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古典的大廳裡，葉惟看著對面沙發(fā)上的朱莉婭-羅伯茨有著期待的笑容，彷彿時間凝滯了，唯有心思高速地轉(zhuǎn)動：
漢克斯知道劇本上沒有適合艾瑪?shù)慕巧_伯茨很可能已經(jīng)問過漢克斯了，不管漢克斯是怎麼回答她的，結(jié)果都是讓她親自問我。如果羅伯茨明知道這是強人所難，卻還是問了，那她顯然有第二步。
等我說“沒有”，她會不會說“可以想辦法讓艾瑪露個面嗎？”那繼續(xù)拒絕還是說可以？漢克斯顯然希望我的答案能讓大家都高興，不然他不會走開。
所以拒絕只會成了不識趣的傻子，既然這樣，爲(wèi)什麼要說一次沒有？
但一時間也想不到完美的解決，想久了會顯得沒誠意，葉惟怔了怔似的，就反問道：“艾瑪有興趣出演我的新片？”心念一瞬不停地繼續(xù)想著……
羅伯茨輕笑了聲，小聲的道：“別跟她說我告訴過你，她很喜歡和欣賞你的，從看了《天使之舞》就開始了，她當(dāng)然有興趣。”
真的嗎？葉惟沒有全信，也沒有不信，反正艾瑪是個大人物，“那真要謝謝她。”
“艾瑪已經(jīng)確定主演尼克頻道的一部新劇《unfabulous》，這是她未來幾年的工作重點，我對她的計劃是先在青少年觀衆(zhòng)中打響名頭，同時積累表演經(jīng)驗，幾年後再主攻銀幕，期間她也會參與適合的電影工作，如果她能加入你的電影，那非常棒。”
作爲(wèi)一個初出茅廬的青少年演員，能分享天才少年的光芒，出演倍受關(guān)注的神童電影，從什麼角度來說都只有贏。
就算《陽光小美女》搞砸了，也沒人會歸咎於一個客串演員，青少年演員客串青少年導(dǎo)演的電影，也不會被說愚蠢，只會讓大衆(zhòng)覺得她跟天才是一路人，正氣、甜美、有天賦、前途無量。
羅伯茨有點自嘲的語氣：“惟格，艾瑪不知道這些，她不喜歡我這麼幫她，無論行不行，請你都別跟她說，這是我們的事情。”
“我明白。”葉惟點點頭，“我很欣賞艾瑪這樣的心態(tài)，我是說，長輩的幫助能讓她一開始的路好走一些，接下來卻要靠她自己了，如果想著依賴長輩，那她走不遠的，但她沒有，我相信她一定會有一番成就。”
這話羅伯茨愛聽，道：“艾瑪?shù)奶熨x和努力，一向都讓我驕傲。”
努力不努力，葉惟不清楚，而她的確很有天賦，她的三次銀幕演出都沒有愧對她的姓氏，讓人感嘆基因的強大。
心念還在電轉(zhuǎn)，羅伯茨的話讓他明白了只要讓艾瑪客串就可以，這樣的話，他心頭突然有了個主意……
當(dāng)下他笑道：“是啊，你也別跟她說，前兩年我看《初生牛犢》，真是被她的純樸爛漫驚豔到了。”
“哈哈。”羅伯茨聽得開心。
久經(jīng)江湖的大人物們極容易分辨出哪些是恭維話，哪些是真話。所以葉惟的策略向來是，說恭維話也要基於真情實感而去發(fā)揮，他之前做功課看的《初生牛犢》，對艾瑪-羅伯茨的表演多麼驚豔談不上，就覺得她挺可愛，演得挺好。
真誠的聲音、高興的神情，他繼續(xù)道：“和艾瑪合作，其實是我有了很久的願望了，但是……”
一聽到這個“but”，滿臉笑容的羅伯茨微微皺了皺眉，but就是no。
“但是《陽光小美女》劇本里面並沒有適合她的角色，任何角色都不是她的年紀(jì)和形象，就算是龍?zhí)祝哺緵]有那樣的角色存在，但是……”
聽到第二個“but”，笑容漸散的羅伯茨疑惑了，但是什麼？
葉惟的話聲不斷：“我很想跟她合作，所以我想可以改寫一段戲，讓艾瑪客串個角色。那段戲是在餐廳，主角們一家人在點餐，爭論著家裡的小女兒‘奧利弗’好不好吃雪糕。那裡有一個侍應(yīng)，劇本里對她的設(shè)置是個肥胖的中年婦女，她的作用在於‘奧利弗’被她爸爸‘理查德’拿來做教育：如果你吃雪糕，就會變成她那樣。”
羅伯茨不由疑道：“把侍應(yīng)改爲(wèi)適合艾瑪?shù)男蜗螅俊笨偛荒茏尠敭?dāng)個小胖妹上銀幕。
“不是。”葉惟搖頭，“那個侍應(yīng)的作用很重要，她肥胖，她底層，但她很開心。我是想多加一個纖細(xì)漂亮的女孩進去，做一個雙重襯托，吃雪糕和不吃雪糕的人分別怎麼樣，那女孩由艾瑪客串，她在旁邊桌看書喝咖啡。”
好主意！羅伯茨的笑容又回來了，很有興趣地問：“可以具體講講那場戲嗎？”
我今天一整天就等著你這句話！葉惟心中興奮地大喊，羅伯茨肯定聽漢克斯或者誰講過《陽光小美女》的梗概綱要，應(yīng)該沒看過詳細(xì)的劇本，又也許看過，現(xiàn)在都是個推銷的好機會！
“那場戲很有趣，應(yīng)該說整個劇本都有趣極了，它前前後後被很多人創(chuàng)作了三年多，沒有改爛，反而把每個場景都寫得十分精妙，結(jié)合成了一個充滿力量的故事，這是個奧斯卡最佳原創(chuàng)劇本級別的劇本，我知道薩姆-門德斯也有興趣執(zhí)導(dǎo)它。”
這些信息羅伯茨不一定不知道，可從葉惟口中說出來，《陽光小美女》的吸引力定然有所上升。
“餐廳那場戲是他們在點餐，奧利弗想吃雪糕，她媽媽‘謝麗爾’支持，她爸爸理查德反對，這是最重要的兩個觀點，代表著他們每個人不同的生活態(tài)度，謝麗爾認(rèn)爲(wèi)胖就胖了，不要在意別人的看法，做自己想做的；理查德認(rèn)爲(wèi)胖就是失敗，要成功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只能按照他的‘成功法則’來做。
到了結(jié)局的時候，會有一場互相呼應(yīng)的戲，理查德主動提出要去吃雪糕，他們都有了改變。
說回那場戲，他們其實是吵起來了，我會加一些臺詞進去，造成一種他們不禮貌談?wù)搫e人的效果，主要是理查德，吃雪糕像侍應(yīng)，不吃雪糕像旁邊那位小女士。在這裡我會著重艾瑪?shù)囊暯牵麄冊谡務(wù)摚鋵嵖梢月牭剑运纳袂榉磻?yīng)去突顯那一家人的古怪，以及經(jīng)營著影片的喜劇氣氛。”
談起怎麼拍電影，那是最滔滔的viy，葉惟隨著靈感去說，有點激動地做起鏡頭手勢：
“所以艾瑪不是隻有一兩個鏡頭、讓人很難留下印象的路人，她應(yīng)該會有……四、五個的近景或特寫鏡頭，還有一兩句的臺詞，她有表演的空間，而且觀衆(zhòng)們絕對會有印象。”
有印象當(dāng)然好，但要是好印象！羅伯茨又問道：“她不是反派吧？”就怕是不吃雪糕的刻薄女孩，那可不行，艾瑪?shù)你y幕形象是甜心好孩子。
“不是的。”葉惟哪會那麼蠢，繼續(xù)道：“她是正派，我一下子還沒想好她的臺詞，還得問問編劇邁克爾-阿恩特的意見，我們會一起改到最好。思路是艾瑪起身要走了，她向他們一家說‘我也吃雪糕的’，或者對奧利弗說‘別管你爸爸怎麼說，你很美麗’，她的臺詞會有觸碰主題的作用：吃不吃雪糕沒關(guān)係，胖的瘦的沒關(guān)係，你開心的時候纔是你最美麗的時候。”
“這真好！”羅伯茨不禁讚歎，大嘴巴咧到極致，不只是滿意還驚喜！
不用清楚具體的故事，光是這一場戲，光是聽葉惟的講述，她知道艾瑪?shù)慕巧梢允莻€出彩的角色，美麗，善良，點題！
想想艾瑪一句話讓主角們又驚訝又出糗，如果這都不能讓人印象深刻，那真是她自己的問題了。
還讓羅伯茨高興的是，她看到了這個神童的一些特質(zhì)，正如在史蒂文-索德伯格等好導(dǎo)演那看到的一樣。
其實她早就知道劇本沒有適合艾瑪?shù)慕巧紲?zhǔn)備著遊說葉惟在劇本哪裡加個角色給艾瑪，也能看出他一開始的驚訝和思索，似乎不知道怎麼辦，然而短短一會，他就完美地解決了，既讓艾瑪可以客串，又讓劇本變得更好，這就是才華。
而他沒有讓她一點點難堪，這是機靈和貼心；從開始到說完，還盡顯著他的自信、激情和專業(yè)。
有這樣的製片人和導(dǎo)演，《陽光小美女》也許成不了一部經(jīng)典，卻絕不會是一部爛片，艾瑪?shù)目痛橇泔L(fēng)險、高回報。
“我想不錯的，問題是艾瑪會不會答應(yīng)。”葉惟聳肩笑了笑，說得好像是他求著艾瑪客串一般，實際上現(xiàn)在也差不多，羅伯茨說“還是算了”他會說“不行，艾瑪必須客串”。
他有大人物想要的，大人物也有他想要的，他給了，纔可能得到。歡迎成爲(wèi)一位製片人！
“這就要你去問她了。”羅伯茨雙眼笑瞇瞇，露著兩排大白牙，又叮囑了遍：“千萬別讓她知道這是我提出的主意。”
葉惟默默地點頭，心中卻有別的想法，艾瑪知道了不是問題，她發(fā)脾氣纔是問題，但如果她知道了，不是發(fā)她姑媽脾氣，而是感謝她姑媽的良苦用心呢？跟她姑媽說“viy的話讓我明白，姑媽你真好”呢？
羅伯茨是會驚喜還是會鬱悶？他覺得會驚喜，如果再有那麼一點點感動……嘿嘿！
這些話不用跟羅伯茨說，免得惹她疑慮，還嫌他多事。葉惟只道：“朱莉婭，你真的提了一個好主意。”
是時候說說自己想要的了，等艾瑪或漢克斯他們一回來，今天就沒有機會了。自然點，自己以前有跟別人說過心中的“a-list”，說不定羅伯茨早已知道，那小子盯著你呢。
葉惟換了換坐姿，微笑的道：“我也有個主意，事實上劇本上有個以你爲(wèi)原型的角色，女主角，家裡的媽媽，謝麗爾。”
果然，羅伯茨聞言並沒有驚訝，哈哈笑了起來：“你還在邀請湯姆出演男主角對吧？你好大的膽子啊！”
一個16歲少年的真正處女作，同時邀請好萊塢身價最高的男演員和女演員來主演，膽大得真是敢上月球了！
“哈哈！”葉惟也是笑，這句“how-dare-you！”是頗爲(wèi)親暱的說笑，說明羅伯茨並不反感他的邀請，他的好印象、艾瑪客串的人情，顯然起了關(guān)鍵的作用。
那就落實這個邀請吧，他興奮的道：“有時候我也會被自己的想法嚇到，或許新人就是這樣，想的全是怎麼才能把影片做到最好，就算明知道一些想法不實際，也要去試一試，也纔會有那些讓人驚豔的處女作，新人是自由的！
所以我纔不管你的片酬有多高，我只知道你演謝麗爾是最好的，湯姆演理查德也是一樣，一試想你們的銀幕化學(xué)反應(yīng)我就興奮，全世界都想看到你們的合作！”
羅伯茨的笑容不變，卻是婉拒的語氣：“現(xiàn)在片酬不能決定我是否接一個角色，全在於興趣，其實我對《陽光小美女》挺有興趣，和湯姆合作？會有那一天的，不能是現(xiàn)在而已。”
她低頭看看肚子，一邊輕撫一邊道：“我已經(jīng)是個媽媽了，孩子和家庭是我的首位。”
“當(dāng)然。”葉惟心頭響起警報，說片酬真不是個聰明的選擇……朵朵，你又要出來拉哥哥一把了！
“我以前並不太能理解母親的偉大，直至我的妹妹朵蘿茜出生，她現(xiàn)在3歲半大，我是親眼看著我媽媽怎麼把她從一個小麪糰那麼點，養(yǎng)到現(xiàn)在像只小猴子。”
他比劃地做著手勢，真的很感慨：“我媽媽，以她的才能，她完全可以有一份很好的翻譯工作，也許全世界到處去，過著繁華的人生，但她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的全部貢獻給家庭。
在朵蘿茜剛出生那段日子，我們?nèi)叶急凰垓v壞了，沒有規(guī)律的哭鬧，尤其半夜睡得好好的，把全家人吵醒！我媽媽照顧得最多，她辛苦得讓我難受，那時候我忍不住問她，你不後悔嗎？你明明可以是個成功人士，卻做了個家庭婦女。”
許是有著共鳴，羅伯茨微微動容，想知道他媽媽的回答。
“她說，我已經(jīng)是個成功人士了，所有女人想得到的，無非就是一個家。”
看到羅伯茨不由的點點頭，葉惟心中一鬆，繼續(xù)感嘆：“我就想，爲(wèi)了孩子，母親們真能犧牲一切。今天你讓我更加肯定這一點。說起來《陽光小美女》也是講的這些，私人生活是最重要的，公衆(zhòng)生活則不是。”
“這個理念很正確。”羅伯茨認(rèn)同的道。
“是啊，特別現(xiàn)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越來越多人都有了公衆(zhòng)生活，像開個博客、個人網(wǎng)站什麼的，公衆(zhòng)生活是一回事，別人看不到的私人生活又是另一回事，成功和失敗的定義是什麼？光鮮的公衆(zhòng)生活，但煩惱的私人生活？平淡的公衆(zhòng)生活，但快樂的私人生活？《陽光小美女》的故事趕上最適合它的時代了，觀衆(zhòng)們會很有感受。”
葉惟趁機推銷了把，又道：“我只想讓你明白，我不是在胡鬧，邀請你是有過認(rèn)真考慮的，檔期、每天工作時長等等這些全部可以爲(wèi)你而調(diào)整，取得你在家庭和工作之間的平衡。”
他說著一笑，“當(dāng)然這是我一個大膽的新人嘗試而已，我試了才能心安，無論你的答覆是什麼。”
說得輕鬆，其實心絃緊張地繃著，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如果羅伯茨直接說不，那真是沒有機會，趁早不要浪費力氣。
羅伯茨張口就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