今想要去投靠他,恐怕也是難上加難,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派幾個人過去把他殺了,以後定遠皇帝再立太子,與咱們也沒有關係,只要不是司徒定瀾,一切都還有轉圜。”
其實郝千愁心裡還打著別的算盤,明裡不能得罪司徒定瀾,實際上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憑著那日殺了冷鋒這一條,恐怕也會與太子結下不可解的仇怨,若是借胡百萬的手除了他,以後便可高枕無憂。若是除不了,這帳算下來,也決計不會連累自己。
胡百萬聽了,只覺得他這話說的極有道理,便點點頭,兩人又將具體事宜合議一番,便各自下去準備去了。
深夜的風,撩動著窗外的樹葉,屋子裡,司徒定瀾躺在在牀上輾轉反側,高枕難眠。良久,他復又坐起身,孤自走到窗戶前面,望著那幽深的夜色,沉思不已。
不一會,走出來一個白色的身影,同樣是深夜不眠,慢悠悠的從另一邊走到司徒定瀾的窗前,神色不禁愕然:“軍中勞累這麼久,怎麼你竟然沒睡?”
“你不也是沒睡嗎?”司徒定瀾斜倚在窗邊,一翻身人至窗外,站到沈君清身後,將身上的衣服覆在她身上,語氣輕柔:“倒是你病了這麼久,不好好在屋子裡歇著,怎麼出來吹這夜風,那些服侍的人呢?竟然如此無知,看本王不治他們的罪!”
“這些天雖然身體好了些,但總覺得身子骨有些乏力不已,好不容易得空多出來走走,卻又被你盯上了,看樣子我這僅剩的自由,也快被禁錮了。”沈君清無奈的搖了搖頭,佯裝一臉懊惱。雖說有些玩笑之意,但身上的乏力卻是真實的。不知爲何,探查出來的脈象雖然有些虛弱,但看著也是毫無病痛的樣子,總是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司徒定瀾聞言,不禁想起那日,本來所需的藥材是兩味,如今卻只尋得一味純陽草,還有一味雪蟾蜍不知所蹤。原想著或許並無大礙,熟料這一切只不過是表面罷了!
至此,他揉了揉沈君清的頭髮,溫柔的笑了笑:“這些日子,確實委屈你了。”
兩人相視一笑。
“明天你打算怎麼做?”沈君清稍稍側了側身,避過那道灼熱的視線。今日得罪了胡百萬的獨子,憑藉胡百萬在這安蘭城地方一霸的地位,恐怕明天又是一場苦戰。
司徒定瀾睡不著,大抵是因爲身邊少了冷鋒這麼一個得力的助手,做起事也不那麼得心應手了,只好在這深夜裡,獨自思考對策。
“到底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司徒定瀾苦笑一聲,一邊爲這世上得了沈君清一知己感到寬慰,另一邊卻又知曉,她所承受的東西也會更多。兩者相較之下,竟然有些貪戀她帶來的溫暖與知心。良久,他仿似下定決心一般,又開口道:“不過,一切我都已經安排好了。”
沈君清點點頭,忽然有了一種想要與司徒定瀾就這麼遠離紅塵俗世,一輩子過下去的衝動。然而,那股衝動只是一閃而逝,轉瞬間又變成這身上無法放下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