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灘子渾水,一卷進來,就牽連了不少人。一個不小心,就能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每個人都是亦步亦趨地走著,瞻前顧後。而蕭憶情卻這般放肆,無非就是因爲有蕭家在爲她保駕護航。
等著啊,她總有粉身碎骨的一天。
“我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我會等?!绷皱中α似饋?,“她是我心頭的一根刺,但是我不想因爲這根刺而讓我自己變得蔫壞蔫壞的。”
沈青青被她這番話給逗笑了,不過還是意有所指地道:“每個人都得想清楚,自己活下來到底是爲了什麼。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紤]清楚了這些,一切也就豁然開朗。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
林妃愕然,她想要什麼嗎?
她想要的其實很簡單,不過是希望父兄平安,家族無事,能從此蒸蒸日上。同時自己在宮中能舒心自在,貌似也別無所求了。
“娘娘你呢?你有什麼所求的嗎?”林妃好奇地問。
“我啊,所求不過兩隻。自在?!睂⑸碜油鶢椛弦坏?,“比如現在想睡就睡,也是一種自在。無煩無惱,無憂無慮,就好?!?
所以,你其實就是想說,你現在要睡覺了是吧!
林妃在心裡默默吐槽。
不過,自從林妃來了之後,未央宮也確實熱鬧了不少。沈青青就感覺自己終於有人陪了,兩個人聊天賞花,散步,越來越覺得相互性格投緣。
而林妃越和沈青青聊天,就越覺得皇貴妃學識淵博,很多她隨口一提的東西,自己都能在書上找到典故。於是在心中感嘆:“當初都說娘娘癡傻,我看是大智若愚纔對。當今天下,單比學識,能比得過娘娘的人絕對不超過幾個?!?
這裡那就是林妃誤會了。沈青青來自現代,現在知識面非常的廣泛,囊括了天文地理各個方面。但是若是要細緻的深入的話,那卻又要不行了。
日子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四月。四月天氣已經開始變得暖和起來,大家也都換上了春衫。未央宮中將厚重的羊毛毯子全部拆除後,簾子也換上了輕紗,整個宮中的空氣瞬間新鮮了起來。
“我們在宮裡呆了一個多月了,真的不出去走走嗎?”林妃問。
主要是她覺得這段時間皇貴妃每天都十分疲憊的樣子,認爲她是睡太多的緣故,所以想拉她走走,散散心。
“現在外面是非多,出去幹嘛?還嫌事情不夠熱鬧?你想進去摻一腳?”
沈青青說這話也不是沒有根據的,自從徐妃那次半路截走了皇上之後,蕭貴妃便記恨上她了。每每輪到徐妃侍寢的日子,蕭貴妃就鬧身體不舒服,非要皇上去才肯吃藥。而賢妃這邊也不是吃素的,經常在傍晚的時候給皇上送吃的,於是理所當然的留下來侍寢。
雙方你爭我奪,明刀暗槍,好不熱鬧。偏偏皇后娘娘這個時候懷有身孕,一直在鳳儀宮中不出門。皇貴妃呢一副專心照料林妃的樣子,也直接把宮門給關了。上面兩個巨頭不在,那接下來就隨便你們了。只要不鬧出人命,基本上都沒什麼。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明眼人都看的出來,賢妃一系和蕭貴妃一系竟然打了個平手。
沈青青熱鬧看的津津有味,根本不想這個時候出現打破這種平衡。反正只要蕭憶情討不了好,那無論怎麼折騰她都會覺得開心。
又是伸了一個懶腰,沈青青突然問道:“皇后娘娘現在按月份算的話,應該有幾個月大了?”
芍藥略微思量了一番,“有兩個多月,快三個月了?!?
“馬上就要三個月了嗎?”沈青青眼中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這段時間嚴令禁止未央宮的人隨意的出門。儘量的呆在宮裡不要出去?!?
芍藥聽到主子的語氣十分的嚴肅,再一聯想皇后娘娘肚子中的孩子的天數,頓時就打起了精神,“奴婢這就吩咐下去!”
他們那些人出去倒沒什麼關係,但若是因此而牽連到了娘娘,那可就該死了。本來所有人都認定了皇后娘娘和自家娘娘的關係是死對頭,一旦皇后娘娘出了什麼事,到時候徐再被人故意潑髒水,那很可能洗都洗不清。
匆匆地下去,芍藥將這這件事都與衆人說了。林妃這邊也立即約束她的人,盡
量不給這邊帶來麻煩。
等到桃花落盡的時候,詭異的,後宮竟然風平浪靜了起來。就連斗的最終的淑妃和賢妃竟然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肯定會有事情發生,但是卻不知道這件事會怎麼時候發生。不想惹火燒身,她們都非常聰明的收住了自己的手腳。
你平時的時候小打小鬧都沒有關係,但是若是牽扯到了子嗣這種的大事,只要你沾染上一點,那便萬劫不復。
疏月宮,餘香嫋嫋。
賢妃正閉著眼睛掐著佛珠,不知道爲何,她近來越來越愛禮佛了。一聞到佛前檀香的香味,纔會覺得心情寧靜下來。
不過這幾日,她卻止不住的有些煩躁,就連唸佛誦經也不能幫助她分毫。
去年這個時候,她的肚子裡也有一個孩子。那時候她覺得周圍的一切是多麼的美好,上天真是眷顧她。給了她一個英俊的夫君,又給了她無上的榮耀。轉眼間,一年過去,孩子沒了,那少女般粉紅的夢也碎了。唯一能留下來的就只有野生人靜時時常聽到的更漏聲。
一聲一聲,一直滴落到天明。
如果孩子還在多好,這會兒他現在也應該能開口叫她孃親了吧!
想到這裡,眼淚就不由主的掉了下來。君王的情愛她能忘卻,但是唯獨這份血親,她是去論如何也無法個忘懷的。
正在暗自垂淚時,卻聽到外面有人在喧譁,還隱隱有女孩子的哭喊聲。
“外面發生了什麼事?”疏月宮的地方也挺大的,這聲音這麼大,她就算是想裝作沒聽到都困難。
外面伺候的太監立即跑進來道:“回娘娘的話,是從前蘇貴人身邊的宮女跑來發瘋了??偣艽笕艘呀洸钋踩税阉s出去了?!?
蘇貴人?
賢妃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名號了,猶記得當年的時候兩個人一同進宮,那個時候蘇貴人怎麼信誓旦旦的想要得到皇上的寵愛的。然而事實卻……
物是人非,更何況,對於蘇貴人,她還有著刻骨之恨。
“先別趕走,帶她過來見見吧!”賢妃淡淡道。
旁邊的宮女忍不住憂心道:“娘娘,那婢子現在這三更半夜過來,只怕不安什麼好心?!?
賢妃卻擺擺手,道:“現在就在我的宮裡,難不成還要害怕她一個小小的婢子不成?”
見狀,宮女不再說什麼。
沒一會兒,四個太監便押著那個那個宮女進來了。賢妃一看,還是熟人。當初蘇貴人進宮的時候,也帶了一個婢女進宮,就是眼前的這個翠玉。那個時候她們兩人還十分的交好,翠玉和她也是極爲熟悉的。
沒有想到,現在再見,竟然是這番光景。
“奴婢見過賢妃娘娘。”翠玉青著一張臉,渾身顫抖道。
“你這個時候來尋本宮做什麼?本宮記得你不是也隨著你的主子一同被關進了冷宮嗎?怎麼你卻自己偷偷跑了出來?”賢妃不冷不淡地問道。
被她這樣一問,翠玉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掉了下來,她哽咽道:“娘娘,我家主子不行了。太醫說只怕撐不過這晚,奴婢便自作主張想來見您,求個恩典去看看主子。”
賢妃心裡一緊,以爲自己聽岔了,“你……說什麼?她怎麼了?”
聽到賢妃這樣問,翠玉知道還有機會,於是將之前冷宮發生的事情大概都說了一遍,“自從主子進了冷宮之後,時常吃不飽穿不暖,送過去的膳食一直都帶有酸味。就在年前的時候,主子突然吐血?;ㄙM了好大的力氣請了太醫來看,說是主子腹中的內臟已經爛了,已經再無治好的可能。此後主子一病不起,我們也無銀錢買藥,只能看著主子日日這般憔悴下去?!?
“今天白天,主子突然坐了起來。開始梳妝打扮,就和尋常一般無恙。氣色也紅潤起來,奴婢起先以爲主子是有了好轉,於是去問太醫,太醫卻說是迴光返照。主子原先在冷宮的時候,就一直掛念著你,奴婢這才自作主張來找您了?!?
翠玉一邊流淚一邊道:“賢妃娘娘,您就看在從前和主子交好的份上,卻看主子最後一面吧!求求您了!”
說著,邊用力的磕頭起來。不一會兒,額頭便破了,一小灘的血跡印在青磚上。
賢妃此時心中不震撼是不可能的,之前她心裡就煩躁的慌,知道是又是要發生。卻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蘇貴人。算算年紀,蘇貴人和自己同年出生,現在也不過才十八而已。
才十八歲,就要病亡了。
賢妃覺得荒謬,卻又不得不信,滿肚子的恨又滿肚子的痛。
良久,她才站了起來,“走,去冷宮瞧瞧吧!”
冷宮偏僻,白天的時候都沒有人會過來,更何況是晚上。所以周圍的燈籠乾脆都是黑暗的。賢妃就這樣走在狹窄的巷子之中,前面一個太監正打著燈籠,小心的引路。
陰風呼呼地吹著,偶爾還傳來貓的叫聲。憑空爲這夜晚又增減了幾分陰森之感。旁邊的太監宮女們忍不住的縮了縮脖子,想盡快的脫離現在這個環境。
好在,巷子終於走到了盡頭。而破敗的冷宮也出現在了眼前。
賢妃來到了蘇貴人所住的地方,推開門,就見到她正端坐在牀上,身上的衣服很乾淨整齊,只是這衣服的料子有些舊了,款式也是從前流行的樣式。最讓賢妃動容的是,她這一身打扮,梳著的是少女時代鍾愛的留仙髻。
“你來了?!碧K貴人臉上浮出一抹笑容來,似乎對於賢妃的到來並不意外,“坐吧!雖然無茶,但也不妨礙我們姐妹兩個敘舊?!?
賢妃依言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也不嫌棄那凳子上面還沾有灰塵,只是坐下來仔細地打量著這位從前的好友。
蘇貴人現在已經很瘦了,只在骨頭上面薄薄的罩著一層皮。最爲恐怖的是她的臉,臉頰上都沒有多餘的肉,皮膚鬆鬆垮垮的,顴骨高高的突出,可見她在這裡受了多少苦。
“敏兒?!碧K貴人喊了一聲,伸手去抓住她的手,道:“我就要死了。哪怕我被關進了冷宮,那個人也不想放過我。當初害你小產的人,最大的主謀不是我。我知那個時候說個你聽,你肯定不信。現在好了,終於可以說出來了?!?
“你說什麼?”賢妃猛的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貴人笑了一聲,骨頭一樣的手緊緊抓住她,道:“我不過是一個貴人,哪裡有那麼大的能耐去做這些事情?縱然我嫉妒你,卻也有心無力。有人看出了我的不甘與怨恨,順水推舟。我也不求你原諒我,但求你也別放過那個真正的兇手。”
“兇手是誰?”
“還能是誰,當然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后啊!”
“皇后”這兩個字一說出口,蘇貴人好像支撐著她的最後一縷精氣消散了一般,開始口吐鮮血。不一會兒,那鮮血就沾染了她的衣襟。而她整個人,則如同花朵般迅速的枯萎。之前的光華全都不復存在。
“敏兒……帝王之情皆無需縹緲,你……保重!”幾乎是拼了命地說完這句話,蘇貴人眼眸中的神采漸漸黯淡了下去,最後沒有了絲毫的焦距。
她哪怕是死,手還是緊緊的抓住著賢妃的手。
看著這個自幼與自己親近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賢妃心也不是磐石,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昔日兩個人一同進宮,那個時候便許下誓言,茍富貴勿相忘。而現在,卻早已背道而馳。
“若是當初我沒有那麼狠心,你的結局是不是又會不一樣?倘若當初我自己小心謹慎一些,我那孩兒還在,我們是不是也不至於會鬧成這般地步?”
可無論她怎麼詢問,卻始終都沒有人再回答她。
只有冷宮外面的風聲一直刮個不停,時不時地發出一陣哀嚎。
冷宮去了一個廢妃,這對於其他人來說都是小事一樁,甚至連問都不會有人問起。
這一日,又是大好晴天。鳳儀宮難得宮門大開,久久避世的皇后也終於出現在了人前。她將各宮的嬪妃召集到了鳳儀宮中,商量著接下來端午節的宴會應該如何操辦。
這無疑向很多人透露出了一個消息,那就是皇后已經懷胎滿了三月。
衆所周知,女人懷孕前三個月最容易流產。但是三個月後,那就不會有大問題了。
沈青青依舊沒有去參與這個熱鬧的事兒,因爲四月了,很快她的秘密也就快瞞不住了。她現在覺得特別的焦躁,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坦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