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長安，終於迎來了一場雨，又急又快，將坊街上的黃土打的坑坑窪窪，最終匯入兩側的排水渠，消失不見。
杜如晦早已渾身溼透，卻依舊快步穿梭，大雨無法熄滅他心中的怒火，反而變得愈發惱怒，滿眼血紅。
身後的老僕爲他打傘，卻被他死死的盯住，如同兇猛的餓狼。
“滾開！”
他一腳將老僕踹倒，孤身消失在雨幕中，慘笑聲在半空中迴盪。
“你們很好！”
“做的都很好??！”
“我辛辛苦苦奮鬥半生，終於要坐到人臣之極，卻都被你們給毀了?！?
杜如晦的身體一直在顫抖。
爲了能有今日，他處心竭慮，付出了太多，最終兵變，成爲了兵部尚書。
這是國朝最爲重要的職位，掌管著府兵的諸多調配保障。
他也一直戰戰兢兢，想要洗刷突厥兵臨長安的恥辱，尋找大破突厥的機會，以此名垂千古。
可現在倒是好了！
族中的蠢貨們，竟然打著他的名聲，開始在長安城南爲非作歹，各種兼併！
終究，這將影響到他的仕途。
“你們，分明就是故意的?！?
“故意毀掉我！”
他在雨中劇烈咳嗽著，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殺意。
作爲李世民身邊的近臣，他很清楚這位對新豐侯有多麼的看重！
甚至，他清楚李世民屢次三番，暗中在晚上前往林莊！
這也讓身邊的近臣們都有所猜忌，懷疑那林南，根本就是李世民留在民間的後手。
可現在好了，那些愚蠢的族人，竟然想要動一動這新豐侯，好穩固家族在長安城南的利益。
雖說動用了韋氏的力量。
如今的京兆韋杜，看似兩家，可明眼人誰不清楚，通過多年的聯姻，兩家早已如若一家？
“你們，是真的嫌我死的不夠快??！”
剛剛四十出頭的杜如晦，瞬間蒼老了許多，身材佝僂了，頭頂冒出諸多白髮，腳步踉蹌。
他很清楚，唯有大義滅親，才能避免李世民的猜忌！
自己的宰相之位，還不會丟掉。
他的神色，逐漸變得猙獰起來。
當林一南得知京兆韋杜兩族的變故之後，都徹底被驚到了。
“啥玩意兒？”
“這杜如晦瘋了吧！”
“杜家一半族人都被他遷移出了長安，分散各地，這麼搞，等於自費家族前程啊！”
唐人的生活方式，都是以家族爲單位的。
在這個混亂的年代，只有族人間才能真正的生死與共，相互幫助，抵禦外來風險。
若沒家族庇護，生活也註定會變得無比艱難。
可以想象的到，那些分出去的杜家人，前往到陌生的環境中，生活將會變得多麼的艱難，甚至會受到排擠。
因爲每個地方的土地，就那麼多，有了新來的，就要從他們手裡扣出一份，分給這些新來的杜家人！
杜如晦若繼續在朝爲官還好。
要是朝中沒了支撐，那些杜家人，也就完了！
“不過相比杜家，最慘的還是京兆韋氏?！?
“杜如晦抽風，竟然派兵將許多韋氏族人都給抓了，許多貪污枉法的證據都已查實，全部流放！”
“偌大的京兆韋氏，直接被流放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一半被遷移出去，只有本分老實的，才能被留在長安?！?
林一南深吸了口氣，沒想到杜如晦對自己人，也如此狠辣。
這兩招砍下，京兆韋杜，廢了一大半！
而最爲可怕的。
是杜如晦做完這些事後，直接病倒了，整個杜家都要被嚇死了。
“杜如晦真的差點沒了？他才四十多歲，謠言吧?！?
林南很狐疑這個消息，覺得可能被長安人誇大了。
雖說唐人平均年齡很低，也就三十多歲。
這更多都是嬰兒死亡率太高的緣故。
只要能活到成年人，不出意外，怎麼也能活到五十歲。
至於士族人家，自幼養尊處優的，活到六十多歲的很常見。
杜如晦怎麼說也都是宰相了，俸祿不低，天下間的貢品也沒少分，咋可能四十多歲就不行了？
對此，林南是萬萬不信的。
等那些被捉的僕人全都被放回來後，他知道的也更加清楚了。
“杜家跟韋家人，想要向我請罪？”
他也看到了手中的拜帖。
上面寫了緣由，聲稱幾日前城南所發生的事，完全是誤會，希望能夠私了。
並在拜帖中，夾雜著許多城南的地契。
那曾經都是韋氏跟杜氏的產業，如今全都送給了林南，態度相當誠懇。
“應該是報紙所書，起到作用了?！?
“這件事引起了李二的重視，將這兩個家族給嚇到了，纔想著斷尾自保?！?
他摸著下巴，暗自捉摸著。
“雖說已經分走了大半族人，可他們在長安根深蒂固，發展了幾百年了，依舊是長安大族?！?
“況且，很有可能通過這波，徹底剪出了不良的族人，只留下了精英?！?
“這樣的話，恐怕韋氏與杜氏，用不了多久還會做大。”
林南只覺得頭皮發麻，覺得這些大家族，實在是太可怕了。
自己這林莊固然佔地廣袤，新豐縣裡的許多百姓，幾乎都已經靠著他活著了。
可跟著幾百年累計下的大族相比，終究還是個小不點，排不上號的。
“他們態度前後反差如此之大，不排除已經知曉報紙是我所創，不敢得罪?！?
“但暴露了也沒有關係。”
“正好以此增加下名望，好更加方便迎娶襄城?！?
他合上了拜帖，讓人查查要過來的杜淹，究竟是什麼來頭。
卻沒想到身邊棠棠那個小丫頭，卻是相當瞭解，如數家珍。
“杜淹是杜如晦的叔叔?！?
“武德二年時，他與杜如晦不睦，害死了杜如晦的哥哥?！?
“但後來，又被杜如晦給救了，成爲秦王府裡的人，後來因爲武德七年地方作亂，當今陛下與李建成矛盾加劇，代替當今陛下獲罪，流放到西寧?！?
“陛下登基後，便將其召回了，如今剛回長安不久，但民間已經有傳聞，這位杜淹，恐怕因爲昔日舊功，也能成爲宰相?！?
“京兆杜氏，將一門雙相。”
林南聽得只覺得頭皮發麻。
杜如晦厲害也就算了。
這個杜淹竟然也厲害，要成爲大唐新的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