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大湖就在前方不遠處,長歌乾脆閉起了眼睛。是的,她脆弱,她不敢接受,她剛剛纔見著了那……那疑似她母親的女人,且是以那樣的方式。長歌覺著自己不能再接受打擊。可縱然如此,宋老太爺的身邊她是必定要去的。她、她想見一見這個老爺爺。
突地,長歌感覺到抱著他的蘇行停了下來。不止是他,身邊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一時間,長歌感覺到周遭寂靜得可怕。
真的……發生了嗎?
長歌緊張害怕得幾乎要緊攣,她、她沒有辦法面對這樣的事實。
宋老太爺真的……死了嗎?
一瞬間,長歌感覺到深深的自責,宋老太爺是爲了她死的,完全是因了她死的。
長歌小聲嚶嚶哭,便沒能注意到周遭氣氛的微妙變化。待她意識到情況有變時,宋允已大喝一聲,帶著他的家衛們衝了出去。
宋允自小無父母,是宋老太爺將他一手帶大。宋老太爺於他,有著深沉深沉的特殊感情,意義不凡,無人可以比較。
縱然閉著雙眼,長歌依然感受到了宋允的殺氣騰騰。
宋允突然如此失態,爲的是哪般?
長歌就、就睜開了眼睛。
然後、然後她什麼也看不見啊!!
不是她眼睛有問題,而是前面的湖邊,黑壓壓圍了一大票的人。
長歌小手使勁垂蘇行,要他趕快帶她過去看過去看。長歌急死了,她感覺發生了她所不知道的變故。
蘇行的身邊跟了七八個暗衛,其他暗衛都悄無聲息不知道藏去了哪裡。蘇行泰然,他的暗衛們便也學著泰然。前頭早已亂糟糟了一片,他們這邊倒是淡淡然得可以。
啊啊啊長歌要炸毛了這人怎麼可以這麼事不關己!
蘇行確實事不關己,他所關的也就一個長歌而已。只是,他不忍看她炸毛太過,於是,蘇行便用帶笑的眼看長歌:“親我一下就帶你過去。”
長歌:“……”
親吧親吧親吧反正又不會少一塊肉。
長歌響亮地在這人面上吧唧了一口,回頭成功看見了那些暗衛忍笑的嘴臉。
她詛咒嘲笑她的人今晚沒飯吃啊啊啊啊!
蘇行抱著長歌來到湖邊啦。
湖邊黑壓壓圍了一圈的人,並不是同一撥,其中有宋允的人,也有一身黑衣滿滿都是肅殺的……
是那些地下暗莊的人!
長歌的心頭突然跳了一下。
第三撥人的加入令得原本兩撥人的平衡產生了變化,人羣自動向兩邊分開,就叫長歌看見了人羣當中圍著的影。
透過兩撥人羣向內看,第一眼見的自然是那一片碧澄澄的大湖。大湖的邊上有兩個人,不,是三個人。
長歌的眼猛然間瞪大了,她、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見。
她、她看見宋允直挺挺的背影僵直立著,宋允手持長劍,是一副肅殺的模樣;她看見宋允的面前站了一個……小悅悅,小悅悅面容死白,她手裡握著一把染血的匕首;長歌的視線順著匕首上的血珠低落,就看見了倒在地上、陷在血泊裡的宋、宋老太爺?!
“轟——”長歌覺得自己的腦袋被炸開了。
怎麼會?
怎麼會這樣?
不!她不相信小悅悅會……
長歌朝小悅悅大喊:“小悅悅我相信不是你!一定不是你對不對!?”長歌掙扎要下地,要撲過去……其實,她也不知自己是想撲小悅悅,還是宋老太爺了。可無奈,她的身子眼下被蘇行掌控,他不放她,她便只能在他懷裡撲騰。
“放我過去……”長歌的眼淚落下來。
蘇行深深看長歌,而後,他半蹲在地,將長歌放在了地上。
“不能再近了。”他對她道。
長歌還待要求,卻冷不防聽得前頭的宋允說話了。宋允的聲音冰寒得沒有一點溫度:“是不是你?”
“必然不是小悅悅啊宋允你腦子被驢踢了嗎?!”長歌罵宋允。同時,長歌在心中瘋狂向小悅悅叫囂:快說不是你!快說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
小悅悅的樣子冷靜得叫人吃驚,她把匕首扔去草地上,說話時並不看宋允:“若我說不是,你便能信?”
宋允粗聲喘氣,“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小悅悅終於肯看宋允了,只是,她眼內的東西,複雜得叫人心驚,“是。”
長歌暗道一聲“不好”。
果然,她話剛落下,前頭的宋允就炸毛了。炸毛的宋允猛然躍起,長劍直指小悅悅的咽喉。
小悅悅被宋允刺中了!
“宋允你混蛋!”長歌繼續罵宋允。
蘇行:“好了別攙和了,這是別人的事。”
長歌瞪他,氣不打一處來。
那一處,宋允臉上是訝然。
小悅悅不避不躲,堪堪就要守他這一劍。若非宋允反應及時,小悅悅此時怕已成了劍下亡魂了。可饒是如此,宋允的長劍還是刺入了小悅悅的胸口。
宋允知曉自己的力道,劍刺得不深,是皮外傷。
宋允皺眉看小悅悅,“不要以爲你施苦肉計我就會原諒你。你的計量當年就用過了,收起你的眼淚,這對我沒用。”
小悅悅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小悅悅看宋允,很悲傷很悲傷地。
宋允被小悅悅悲傷的眼神刺到,他猛地就別開了頭去,“說,地下暗莊的入口在何處?當年我圍剿地下暗莊時一時糊塗,著了你的道。我宋允決不會犯重複的愚蠢錯誤。”
宋允說這番話的時候是惡狠狠的。長歌能感覺到,他這是在發泄對小悅悅的不滿和怨氣。是的,對小悅悅的。長歌不會看錯。
宋允曾經圍剿過地下暗莊?
然後小悅悅又似乎是地下暗莊的人?
長歌腦中白光一閃,突地好像有些明白了他們間的恩怨與糾葛。那必然是一場華麗悽美的風花雪月。
如果、如果宋允和小悅悅能借今天這個機會打開心結,這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長歌不能相信是小悅悅殺了宋老太爺!
等下,她好像漏掉了什麼?
剛剛那個暗衛小夥兒是說,他在發現宋老太爺的時候,宋老太爺就已經死了,那也就是說……
長歌突然興奮起來!興奮的長歌就要跳起來!可惜,被蘇行無情壓下,“老實點。貿然進入別人調情的模式中,宋允會怨念你的。”
長歌:“……”
長歌要打他。
被蘇行的這麼一打岔,長歌就沒能密切關注到小悅悅那一邊的失態發展。直到,她聽見宋允一聲不可置信的痛呼,
“小悅——”
宋允拔劍,在他拔劍的那一瞬,小悅悅又用很悲傷很悲傷的眼神看著他,那眼神中飽含了太多太多的東西,有誰能懂?
宋允的長劍真的只是淺淺刺入小悅悅的身體,可是,小悅悅卻不行了。
小悅悅面色死白,她閉上眼睛,身子隨著宋允抽劍的動作頹然倒下。
離小悅悅最近的宋允被這一變故驚住,以至於他竟沒能在第一時間抱住小悅悅往下栽倒的身子。
小悅悅的身子輕飄飄倒在地上,似一個沒有生氣的……死人。
宋允抱起地上的小悅悅的時候,猶自不能相信,“苦肉計這招用一次就夠了,我不會再上你的當。”縱然如此,他仍舊忍不住去抱她。
待感受到小悅悅身子的僵硬,以及氣息微弱,宋允方覺察出了不對勁。
宋允去探小悅悅的脈息,頃刻間,他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弓著背,整個人呈現出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宋允死死盯住小悅悅的臉,不會說話了。
這個時候,地下暗莊的那一對黑衣人裡突然就爆發出了一陣蒼老的張狂笑聲。
長歌記得那個聲音!就是那晚地下暗莊裡進行暗黑交易時那個叫拍的聲音!
長歌循聲望去,果然就看見了先前隨著蘇行一道出現的那個糟老頭子。
這糟老頭子滿面鬱色,一雙老眼更是陰鷙。
黑衣人們將這老頭圍在中間,老頭望向這一邊,臉上都是輕蔑之色,“周悅,這便是你當初背叛我地下暗莊的下場。”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肯定是這個老頭使計讓宋允誤會了小悅悅!
長歌注意到,那老頭的話音落下,宋允的身子猛然就是一怔,他猛地擡起頭來,不可置信的視線就射向那老頭。“當年是怎麼回事?說清楚!”
老頭就是一聲陰笑,卻是未回答宋允的話。那老頭叫囂完了一番話,枯瘦如柴的手一揮,黑衣人迅速聚攏,將他密密圍攏在內。
不知是否長歌的錯覺,她覺得方纔那老頭離去時,望向她同蘇行的眼神,顯得無比意味而深長。
那黑壓壓的數十人毫無徵兆地向後退去,頃刻間便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中。
這個時候,長歌終於蹭啊蹭啊蹭,蹭去了小悅悅的身邊。
“你讓開!”長歌一推宋允,宋允還真的被推開了。宋允非但被推了開去,他還下盤不穩,跪倒在了地上。
對於宋允的反應,長歌雖然覺著古怪,但也沒多想什麼。直到……長歌看見了小悅悅的面色。
長歌只覺腦子裡“咯噔”一聲,整個人都不好了。
“小悅悅?小悅悅?”長歌只是喚著小悅悅的名字,她突然不敢去碰她了。
“怎麼了?可是腳疼?”蘇行詫異看長歌。
長歌是被蘇行摟在懷中的,她的顫抖,她的慌亂,她的驚恐盡數被蘇行接受到。蘇行的臉色便也不好了。他強掰過長歌的長半身,“到底怎麼了?”
長歌雙手抱住蘇行的手臂,是無助的模樣,她的聲音有點抖:“華……華情蠱,小悅悅用過華情蠱。華……”在長歌爆料出更多辛秘事前,蘇行的大手捂住了長歌的嘴巴。
不過,華情蠱……
蘇行的面色更加不好,他自己吃過華情蠱的虧,對這東西仍舊不能釋懷。蘇行就朝倒在地上的小悅悅投去詫異的一瞥。
這一邊,長歌在抽抽噎噎,“小悅悅死了,小悅悅死了……”
長歌的哭聲驚醒了宋允。
宋允猛地就撲了過來,似乎是想要抓住長歌的肩膀猛烈搖晃。
可惜,宋允沒能成功,他的動作在半道被蘇行攔下。蘇行向宋允投去警告的一眼。
宋允恍若未聞,他只是看長歌:“你,說,什麼?”
長歌哽咽不能言。
宋允又喃喃自言:“她,怎麼會,死?”最後那個“死”字,似乎花費了他全部的氣力。宋允的眼神死死盯住小悅悅,看得出來,他極想觸碰她,想抱她,想親她,可是,他不敢。
宋允不說還好,他一說就提醒了長歌。長歌所有的火氣瞬間就爆發出來了,“你這個渣渣……”只五個字,後面就消聲了,因蘇行故技重施,有一次捂住了長歌的嘴巴。長歌委屈,嗚嗚叫。
蘇行看向宋允,淡淡道:“帶上你的女人,借一步說話。”
只是不知,他的女人還有沒有呼吸與心跳?
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行爲與生命負責,世上更無後悔藥可吃,個人自有個人的命罷了。
終於,宋允抱起了小悅悅。
長歌注意到,宋允在起身時,腳步是踉蹌的,似乎不穩,似乎就要跌倒。
幸而,他穩住了自己。
留下一句“看好宋老太爺的身體”,蘇行就抱著長歌走在前頭,宋允抱著小悅悅走在後頭。
長歌趴在蘇行的肩膀上向後看去,她突然就有一種很古怪的感覺。淚眼模糊裡,長歌看見小悅悅的眼角*了一滴淚。
一對男女行到了前方的一個小樹林子裡。
彼時日已高懸,煦煦的日光打在樹葉子上,在地上落下了斑駁的影。
明明是熱的天氣,長歌卻無端端覺得冷。
蘇行將長歌放下地,讓她依靠著他,自己站在地上。
長歌攙扶住蘇行的手臂,他真的給了她好大的支持與力量。長歌轉身去看宋允。
宋允仍舊橫抱著小悅悅,他怔怔立著,整個人都不好了。宋允錯也不錯看著懷中的小悅悅,他的目光叫人難受。
小悅悅躺倒在宋允的懷裡,她閉著眼,好似只是睡著了,好似睡得無知亦無覺。
長歌想要去看小悅悅,她腳下移動,發出窸窸窣窣的落葉脆響。這聲響驚動了宋允,宋允便擡起頭來。
宋允的眼神,委實叫人不能看。
宋允空洞的眼看長歌:“說,你知道些什麼。”
蘇行:“注意你的措辭。”同時,手下一個巧勁,拉回了要往出走的長歌。
長歌捏了捏蘇行的手臂,讓他知道自己沒事。長歌深吸一口氣,鄭重看宋允,“讓我……再仔細看一看她。”方纔出發突然又有諸多人的攪局,長歌並不能萬分確信自己對小悅悅所下的判斷。長歌從未有像此刻這般希望,希望她的眼睛是花的。
長歌以龜速向小悅悅的方向挪。
蘇行看不過去了,所幸一把打橫抱起了她。他的手臂強健而有力,他的步伐沉穩而充滿張力。
終於去到了小悅悅的身邊。
其實,只一眼,長歌便確定了。但她仍舊顫抖地伸出手去。
長歌的小手探在小悅悅的脈間……
一隻大手伸過來,抱住了長歌的小手。
長歌順著那一隻大手,愣愣擡頭看蘇行。蘇行朝長歌搖了搖頭。
長歌再也忍不住,“哇——”一聲就大哭了出來。
女人可以撒嬌,可以矯情,可以有悲傷就哭。男人表現情感的方式,卻往往是壓抑的。
宋允就壓抑了自己的情感與聲音,他一字一字說話,整個人都是木的,“告訴我,她怎麼了。”
“她用了華情蠱,對你,而你傷了她,所以她死了!”長歌的聲音嘶啞,連她自己都聽不下去。
宋允卻仍舊是一副懵懵的模樣,長歌懷疑,他隨時都會倒下去,抱著小悅悅倒下去。
宋允的聲音一字一字自喉間發出,“華情蠱,是,什麼,東西?”
華情蠱是什麼東西,長歌不想說,可又不能不說。不說出來,宋允永遠不會了解到小悅悅爲他所做的犧牲。
是的,犧牲。
長歌雖然不知從前的小悅悅同宋允發生了何事,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宋允本要死去,是小悅悅逆天改命,用華情蠱救了宋允一命。那麼,當初下了這個決定的小悅悅又可曾會知曉,她最後會死在宋允的手中。
突地,長歌腦中靈光一閃,她激動地抓住了蘇行的手臂,“小悅悅不用死!小悅悅不會死!你當初既然能救醒我,那小悅悅也……”
蘇行已指腹抵住了長歌的嘴脣,他深深看長歌:“當日,我事先對華情蠱做過一番功課,在你未斷氣前,便以我之血餵你。”
“那也讓宋允喂小悅悅喝血啊!”
蘇行對長歌搖了搖頭,“來不及了,她已斷氣。”
長歌的眼淚落下來。
蘇行親吻長歌的眉眼,長歌的淚,“那樣的痛,是我此生最痛。”
淚眼朦朧間,長歌承受蘇行的親吻。透過蘇行的肩膀,長歌看見了宋允。
長歌與蘇行的那一番對話,對宋允來說,就好似那最後的審判。宋允臉上無絲毫血色,突地,他的身軀猛然間震動,他吐出一口血來。
鮮紅的血觸目又驚心。點點血漬就濺上了小悅悅粉白的衣。那點點的血漬在宋允眼內放大,他的瞳孔猛然一縮,他就發出震天的悲愴呼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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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喔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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