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靖也坐在竹筏之下，桑煙站在他的旁邊，吹奏著笛音。湖中的魚兒都圍在他們的竹筏旁邊，循著笛音推動竹筏前進。看起來便好像是無風自動，逆流而上，好一派寫意。
雲靖伸了個懶腰，回頭看了一眼湖面上大大小小一同歸家的筏子，再看了一眼岸邊蔥蔥郁郁的毛竹，不自覺輕輕勾了勾脣角。
“北狄王！”
旁邊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卻是墨綾的筏子追了上來。
她一襲黑裙，蒙著一層黑色的面紗，只有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靈動輕黠。這竹筏之上僅有她一個人，撐著一根細長竹篙，更顯得亭亭玉立。
雲靖微微一怔，卻見墨綾衝著他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只是略一躊躇，雲靖已經跳上墨綾的竹筏。
笛音微微一頓，桑煙的美眸在雲靖和墨綾身上轉了一圈，終究什麼也沒說，獨自趕著竹筏走了。
河面頗寬，兩人乘著竹筏避過村民們歸家的路線，向著比較偏僻的河段而去。這裡四面都是水，周圍也無其他人，只要說話聲音小一些，就不虞其他人知道談話的內容。
“北狄王這麼輕易就跟我走，桑煙聖女的表情可不是很好看。”竹筏飄蕩在河邊，墨綾迴轉過身仰頭望向雲靖，語氣中透著一絲揶揄。
雲靖卻是冷冷盯著墨綾說道，“有話直說。”
最開始歐陽燁看中雲靖這顆棋子的時候，安排的是墨綾作爲情報交接之人。只不過那時候他桀驁不馴，墨綾沒能將他降服，這纔有了雲曦的登場。
而穆爾雲曦這個人，也確實讓他不知道爲什麼，就寧肯背叛歐陽燁也要跟他站在一條戰線。也就是那個時候雲靖才知道，墨綾就是雲曦的搭檔。也或者說，歐陽燁對雲曦非常忌憚，墨綾是他監視雲曦的眼線。
墨綾除了配合暗十二釵的集體活動，其他時候，幾乎都是和雲曦一起行動。
但很多事情並不以歐陽燁的意志爲轉移。就像他原本打算讓墨綾監視雲靖，最後卻變成了雲曦負責大興皇宮這條暗線。
其實將這一步棋交給雲曦，歐陽燁很不放心。
而他真正信任的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四大天王和暗十二釵，墨綾就成了他監視雲曦和雲靖的棋子。
也許最開始這個眼線還是盡職盡責的，但是十年足以發生很多事情，也足以改變很多事情。
最起碼在雲靖看來，墨綾在某些時候甚至成了雲曦的反間諜。一些她察覺到不對的地方，她都通通沉默，沒有透露給歐陽燁。
真要說起來，雲靖也搞不懂她和雲曦到底是什麼關係。如果說是袍澤之誼，未免也就太可笑一些了。
墨綾的那個手勢，就是隻有他們三個人才能懂的特別的手勢，是表示有私話要說。
現在穆爾雲曦早就脫離了歐陽燁的控制，他們和齊國也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這個時候墨綾到底想做什麼，就很值得商榷。
如果是爲了不死草的事情，以他現在的立場是什麼都不會告訴她的。
墨綾盯著雲靖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說道，“五年的時間，你都變得我不太認識了。”
雲靖沒有打斷她，等著她繼續說下去。她這麼聰明的女子，應該知道跟自己打感情牌沒用。
出乎雲靖意料之外的是墨綾沒有提起不死草的事情，反而是問了一個他覺得莫名其妙的問題。
“他，現在還好嗎？”
他？雲靖俊眉微微上挑，想了想不太確定道，“你說雲曦？”
面前的女子點了點頭，目光依舊灼灼的盯著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穆爾皇族最具威望的王子，在老可汗故去之後順理成章的成爲北原國新的可汗。”雲靖淡淡說道。
墨綾卻是沉默了一會兒，方纔繼續說道，“我去過北原五次，前三次是去北原皇宮，只看見了你沒有看見他。後兩次去的北凝宮，第一次只看見你們北原的聖女，第二次看見他走進雪山。我遠遠的跟在他的身後，一直到他進入雪山深處我才離開。”
雲靖訝然擡頭看著墨綾，他早知道歐陽燁會派探子打聽北原國的情況，但是沒想到墨綾竟然已經來北原國五次，平均等於每年來一次，而且其中有一次還遇見了雲曦。
“你見到了雲曦？”雲靖盯著墨綾反問。每一次雲曦進入雪山都是身體狀況很不好的時候，她到底看見了什麼？
感受到雲靖目光中的壓迫感，墨綾勾了勾脣角輕笑，“看來我沒猜錯，他果然很不對勁。作爲北原之王卻幾乎不在北原皇宮，五年之中只怕有大部分時間都在雪山深處。主上還以爲他在準備什麼陰謀，我倒是覺得，他自己出了些問題。”
雲靖眼中的目光更加鋒利，如果這個女人會對雲曦產生威脅，他會不顧一切現在就將她格殺在此。
“你到底想做什麼？”
墨綾卻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這個任務結束之後，我的下一個任務就是去探查北原可汗深居簡出五年，到底是在策劃什麼。”
“歐陽燁還真是有被害妄想，自己害人太多了，就以爲全世界的人都在籌劃害他，真是可笑。”雲靖冷冷一笑，“想必你的任務還包括如果雲曦的計劃是針對大興就幫他一把，如果雲曦的計劃是針對齊國就不惜一切代價破壞。”
墨綾點了點頭自嘲一笑，“是，這就是主上的作風。不過我主動爭取這個任務並不是爲了這個，我只是想……”
墨綾的目光緩緩落在雲靖臉上，眼中的眸光如水。
“我只是想名正言順留在他身邊，爲他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雲靖一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你……你要背叛歐陽燁？爲什麼？”
“我什麼時候出賣過他？我什麼時候向主上彙報過對他不利的事情？”墨綾淡淡反問，隨即自嘲道，“主上對我恩重如山自然不敢背叛。只是我欠他一條命，不還給他這輩子怎麼能償算的清。”
雲靖沒想到墨綾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再想起這麼多年以來她對雲曦的言聽計從，明明是眼線卻從不將對雲曦不利的事情彙報給歐陽燁，一時之間大腦有些混亂。
報恩的橋段雲靖見多了，眼前這女子明顯就是打著報恩的幌子做著愛情的事情。怎麼雲曦這小子就跟個香餑餑似得，從以前到現在身邊就沒缺過喜歡他的女人。
“雲曦的事情有些複雜，我說不清，而且你也幫不上什麼忙……”
墨綾打斷他，“有件事北狄王怕是還不知道，當年我學的內功心法其實是他給我的。雖然我武功遠遠不及他，但我們的功法同出一脈，我可以很容易就將自己的內力全部輸給他。”
雲靖愣住了。
說書段子中的醍醐灌頂，將一個人畢生的功力傳給另一個人，看起來似乎很容易。
但如果真的這麼容易的話，想要培養一個高手只要找幾個二流高手拼命灌頂就成了。
實際上內功灌頂是一種非常危險的法門，只有那些武功登峰造極的人才能在特定的時候將自己的功力傳給特定的人。
特定的時候，特定的功法，特定的人，缺一不可。
比如雲靖就沒辦法將自己的內力傳給穆爾雲曦，他們的功法不同源，強行灌頂穆爾雲曦只會走火入魔。
而穆爾雲曦修行的功法是北凝宮傳下來的，這世上沒幾個人會他們那一脈的功法。冰魄神功自然也是屬於這一脈，但是穆爾雲曦是絕對不會讓北翎玉傳功。
要知道北翎玉能夠修煉冰魄神功，就是他花費了這麼大的力氣，幾乎把自己搞殘了才折騰出來的，怎麼會讓北翎玉以身涉險。
“雲曦會讓你修煉了北凝宮的內功心法？可是整個北凝宮都沒有人學，怎麼就給你學？”雲靖詫異道。
墨綾低低一笑，“北狄王誤會了，其實我修煉的這門功法是他的幽冥神功的附屬篇。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修行，必須要符合修行的特定條件。他曾經說過，他會選擇救我一命，只不過是因爲他好不容易遇見了一個能夠修煉幽冥神功附屬篇的人，死了太可惜。而且這門功法只有一個作用，就是在需要的時候可以將我的功力全部傳給他。”
雲靖瞬間明白過來了。原來之前的穆爾雲曦將墨綾當作一個鼎爐。墨綾努力修煉這麼多年的內力，只要他願意，就可以隨時取走。
這不就等於人爲的製造一個醍醐灌頂嗎？
“既然你知道雲曦的目的，爲什麼還要修煉這門功法。以歐陽燁的底蘊，還怕找不到高級的內功心法給你學習？”雲靖疑惑道。
墨綾臉色不變，淡淡說道，“既然他是爲了這個才救我，我自然要學習這門功法報答他。”
這女人還真傻。以前只看見她殺人不眨眼，滅掉一個幫派都面不改色，沒想到對雲曦竟然就這麼死心塌地。
“不是我不相信你，以雲曦現在的狀況確實需要你的內功。但是已經過去五年了，雲曦從來沒有提過要找你。所以，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雲靖只是略一沉吟就拒絕。
你是他當初佈置下的一顆棋子，可是過了這些年，他放棄了這顆棋。是對墨綾不忍心，亦或是其他，雲靖暫且不知。但是既然穆爾雲曦沒有做這個選擇，他不會幫他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