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陽笑道：“這病外人看來是很怪，但是若在明眼人看來，卻也不怪。”

武媚娘道：“爹爹就是明眼人嘛，這究竟什麼病？”

左少陽沒有回答，先走到牀榻邊，提腕診脈，又問了夫人的貼身丫鬟這夫人的飲食、二便等情況，這纔回到客座坐下。

武媚娘道：“爹爹看出她是什麼病了嗎？”

“營衛(wèi)不調(diào)所致的嗜睡證！”左少陽捋著鬍鬚笑道。

“營衛(wèi)不調(diào)？什麼意思？”

“人的經(jīng)脈肌表內(nèi)外有營衛(wèi)二氣，內(nèi)爲營，外爲衛(wèi)。白天衛(wèi)氣行陽，也就是運行體表手足三陽經(jīng)，這時候人就是清醒的。夜晚衛(wèi)氣行陰，即運行於內(nèi)在五臟，這時候人就會打瞌睡。衛(wèi)氣在行陽與行陰之間轉(zhuǎn)換時經(jīng)過的臟腑、皮膚分肉的通道，如果因病艱澀不滑利，就會導致衛(wèi)氣運行常度的改變，從而使人清醒和嗜睡發(fā)生錯亂。”

武媚娘道：“原來如此，那爲什麼偏偏出現(xiàn)在傍晚戌時呢？”

“這個很好理解啊，人的陰陽跟日月一樣，太陽落山之時，衛(wèi)氣便會從陽轉(zhuǎn)入陰，跟太陽落山一樣的，這時候出現(xiàn)問題，人就會昏睡。”

武媚娘又道：“那我們正常人也有營衛(wèi)啊，我們的衛(wèi)氣也要在戌時左右由陽入陰啊，我們怎麼不會昏睡呢？”

“問得好。能問出這個問題，就說明你對衛(wèi)氣的瞭解已經(jīng)深入一步了，這是治療裴夫人的病的關(guān)鍵！——正常人氣機充沛，氣行道路滑利，衛(wèi)氣的升降出入便可以控制，也可以延伸，所以正常人在戌時並不會出現(xiàn)昏睡狀態(tài)，而且可以睡晚，也可是早起，但是，裴夫人卻不行，因爲她的氣機通道出了問題，清氣當升不升，遇到嗜睡就無法抗拒，而濁氣當降不降，衛(wèi)氣行陰之路不暢，所以睡了一會便又會醒過來。治療也很簡單，用升麻幫助升發(fā)，用枳殼通其道助降，再配以寬胸散結(jié)，調(diào)解氣機的藥就行了。”

聽左少陽這麼一解釋，裴老爺和武媚娘等人雖然不懂醫(yī)，卻也聽明白了一些。當下拿來筆墨紙硯，恭請左少陽提筆寫方。

左少陽以通幽湯爲基礎(chǔ)，隨證加減，寫了方子，正要交給裴老爺，旁邊的海通忙接了過去，攥在手裡，滿臉含笑，對裴老爺?shù)溃骸胺阶訉懞昧耍崂蠣敚笙壬司┏敲t(yī)，能專程到咱們漠北來給尊夫人治病，當真是勞苦功高啊！特別是這寒冬臘月的，又馬上要過年了，先生卻不顧旁的，一心想著尊夫人的病，當真是宅心仁厚啊。”

“是是，”裴老爺伸手要去接藥方，海通卻裝著沒看見，攥著藥方繼續(xù)道，“來之前，我已經(jīng)給左先生說過，裴老爺爲人豪爽，平素便樂善好施，扶危濟困，這一次延請左先生給夫人醫(yī)治怪病，一準會重謝先生的，裴老爺，小的沒說錯話吧？”

裴老爺一愕，立即會意：“對對！應(yīng)當重謝，那是肯定要重謝的！來人，取一百兩紋銀來！”

片刻，管家用托盤端了一百兩銀子出來，裴老爺?shù)溃骸跋瘸曛x這些許銀兩，若是藥有效了，酬謝紋銀一千兩！決不食言！”

一千二百兩紋銀，相當於人民幣六百萬元！一個郎中一天的收入不吃不喝總共不會超過二十文錢，一輩子賺的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五百兩銀子，算下來，這酬金的確是一個鈴醫(yī)一輩子不吃不喝都不可能賺到的。

海通眉開眼笑，趕緊把方子塞給裴老爺，雙手接過那包銀子，樂呵呵對左少陽道：“兄弟，這銀子我先幫你拿著，你專心給裴夫人治病。”

雖然一百兩銀子可是五十萬元人民幣，但左少陽自然不會在意，只是笑了笑，對裴老爺?shù)溃骸斑@藥連服三劑，便可痊癒。告辭了。”

說罷，三人離開裴府，回到了客棧。

海通對左少陽是讚不絕口，吩咐客棧整上一座上好酒菜，要陪左少陽好好喝一盅。

酒宴上，海通還在誇讚左少陽的醫(yī)術(shù)。左少陽道：“行了，我說了，這病雖然外人看著真的怪，但是懂行的人，還是比較容易治的。並不需要很高明的醫(yī)術(shù)就能做到。”

海通忙道：“那是先生醫(yī)術(shù)高明瞭，才這麼認爲，裴老爺爲了他夫人這病，不知道請了多少名醫(yī)，藥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可是沒有半點效果，先生出手，立馬立竿見影，這就是能耐啊！”

“纔開了藥方，你怎麼就知道我的藥能立竿見影了？”左少陽斜著眼瞧著他。

“那還用說嘛！”海通笑得更歡了，“今天你在裴府上滔滔不絕說的一大通醫(yī)理，聽著就是對癥的，一準能藥到病除！來來，小弟敬大哥一杯！”

原先海通是尊稱左少陽爲先生，現(xiàn)在套近乎，改成了大哥了，左少陽喝酒是從來不知道推辭的，這次海通要的又是漠北特產(chǎn)佳釀，入口辛辣，上頭很快，左少陽很喜歡喝這種烈酒，所以幾乎是酒到杯乾。

海通花言巧語不停誇讚，一會誇左少陽醫(yī)術(shù)，一會誇武媚孃的美貌，然後不停地勸酒敬酒，喝到二更，左少陽便醉得連站都站不起來了。武媚娘更是早早地喝醉了回屋睡了。

海通也是一副酩酊大醉的模樣，卻堅持跟店夥計攙扶左少陽回了屋子，把門拉上了。

房門關(guān)上之後，海通搖搖晃晃的身子立即便站直了，得意地嘿嘿一笑，快步回房。

他的幾個夥計已經(jīng)睡下，海通將他們叫了起來，低聲道：“快起來，走了！”

幾個夥計睡眼朦朧：“掌櫃的，咱們哪去啊？”

“廢話，回家啊！”

“回家？這黑燈瞎火的，明早走不成嗎？”

“滾你孃的，明早就走不成了！快起來！”

幾個夥計忙答應(yīng)了，爬起身，胖夥計要點燈，海通攔住了：“不用點，摸黑收拾，馬上走！”

胖夥計道：“那……，不跟左先生他們說一聲嗎？”

“說個屁！”海通道，“他不過是個耍嘴皮子的江湖郎中！有什麼好說的，他嘴皮子厲害，正好留著他在這頂缸！”

那小個子夥計立即明白了，低聲笑道：“原來掌櫃的已經(jīng)看出來他是吹牛皮的，那裴家夫人的病鐵定治不好，此刻趕緊走，免得裴家找咱們麻煩，對吧？”

“算你聰明！”海通得意洋洋低聲笑道，心想，你小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知道老子兜裡已經(jīng)拿了裴家白花花的一百兩紋銀，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卻原來，這海通在靈州的時候，見左少陽給隔壁那尿炕的女孩治病，說了不少醫(yī)理，時間短，那女孩的病好沒好他不知道，但是對左少陽的說醫(yī)理的“口才”影響很深，後來拜火節(jié)上出了事故，左少陽張口便說能給人剖腹療傷，雖然把病患嚇跑了，但是在他看來，左少陽這遊方鈴醫(yī)臉皮夠厚，特別敢吹，頓時想起豐州的裴老爺夫人這怪病來，裴老爺家財萬貫，爲人大方，又給夫人治病心切，應(yīng)該是比較好騙的。於是心生一計，想叫左少陽去騙裴老爺，於是花言巧語說動了左少陽他們，來到了豐州。左少陽果然巧舌如簧，說得那裴老爺樂得團團轉(zhuǎn)，當即預付了紋銀一百兩。

海通以爲左少陽只是個靠嘴皮子吃飯的遊方郎中，所以早已經(jīng)打定主意，騙到預付款之後就悄悄開溜，留下左少陽頂缸，所以剛纔定了酒宴，又要了好酒，連吹帶拍把左少陽和武媚娘灌醉，然後好趁機溜走。

收拾停當，一行人悄悄下樓，來到後院，牽出了駱駝，裝好行囊物品，趁這工夫，提筆草草寫了一封信，讓店夥計轉(zhuǎn)給左少陽，信中說自己接到家中急報，有緊急的事情要趕回去處理，因左少陽酒醉，故不及面辭，先走一步，治好病的酬金全部給左少陽，他只要這一百兩預付金便可。他日有緣再會云云。

等海通他們的駱駝隊搖著脖鈴出客棧而去，黑暗中，從客棧屋頂飄下一人，正是左少陽。

卻見他哪裡還有半點醉意，瞧著遠去的駝隊淡淡一笑，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著如此忠厚老實熱情好客的行商，卻是想利用自己騙錢的騙子。若不是自己醫(yī)術(shù)高明，實際上能治裴夫人這病，換做其他人，已經(jīng)栽他手裡了。

左少陽也懶得揭穿他，反正他有信心治好裴夫人的病，裴家再給一千兩銀子，自己倒佔了大頭了。分他一百兩也沒啥。

於是，左少陽回到了屋裡，繼續(xù)大睡。

次日，店夥計將海通的信給了左少陽。左少陽都懶得撕開看，直接扔到了茅廁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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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左少陽依舊按照老規(guī)矩，扛著那面“專治別人治不了的疑難雜癥”的牌子，帶著武媚娘把豐州逛了個遍，豐州城不大，很快就逛完了，路上到有幾個找他瞧病的，不過都是些跑肚拉稀的小病，沒有遇到什麼疑難雜癥。雖不是疑難雜癥，人家找到他求醫(yī)，他也不推辭，而且還是說了，病好了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