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時節, 天高氣爽,丹桂飄香,不到八月十五, 宮中已然有了過節的氣氛, 宮人們四處懸掛彩燈、綵綢, 讓莊重肅穆的宮殿羣煥然一新。遙望海池, 浩渺如煙, 一碧萬頃,淑景殿內空空如也,淑夫人去了韋貴妃處, 宮娥、內侍們大多去瞧馬球賽了。
一聽馬球賽,李三郎頓時來了精神, 拽起蕭可就走, 生怕誤了精彩賽事。剛踏進月華門, 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只見一匹快馬飛馳而來, 在禁苑中橫行無忌。那匹馬像是沒長眼睛,直愣愣朝他們衝了過來,李三郎大驚之下拉蕭可閃到一邊兒,以中指放在脣上,吹出一串奇怪的音符, 飛駛的馬兒突然駐足, 騰空而起, 連連嘶鳴, 終於把馬背上的人給甩了下來。定晴一瞅, 人、馬全不認識,稍不留神, 差點兒吃了一鞭子,聽聲辨位,反手抓住長鞭的一頭。
從馬下摔下來的是個女子,十五、六歲的模樣,身穿五彩霓裳裙,頭戴紅珊瑚珠冠,一頭長髮分成許多小辮垂下,高鼻深目,眸成海藍,惡狠狠的,一看就是個外邦女子。“你敢吹倒我的馬。”沒打到人,少女自是氣憤,抓著鞭子另一頭兒朝他們嚷嚷,漢話別扭,態度囂張,“知道我是誰嗎?不想活了?”
蕭可同李三郎對視一眼,這是誰呀?還真的沒見過,傲慢、張狂堪比高陽。
“吹倒我的馬,找打。”趁對方鬆懈之際,少女收回鞭子,擡臂又朝李三郎揮去,力道之大,打在青磚上‘噼啪’作響。
李三郎左閃右躲,一腳踩在了鞭子上,少女長鞭脫手,差點兒摔個大馬趴,惱羞成怒之下赤手空拳打了過來,不到三個回合,又被李三郎制服,擒著她的雙腕再也動彈不得,“再打就把你的手扭斷。”嚇唬歸嚇唬,對纖纖弱質女子,他還是留了情面的。
“你敢,有本事放開本公主,咱們接著打。”讓人倒翦著雙臂,少女是卯足了勁兒掙扎。
蕭可也覺得這女子好笑,剛纔還氣勢洶洶,現在沒了轍還不服軟,正要調侃她幾句,忽見一班內侍匆匆而來。
“殿下、王妃。”一干內侍累得是滿頭大汗,見少女被人擒著,七嘴八舌替她說起了好話,“殿下,可使不得,可不能擰斷公主的手呀!她是焉耆國來公主,是陛下的坐上賓,陛下特許公主在禁苑內騎馬,衝撞了殿下,還望海涵。”
“知道本公主是誰了吧?還不放手。”眼見來了這麼多救兵,女子柳眉一揚,接著囂張。
李三郎只好放開焉耆公主,人家是遠道而來的坐上賓,犯不著爲一點兒小事得罪於她。
“哎!你居然贏了本公主,你姓什麼叫什麼?說來聽聽。”焉耆公主一如的高傲無比,長長紗巾在風中飄飄蕩蕩,雙眸竟呈一抹海藍之色,沐在晨光下美麗不可方物。
“我怕我說的話,‘本公主’你聽不懂。”李三郎纔沒功夫搭理她,挽了蕭可而去,氣得焉耆公主吱哇亂叫。
球場就設在昭慶殿後,大唐皇室歷來都喜歡打馬球,宮中有球場也不是什麼奇怪事兒。只見場內煙塵遮天蔽日,二十幾名擊球手策馬在塵土飛揚中來回穿梭,手上均持著球桿,分別穿著白色和赭色的窄袖衣袍。
蕭可自認對任何球賽沒興趣,英超、西甲、意甲都不曾看一眼,這種古代的球賽卻讓她眼界大開,興致勃勃觀了一局。中場休息時,正要聽李三郎細細詳解,卻見雉奴拎著球桿跑過來,滿頭大汗,風塵僕僕。
“三哥,你終於來了,我跟六哥、八哥都要輸了,快點兒!去換衣服。”雉奴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拽了李三郎而去,倒把蕭可剩在了那裡。
蕭可一個字兒沒喊出來,兩人瞬間消失不見,就是追也來不及,只能立在原地不動,好你個雉奴,嘴裡喊著姐姐,眼裡卻沒姐姐,不就是壞了你跟雲襄的好事兒嗎?這麼記仇。
塵煙四起中,場上新一輪球賽開始,圍觀的人是越來越多,個個看得興高采烈,吶喊助威,比場上選手還要興奮。蕭可原跟湊熱鬧,眼光一轉間,卻看到李世民徐徐而來,身穿柘黃色天子常服,頭戴軟腳襆頭,身後跟著一大堆人,不但有太子、魏王,還有剛纔的焉耆公主,看來真是坐上賓不假。
大唐天子駕臨,衆人也顧不得球賽了,一一行禮,蕭可自不能落後於人,乖乖上前行了一個常禮。
“宣兒也在呀!”李世民笑容可掬,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三郎也在場上打球呢!看來今天輸贏早有定了。”說罷,他屹如磐石不動,就地觀起了球賽,魏王在他身邊指指點點,似在品評賽事,時不時引父親一笑。
蕭可歪著腦袋去瞧太子李承乾,果然拉個黑臉兒立在魏王背後,還真像雉奴說的那樣,見著某人就頭疼。正在琢磨他們倆兒,冷不防給人扯住衣袖,向後一瞅,紅裙女子正對她笑呢!未來的女皇武媚娘,她今日的打扮格外亮眼,通身的大紅色胡服,手裡還拎著馬鞭。
“王妃來晚了,沒看到媚娘跟十七公主那一場。”
“還真是來晚了。”難道未來女皇是自來熟?每每見面,總是這麼熱絡,蕭半開玩笑道:“等我哪天閒了,我也去參加你們的女子馬球隊。”
“好啊!媚娘求之不得。”
就在兩人說話間,場上傳來鳴金之聲,勝負已定,大汗淋漓的球手們紛紛下場,一個個全圍在李世民身邊兒,今日一戰講得是眉飛色舞,尤其是蜀王那大嗓門,到處宣揚著怎麼反敗爲勝。
大概被泱泱大國的‘風範’給感動了,一位身穿異邦華服的老者也站出來湊熱鬧,他的身後正是焉耆公主,只見老者微然一笑,“天可汗陛下,小女朵哈仰慕大唐風物已久,一心想在大唐境內尋一位夫婿,今日看到陛下的皇子們個個神采不凡,不知天可汗陛下可有與焉耆聯姻的意願?”
說話的正是焉耆國王突騎支,遠道而來的坐上賓,意願是好的,可他這麼一開口,再也沒人說話了,嗓門兒最大的蜀王也閉上了嘴巴,想來誰也不願娶焉耆公主爲妻。
“噢!”李世民一付何樂而不爲的樣子,“朕早有此意,卻讓國王先開了口,朕的這些皇子都在這裡,不如國王意下如何?”
大唐天子話音一落,衆人皆向紀王李慎看過來,同時爲他捏把汗,沒娶妻的成年皇子就剩下他,看來是難逃焉耆公主的魔掌了。其實李世民也早有此意,兩人年紀正相當。
焉耆國王已然拿定了主意,撫須一笑,“天可汗陛下,小女心中已經有了人選,朵哈一心想尋找一位比她武藝高強的夫婿,適才有位皇子將小女打得落花流水,所以……。”
這焉耆國王太不會用詞了,還落花流水,衆人差點兒沒笑出來。蕭可再沒心思瞧這種笑話,拉著武媚就擠到了李三郎身邊兒,剛纔不就是他把焉耆公主打得落花流水嗎?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不要出聲兒。
“剛纔是誰對公主無禮?”李世民當即板起了臉,挨個掃視著他那些寶貝兒子。
魏王、齊王、蜀王、越王、晉王、紀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不表態,好不容易纔湊到一塊打球開心,卻沒料會到攤上焉耆公主。
大唐天子這一問是落地無聲,卻又輪到了太子出馬,李承乾頗有太子的架勢,指著弟弟們道:“父皇問你們話呢!說呀!剛纔是誰對公主無禮?敢做卻不敢承認?”
李三郎無奈之下站了出來,硬著頭皮道:“兒臣真不知道她是焉耆公主。當時,她騎著一匹馬在太極宮到處亂跑,像跟誰堵了氣似的,兒臣還以爲是十七妹呢!她每次衝撞了耶耶,就拿馬撒氣。”
話音剛落,是鬨堂大笑,當著遠道而來的客人,李世民的臉上是再也掛不住,隨即陰沉了臉,“三郎,每問你一句,總有上百句等著!知錯不改,冥頑不靈。”數落完兒子,又把目光移向了焉者國王,神態柔和了不少,“讓國君見笑了!這是朕的第三子,性子就是這麼嘻嘻哈哈的沒正經,何況他早已有了王妃!朕的第十子慎兒還不曾娶親,兩人年紀又相當,實乃天作之合。”
輪不到李慎慌張,焉耆國王首先不同意,“天可汗陛下,朵哈看中的是三殿下,我這個做父親的只有隨著她,再說我們焉耆國不計較什麼妻妾之分,只要天可汗陛下促成這樁美事。”
一聽這話,蕭可是氣衝霄漢,怒上雲端!這老頭兒也太不要臉了,還是一國國君呢!把女兒硬往人家懷裡塞。
“三郎。”李世民給兒子使眼色,那意思是要他同意。
“兒臣已經有王妃了,恕難接受。”李三郎就是再缺女人,也不敢把那麼一個刁蠻公主弄到身邊呀!就當不領會父親的‘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