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再見?”
天劫漩渦一頓,雲(yún)色翻滾,強烈的波動,聲音也有些不確定起來。
“再見當(dāng)然就是當(dāng)有一天,世界無事的時候,我們又見面,一起坐下來,聊一聊······哪怕沒得聊,一起坐坐喝杯酒也是好的?!碧菩旖黉鰷u,笑得很溫暖。
“說心裡話,你到底是什麼來的?”
話音未落,唐玄頭頂?shù)匿鰷u越縮越小,從鋪展中天到僅只一丈,雷電消失,只剩個純黑色,微微旋轉(zhuǎn)的漩。它悠然而下,飄到唐玄面前凝滯不動,傻傻的。
良久的沉默之後,它道:“孤是一片雲(yún)?!?
唐玄拍掌讚歎:“好,就爲(wèi)你這一片雲(yún),得喝一個?!?
說著,三玄指環(huán)白光倏忽間,憑空出現(xiàn)兩隻大酒缸,一個提在唐玄掌中,一個飛向天劫漩渦。
很神奇,唐玄目視中,那個酒缸一旦接近漩渦尺五距離的時候,飛行速度便驀然加速,體積急劇變小,飛到小小漩渦中心的時候,以唐玄的目力,也也僅僅只是看到瞬間之前一人高的酒缸,此時如同正常蠶豆般大小,在漩渦中心載沉載浮著。
“這是什麼?”聲音有些好奇。
唐玄道:“在我們那,叫酒!”
言罷,不再解釋,一掌拍開酒缸上的泥封,舉高高仰頭灌下,黑白髮絲飄揚,身軀挺立元生界之巔,如同一把峻拔的劍,酒液縱橫奔流。
天劫漩渦中心處的蠶豆,也隨著唐玄的動作,稍晚一秒爆開,如絲如霧的酒液,旋轉(zhuǎn)著,搖曳著,如珠如串,被吸入到漩渦中心,然後旋轉(zhuǎn)著緩緩被捲入濃雲(yún)中。
唐玄大笑著,將酒缸遙遙拋遠,縱聲狂呼:“痛快,痛快!”
聲音迴盪,世界隨響。
“嗝~~~~~”天劫漩渦的雲(yún)氣有些散亂,發(fā)出一聲悠長的悶響,如同打嗝一樣,接著,消失不見的閃電又復(fù)翻滾在濃雲(yún)中,在這丈許方圓的虛空中,穿插來回,以萬鈞之勢,更像是興奮的雷霆雲(yún)舞。
唐玄望著天劫漩渦,如同望著老友,也許眼前這個不知所謂的雲(yún)旋,是他在這個世界僅有的,一個能夠獲得少許慰藉的存在,誰也不會擔(dān)心對方會傷害到誰。
稍停之後,天劫漩渦劇烈滾動著,爆發(fā)震耳欲聾的雷鳴之音,更開始繞著唐玄轉(zhuǎn)起了圈子,雲(yún)、電更加的凌亂。
沒了元氣,又經(jīng)觸手海洋那般追趕,來到桃源星上就再也不知醉倒?fàn)?wèi)何物的唐玄,此時也有了七八分的醉意,醉眼朦朧的他,坐倒在花瓣上,時不時指著天上興奮的天劫漩渦,嘻嘻的笑著。
熱鬧無所謂良久,有時間存在和沒時間存在都不會改變熱鬧過後,逐漸浸涼的氣氛。
人不再,冷清淒涼;若還在,心裡總會有或多或少的觸動。
唐玄道:“天劫兄,能不能在“雲(yún)”前面加上點形容詞?”
吧唧,天劫漩渦也掉在花瓣上,語氣變得稚嫩,語速也變得急促起來。黑的是雲(yún),白的是電,雲(yún)仍濃,電光漸消,除了這兩種顏色之外,竟還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似是醉了。
掙扎半晌之後,實在無力再次起飛,天劫漩渦斷斷續(xù)續(xù)咕噥道:“生於創(chuàng)世者之前的一股鴻蒙正氣;遊走於冥冥萬界,掌生靈之天罰,獨一無二的,英俊帥氣的,瀟灑多情的,永恆不朽的,雲(yún)?!?
唐玄笑著鄙視道:“好好一朵雲(yún),學(xué)人家稱孤道寡······你既把自己形容的這般厲害,怎麼會奈何不了我?又怎會經(jīng)常遲到,甚至迷路?哈哈哈!”
天劫漩渦大怒,似是想跳起來展示一下自己的厲害,隨後頹然放棄,只有聲音悠悠:“小子懂個屁!無數(shù)世界以創(chuàng)世者爲(wèi)最高,這老東西使喚我,就像最初狀態(tài)下,擁有生命的下界某一星球。光使喚人幹活,恨不得人不吃飯,偶爾賞點吃的,就像自己馬上要天崩地裂,自毀了一般的齷齪下賤。你知道就算一朵孤傲不馴的雲(yún)如我,無數(shù)年吃不飽、力不足,再加上創(chuàng)道者這些個狗腿子,在下界佈滿“行道法則”,我覺得,我能活下來,都他媽的是個奇蹟······我說你,還別不信,若你是我,恐怕還不如我哩······”
唐玄望著正在發(fā)飆,罵罵咧咧,怨氣頗多,姿態(tài)狂亂的天劫漩渦,一時間竟無言以對:看來這是一朵有個性且有自尊,只是被虐的苦了的雲(yún)。
“好啦,算我錯怪你,算我說錯話。天劫兄其實說錯了,若我是你,恐怕我早就劫滅了。”唐玄笑了笑,送上不小的安慰。不知怎麼的,喝醉了的它,話多起來的它,重逢與元生界的它,更像是個孩子。
難道不給飯吃,對智商和創(chuàng)造力的影響,竟會這麼大?
老東西?
狗腿子?
行道法則?
創(chuàng)世者是老東西,創(chuàng)道者是狗腿子。
若天劫漩渦酒後真言的話,那麼這兩個擬人化的稱呼絕不是無的放矢;至於行道法則,根據(jù)唐玄的猜想,無非是世界秩序,諸如水滅火,火燒金,雲(yún)從雨,冬下雪,水漲船高等等之類的那些被生靈奉爲(wèi)規(guī)律、寶典,捧著不放,視爲(wèi)瑰寶的那一套。
“嗜古蟲是怎樣的一種存在呢?”
“元生界這類上界之中,獨有的萬界合皇樹的寄生蟲,沒什麼大不了的,對於這永恆之地,它們毫無存在感,也無出頭之日。平日裡就在樹裡討生活,今日也不知怎麼的,竟鑽出來了······這不科學(xué)呵?!?
望著這個竟然噴出科學(xué)兩個字的“雲(yún)”,唐玄酒醒了些,不過對於對方輕描淡寫,消滅無數(shù)觸手怪的壯舉,還是表示認可。
唐玄問:“創(chuàng)世者,創(chuàng)道者究竟在哪?我在此界,是否可以通過掌控此樹,來達到控制下界生滅的目的?”
“呼~問路的事兒,別找我,我真的出門只能靠天意導(dǎo)航······呼呼~下界生滅?試試不就知道了,我怎麼知道行還是不,不行,你又死不了,怕個錘子······”
“竟然睡著了······”唐玄有些羨慕的望著彷佛成了石頭一樣,佈滿紅雲(yún)的天劫漩渦,只差給它蓋上條被子,以增呵護。
自己沒被子,估計它也用不著。怨氣發(fā)泄完了,還能剩下酣睡和坦然,真心了不起。
少個人說話,世界變得冷清下來,唐玄慢慢站起身,開始再次審視周圍的環(huán)境以及所見的一切。
眼前所見的是,他與天劫漩渦所處之處,是五片巨大的葉子,環(huán)繞著一個巨大的光影花苞;這裡同樣也是元生界,滄桑路,光明山上最頂峰,花園裡的那株擎天怪樹的最高處。
別說葉子的主脈絡(luò),就算細小的旁支,都有幾百個唐玄捆在一起那般粗細。他跳了跳,絲毫感覺不到震盪,葉子的厚重是他無法撼動的。走到葉子邊緣處,四下蒼茫,舉目惶惶,天一片純淨(jìng)的藍,地,滿眼朦朧的綠,極目無垠。
柔風(fēng)輕拂而過,搖曳著花苞,花苞不動。
唐玄的手,慢慢伸向花苞,當(dāng)手掌毫無阻滯的從花苞上穿過的時候,他這才凝目,仔細打量著這百丈高,屹立於萬丈花樹尖端,如臨淵而望世,下有九枝、九朵盛放的花簇擁烘托的巨型花苞。
不似實體,更像是一個投影,又或者說只是一個失去了實質(zhì)的虛幻的殼子。
難道說,存於元生界之巔,凌駕於萬界之上的萬界合皇樹最核心的,僅僅只是這個浮華而空泛的幻影?
咬了咬牙,唐玄按照心中所想,初次來時制定的計劃,開始催動唐花備用。
可一任他汗流浹背,面紅耳赤,失去了最後一絲元氣,沉寂于丹田深處的光之唐花依舊是一動不動,累死了一般。
這讓唐玄不由得有些緊張了起來。
若有一絲元氣,實踐一下心中的想法也好呀。
就這麼灰溜溜的下去?
可回去的路在哪?
若不充分掌控這個世界,別提什麼永恆了,回去都成爲(wèi)了不可能。在如此穩(wěn)固的世界,吸收此界的界力,轟開一條冥冥之路迴歸?迴歸以後呢?乖乖的洗乾淨(jìng)等著劫滅???
先別說吸收人家的力量,能否破開人家的障壁,就算可以,可於千萬下界中,精準(zhǔn)的找到來時路,一想想就是一個讓唐玄崩潰的選擇。
鄙視天劫兄,不代表他路感強,更不代表他的方向性隨著生命的躍遷而有什麼了不得的進步。從前神意就是最好的導(dǎo)航,可神意這玩意兒,現(xiàn)在也是不太敢依賴的。
就在唐玄胡思亂想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說話聲:“你那玩意兒,就是那酒,還有沒有?”
唐玄回頭,就看見天劫兄終於晃晃悠悠的飛到了虛空之上,在半空中畫著圈,飛行軌跡十分離譜。
“拿去······”唐玄見此情形,一陣唏噓。一邊感嘆著酒駕危險,一邊觸摸著三玄指環(huán)。
三玄指環(huán)顫抖一下,數(shù)十個酒缸,又變成一個個蠶豆,在天劫漩渦迷亂的狂旋中,載沉載浮著。
“夠意思,我走啦······你知道,工作完成,長期不歸,老東西會問,很煩人!噢,對了,再見!”
“嗯,這個,再見!······我也對了,你能不能借點雷電之力給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唐玄頗不好意思。而“你等我一下,我一會兒下去,你送送我,那些觸手怪實在太恐怖······”這句話無論如何也是說不出口的。
唐玄並非一個慣於求人的人,哪怕剛剛給了對方自己大半的百草釀。
付出就是付出,給予就是給予,這些都是沒有然後,然而,但是的,否則何必付出,又何必給予呢。
天劫兄似乎生怕唐玄反悔一樣,劈里啪啦分出數(shù)條晶瑩的電絲,大叫一聲“不用還了!”,然後裹挾著那些蠶豆酒缸,悠悠盪盪,轉(zhuǎn)著圈,飛下了碧綠色的葉片,眨眼就沒了蹤影。
唐玄搖頭苦笑,伸手將所有電絲抓在掌心。
電弧激烈跳動,雷鳴之聲大作。
驀然間,唐玄渾然青煙直冒,大半皮膚焦糊,渾身電弧彈動,而整個人不住的劇烈顫抖著:這電的威力,怎麼跟宇內(nèi)世界感受的強度,完全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