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的憔悴讓整個人都消瘦了許多，眼睛也顯得越發(fā)地突兀。環(huán)兒將一隻並蒂海棠絹絲綴銀線珍珠步搖插在發(fā)間，顆顆淚珠滴在我的手背上。“好好的怎麼哭了？”“小主這小半年來受了多少委屈，看小主的手腕細成這樣，奴婢心疼。”
伸手擦乾她的眼淚，這份對我真心我不能不敢動。“我還好，等你做了好吃的，我多吃點就是了。”哄了好久才漸漸地止住眼淚。看著環(huán)兒哭花了的小臉兒，說道：“我讓你幫我留意著外面，你可知道些什麼？”
環(huán)兒趕忙用手絹擦了擦臉，左右看了看，才低聲附在我的耳邊說道：“奴婢找遍了景泰宮的人，問遍了所有人，都說不知道麗華平時都和誰來往。奴婢不光什麼都沒有問出來，倒聽到了好多閒話，憋了一肚子的氣。”我心疼地看著她，終究是小孩子的心性，如果換做琥珀和琉璃，是萬萬不會在我面前說受了委屈的。
琉璃自從那天回來之後就神思倦怠，整個人都病歪歪的，也不願意和別人說話，一改往常歡樂的樣子。我叫琥珀多方留意，也不知究竟?fàn)?wèi)了什麼。“你去太醫(yī)院請姜太醫(yī)來，就說讓他再開些祛疤的藥膏。”環(huán)兒自是去請。
不多一會，姜宇便提著藥箱趕來，屏退衆(zhòng)人，裝出一副爲(wèi)我診脈的樣子。“微臣瞧瞧的去看過麗華的屍體，七竅烏黑，確是中毒而死。”“可曾查出是什麼毒藥？”“不過是砒霜，各宮各院都有。”既然查不到麗華生前同誰交往過密，又不知她究竟死於誰手，那這縱火的主謀也就十分難確認。
姜宇看我低頭沉思，便開口說道：“小主背後的傷如今已經(jīng)痊癒，只是那疤痕實在不能盡去，微臣無能。”“無妨，我知你已盡力。你能冒險爲(wèi)我辦事，我心裡也很感激。只是你在太醫(yī)院白白受了委屈，倒叫我心裡過意不去。”“小主也聽到那些閒話了？”“風(fēng)往耳邊吹，想要聽不到也難。”
姜宇將手從我的皓腕上移開，跪在地上說道：“小主不必介懷，皇上最近經(jīng)常召微臣去隆和殿診脈，那些人也不太敢爲(wèi)難微臣。微臣能夠利用自己的微薄之力替小主排憂解難，已是大幸。”我不再與他多說，都是彼此利用而已，不過是虛情假意。
“小主也不用太過憂思，皇上雖然現(xiàn)在不常在梧桐苑走動，但是一直關(guān)注著小主的身子，召微臣前去的時候也問小主最多。”姜宇的一席話將我打動，現(xiàn)在這個時候，任何天諾的消息對於我來說都是良藥。原本想從景瑤那裡問出些什麼，可是自從景瑤有孕之後，身子越見沉重，我也不好去打擾。
“儷婕妤的安胎藥你都看過了嗎？”“微臣都看過了，確實都是安胎的良藥。”我欣慰地點了點頭。“我還有一件事想勞煩大人。我的貼身婢女最近一直纏綿病榻，可也說不出是哪裡不舒服，請大人前去瞧瞧。”姜宇哪有不應(yīng)承的，隨著環(huán)兒去了琉璃的房間不提。
起身走進寢殿，從枕下拿起一方手帕，那是我從前得寵的時候熬夜?fàn)?wèi)天諾繡的。還記得當(dāng)時天諾看到手帕上的那朵夫妻海棠的
時候的表情，眼裡落滿了星辰。“別人繡的都是什麼金龍騰飛的圖樣，只有你這樣小家子氣。”我搶過手帕，硬是塞到了天諾的裡懷衣裳裡。“朦朧就是要和皇上做一株夫妻海棠，你望著我，我也望著你。”
“墜兒！”我揚聲叫墜兒進殿，將這條手帕遞到她手裡。“將它交給杜公公，請他務(wù)必交到皇上手裡。”墜兒有些爲(wèi)難地看著我，現(xiàn)在的我想要接近天諾身邊的人看似不太容易。我笑了笑，只說道：“你去交給杜公公就是了，其他的不用你管。”墜兒點了點頭，下去了。
晚上臨宮門下鑰之前，我拉著琥珀提著一個羊角燈瞧瞧的從側(cè)門溜了出去，爲(wèi)了避人耳目，還特意穿上了琉璃平時穿的宮裝。琥珀不解地隨著我來到千錦園，見四周漆黑一片，滲得慌。“小主大半夜的，跑來這裡做什麼，還是快些回去吧。”我不理會，只是和她躲在一處假山後面，避開來來往往巡夜的人。
過了一會，只見杜公公提著一盞宮燈引著天諾走了過來。“今兒個皇上高興，要在這裡賞月，你們都退得遠遠的，小心擾了皇上的興致。”衆(zhòng)人一聽，全都撤得遠遠的，連杜公公也將宮燈放在地上，退到了遠處。我叫琥珀去外面的遊廊旁邊等我，便走到了天諾的身邊。
天諾背對著我而立，儒雅如仙，只是這背影投射在地上，如此的冰涼寂寞。我慢慢地擡起雙手，緊緊地圈住他的腰身，恨不得將自己嵌到他的身體裡。感覺到他的身體一僵，似乎是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微風(fēng)牽起我們的衣裙，紛飛牽絆。這美好的夢境讓我不敢相信它的真實，輕啓薄脣，輕輕地叫了他的名字，“天諾……”
當(dāng)杜公公將那方手帕送到天諾面前的時候，如果他心中有我，就一定會想起當(dāng)初我們在千錦園相逢一件傾心的時候。回眸已是百年，可真情卻流芳百世。我沒有猜錯，從我遭到貶斥的時候，天諾就從來沒有將我推開，而是用他自己獨特的方式在保護我的安全。如果沒有被貶，那麼太后定然會受到靜嬪和禧妃的挑唆將我廢入冷宮甚至是賜死；如果沒有景瑤的風(fēng)光無限來替我分掉衆(zhòng)人關(guān)注的重心，只怕今時今日我早已命赴黃泉；如果沒有那杯獨一無二的菊花釀，我又怎麼能夠逃出別人爲(wèi)我佈下的天羅地網(wǎng)……
就算那日邢夢露差點要了我的性命，天諾沒有及時出現(xiàn)在我的身邊，他也一定是痛苦地陪我疼著，熬著。我居然還曾一度懷疑過他對我的承諾，卻沒有設(shè)身處地地去想象他當(dāng)時的絕望與爲(wèi)難。明明可以衝過來將我救下，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而不讓我再次成爲(wèi)別人加害的對象。他用他假裝的冷漠，換來了我片刻的安定。
瘋狂地呼吸著他的呼吸，告訴他，“我，都是知道的。”
終於，他將我用力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然後轉(zhuǎn)過身來面向我。他的眼睛如浩瀚天宇，似夜明珠一般閃耀。喉結(jié)在固執(zhí)地滾動，彷彿不願意承認一般。我再也不能忍耐他對自己的殘忍，踮起腳尖，印上自己的吻。“你還打算瞞我嗎？”
天諾緊緊地皺著
眉頭，嘴脣也因爲(wèi)緊繃而拉成一條直線，臉頰上的抖動讓我也明白他有多用力地在咬著自己的牙根。可是最終，他還是沒有執(zhí)拗過自己的內(nèi)心，雙眼一閉，將我一把摟在懷裡，深深地嘆息。“朦朧，我竟不知，忍耐著不去見你竟是這樣的難。”我也幸福地閉上雙眼，用自己的手臂變成一條鎖鏈，將他牢牢地捆綁。“我，都是知道的。”還有，對不起。
“原本以爲(wèi)對你不理不睬是在保護你，沒想到?jīng)]有我在你身邊，你受得苦難反而更多。”天諾聞著我頭上的髮香，就像是從前我們獨處的時候她總會叫我將頭髮散開隨意地披在肩上。“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完完整整地站在你面前了。”我將他環(huán)在我腰間的手拿起，與他十指相扣。
“我沒有害皇后。”“我都知道，我一定會找到真正的罪魁禍?zhǔn)住！蔽尹c了點頭，“朦朧也是這樣的心思，既爲(wèi)了待我很好的皇后，也是爲(wèi)了自己的清白。”“別人都說是你，連母后都懷疑。”“那你呢，可信我？”
我擡頭看著天諾，等待他的答案。“我知道，你不會。”“只要你信，我便什麼都不在乎。”我將天諾的手放在我的胸前，說道：“請你原諒它有一刻的懷疑，也請你相信，它再也不會了。”天諾沒有說什麼，只是將我緊緊地摟住。“我那樣對你不管不顧，一定很傷你的心，可是我不得不忍，不得不對你刻意冷淡。”
我擡手將手指壓在天諾的脣上，笑道：“過去的事我們不提了，好不好？好在現(xiàn)在我們都確認了彼此的心意。”天諾握了握我的手，鄭重地點了點頭。“就像你以前說過的，我們是那株夫妻海棠，你望著我，我也望著你。”天諾從懷裡掏出那方手帕，放在我手裡，“這個仍舊留給你，我不在你身邊，你有了他，就當(dāng)是有了我。”
我搖了搖頭，將手帕又推了回去。“我不要你再刻意迴避，我要你在我身邊！”天諾聽後堅決地說不可以。“現(xiàn)在有人將你視爲(wèi)絆腳石，你若不是棄妃，她們還會千方百計地害你！”“可是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我並不是安然無恙的。更何況你我心意相通，每每相見都又控制不住彼此關(guān)心，怎麼會不讓人瞧出其中玄機？天諾，就讓我光明正大的呆在你身邊做你的寵妃吧，讓我和你並肩奮戰(zhàn)。不管誰要來害我，我都不怕！只要你始終信我，我沒有什麼好怕的！”
天諾似乎在猶豫，爲(wèi)了他能夠更加安心，我只得說道：“後宮女子的所有都是你給的，沒有呆在你身邊更安全的所在了。”天諾漸漸地被我說動，只是還是有萬般的無奈。“我爲(wèi)什麼會生在帝王家，自己的感情也要被權(quán)勢與女人左右？”
我笑了笑，將他的發(fā)與我的發(fā)纏繞在指尖。“你我相遇不過是幾世纏綿，在哪裡重逢有什麼要緊。如果磨難能讓我們一直這樣糾纏，我倒情願多受些苦楚，和你千百年的再見。”天諾感動地將我摟在懷裡，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髮。“哪裡有你這樣傻的人，把吃苦也說成是甜的。”
“爲(wèi)你吃的苦，爲(wèi)我們吃的苦，不就是甜的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