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牛鋒看到穎水裡許多船隻上的人員各執兵器，彎弓對準義軍人馬，看人員裝束又不是官軍打扮，連忙大聲喊道：“喂，你們是哪兒的兵馬？箭鏃不長眼，千萬不要誤傷了自己人！”

只見前面的一隻大船上立著一男一女，看上去很年輕，男的長得英俊瀟灑，手裡提著一根鴨嘴槍；女的長著一張蘋果臉，手執一把柳葉綿絲刀，不怒自威。

女的脆聲喊道：“你們怎麼不自報家門，反而要我們先報名號？我們從小就在穎水邊長大，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們想從穎水裡過去，先得留下過水錢！”

牛鋒一聽，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心想原來是水寇，也是窮人的隊伍，只要應對得當，要過穎水不難。牛鋒哈哈大笑，說道：“我說這位姑娘，長得這個好模樣，卻佔水爲王，打劫窮苦人，這樣做安心嗎？你要問我們是什麼人？告訴你，你可不要驚嚇中風了！我是黃巢起義軍第二寨的部將牛鋒，聽說過我的名字吧，李唐兵將遇到我，沒有不害怕的！”

“哼，我當是什麼？原來是黃巢賊寇的人馬！本姑娘纔不怕哩！”姑娘噘起嘴，似笑非怒地說道。

拎著鴨嘴槍的青年男子用肘碰了下姑娘，埋怨道：“紅妹，你怎麼胡說啊？你不是天天唸叨著要跟著黃巢大將軍打天下嗎？現在大將軍的人馬來了，你卻這樣說話！”

姑娘臉一紅，抿嘴一笑，往船艙裡就鑽，邊鑽邊說：“濤哥，不理你了！你去和那個胖大漢說話吧！”

被姑娘稱爲“濤哥”的漢子對著牛鋒深施一禮，說道：“久聞黃巢大將軍爲民除害，義聲遠播，我們兄妹倆早就想前來投奔了。只是貴軍行動迅速，居無定所，我們派的人一直找不到你們。今天好了，我們終於遇到你們啦！我叫裘濤，剛纔那個女的叫裘紅，是我的親妹妹。我們的父母因爲抗捐抗稅，被臨穎官吏派兵抓進大牢，凌遲處死。我們兄妹倆才揭竿而起，拉起了一支千餘人的隊伍，在這穎水裡打家劫舍，聊以度日。”

牛鋒和義軍將士聽了，對裘濤、裘紅兄妹奮起反抗官府的壓迫非常欽佩。牛鋒招呼裘氏兄妹上岸敘談，並把這一情況向曹敏作了彙報。曹敏大喜，命令大軍開到穎水邊上，裘濤、裘紅用渡船將義軍第二寨人馬分批運到南岸，並把好吃的東西拿出來，供應大軍。

義軍在穎水南岸紮好營寨，個個精神抖擻，意氣風發。曹敏在中軍帳裡親自接見了裘濤、裘紅，曹敏說道：“你們兄妹倆在穎水裡堅持武裝鬥爭，很不容易啊，我們熱烈歡迎你們加入起義的隊伍。從今天開始，義軍第二寨的水軍就由你們兄妹倆負責訓練。”裘氏兄妹聽了十分高興。曹敏聽牛鋒介紹過裘氏兄妹身世，對他倆十分同情。她用手招了招裘紅，示意裘紅到她身邊來，裘紅走到曹敏身邊，曹敏看著裘紅，說道：“裘紅，你和你哥從小失去父母，很是孤單。我想收你們兄妹做義子、義女，不知你倆意下如何？”

裘紅一聽，大喜過望，連忙跪下叩頭：“義母在上，請受裘紅一拜！”裘濤也跪下叩頭，曹敏連忙離座，扶起裘氏兄妹，高興地說道：“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你們的義父黃巢大將軍，也快率領大軍過來會師了。我決定就在臨穎一帶駐紮休整，派信使聯繫黃巢大將軍。”

裘濤、裘紅大聲說道：“請義母放心，我們一定在穎水周圍密切監視周圍唐軍動向，確保義軍安全！”

黃巢主力自從在宋州城外擊破張自勉組織的多路圍剿後，從襄邑出發，揮師南下，很快就到了汴河北岸，黃巢命令各部紮下大營，然後親自騎馬，帶著幾十個親兵沿河察看地形，測量水位，準備搶搭浮橋，渡河南下。

這時，陳州剌史趙犨根據張自勉的命令，撥給其弟趙昶、趙翊五千人馬，在汴河南岸來回巡查，想阻止黃巢大軍渡河。趙昶對趙翊說道：“聽說黃巢有十多萬人馬，手下能戰之將很多，就我們這點兵力，我估計很難擋住這支大軍南下。”

趙翊點點頭：“我同意你的分析，大哥讓我倆提兵至此，一是爲了對朝廷有個交待，二是要摸一摸黃巢主力的底牌，爲我軍以後的訓練方向提供一些情報。這次我們要和黃巢賊寇接觸一下，然後收兵回陳州，向大哥覆命。”

趙昶望著滾滾東流的汴河水，深深吸了一口氣，感慨地說：“千古英雄人物，像這波濤一樣，到最後都匯入大江，注入大海。我們兄弟三人，奉大唐朝廷旨意，剿殺黃巢賊寇，將來的歷史，不知如何評價我們？據我所知，黃巢賊寇對待百姓比較寬厚，這一點，大唐各方鎮是比不上的。”

趙翊長嘆一聲：“我們趙家三兄弟，戮力剿賊，正史上應該是頌揚我們的。至於野史，那就有點說不清了，我們很可能要被罵上一百代、一千代！”

趙昶聽了趙翊的話，不禁觸情生情，望著奔騰東去的汴河水，微睜雙目，慢慢說道：“記得陳子昂有首詩，裡面有二句，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我們作爲大唐的一名戰將，今生註定要在刀槍劍戟裡滾打不休，啥時候死都不知道！黃巢賊寇，戰力越來越強，朝廷的很多兵將已經被賊寇消滅，我們陳州兵和黃巢賊軍抗衡，不知結果怎樣？只有天曉得！”

趙翊把馬鞭一舉，大喊一聲：“二哥，我們回營吧！今天風太大，在外面太冷了，我想黃巢賊寇不會選擇今晚渡河吧！”

趙昶二腿用力一夾馬肚子，打馬揚鞭，往營裡急馳而去，趙翊策馬在後緊緊跟著。趙昶轉過頭來對著趙翊說：“三弟，切不可大意啊！黃巢用兵，經常出人意料，令人防不勝防！說不定今晚賊軍就要大舉渡河！”

趙翊在馬上哈哈大笑：“來吧，老子就等著黃巢賊寇搶渡汴河，等賊軍渡河先頭部隊一二千人上岸時，你我率部突擊，準能殺賊軍一個人仰馬翻！”

再說黃巢沿著汴河北岸偵察回來，已是傍晚時分，他連忙召集衆將到中軍帳商議軍情。不一會兒，柴存、孫梅、尚讓、嶽靈飛、聞瑛、小魯、李罕之等人齊集中軍帳，衆將好久沒有聚在一起了，免不了說些閒話。過了一會，衆將停止了寒喧，都望著黃巢，聽他發話。

黃巢說道：“我今天沿著汴河北岸實地看了一下，並測量了一些地方的水位，發現柘城北面的水位較淺，但目前陳州的趙昶、趙翊兄弟二人率領一支人馬沿著汴河南岸來回巡防，他們在柘城附近佈置了較多兵力。爲了減少義軍傷亡，我決定在太康和真源的北面佯渡，太康是陳州北面的門戶，我料趙昶、趙翊必定親率主力前去堵截。這樣我大軍一舉從柘城北面渡過汴河，直插鹿邑！然後兵鋒直指穎州！在那裡招兵買馬，擴充實力。”

衆將認真聽著黃巢謀劃的搶渡汴河的方案，不住地頷首讚許。柴存說道：“這個渡河方案很有迷惑性，攻敵所必救，趙昶、趙翊這回肯定會聽黃大哥的指揮，乖乖地率兵前往太康救援。這樣，大軍一舉渡河成功，順便教訓一下陳州趙家軍，讓他們長點記性，呵呵呵！”

衆將大笑起來，中軍帳裡洋溢著歡快的氣氛。黃巢二手往下按了按，衆將制止了笑聲。黃巢說道：“既然弟兄們贊成這個渡河方案，我看就由柴存兄弟宣佈一下作戰部署吧！”

柴存把手中羽扇搖了幾下，“啪”地打開，拈鬚說道：“衆位兄弟，那我就安排各位的任務了。這是我們撤離宋州後的第一仗，一定要打得乾淨利落。搶渡要快，打趙家軍要狠，南進速度要統一。這臺戲唱好了，義軍大會師後，有了充分的人力物力準備，就可以渡過長江，劍指江南，進一步擴充我們的實力。”

柴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接著說：“聞瑛、小魯率領一萬人馬，迅速運動至太康北岸，半夜時分，讓兵士們拼命擂鼓吶喊，聲音越大越好，但不要舉火把，要保證漆黑一片，等到南岸唐軍亂成一團時再渡河夾擊；孫梅、靈飛領兵三萬，準備在柘城方向搶搭浮橋渡河，並利用收集到的船隻裝載將士們渡河攻擊南岸敵軍。趙昶、趙翊主力西援太康後，你們立即搶渡進攻，然後率軍向西追殺唐軍；尚讓、罕之領兵一萬，在真源以北搖旗吶喊，方法和聞瑛、小魯一樣，待唐軍在南岸混亂時渡河攻擊；黃大哥和我率領餘下的六萬多人馬，在孫梅、靈飛搶渡後也從中路渡河，然後東進，攻擊真源一帶唐軍。各路得手後，在鹿邑會合，然後南下穎州，進行休整補充。”

黃巢微微一笑：“弟兄們有困難沒有？”

衆將齊聲回答：“請黃大哥放心，保證完成任務，咱們鹿邑見！”

黃巢對孫梅說道：“夫人，你傷口還沒有痊癒，最好隨後軍行動。”

孫梅二手叉腰，不服氣地說：“我已經復原如初了，請黃大哥放心，這次定要痛打趙家軍一頓，呵呵呵！”

會議結束後，各將開始按照黃巢、柴存的部署分頭行動了。聞瑛、小魯率領一萬人馬沿著汴河北岸一路西進，一路上邊走邊談。二人自從一起在淮瀆寨駐守以來，由於長期相處，彼此瞭解越來越多，感情也越來越深。在聞瑛心裡，她早已將小魯當作了自己的未婚夫，姑娘情竇初開，只是難以啓口。

小魯每次看到聞瑛火辣辣的眼神，那顆少年英雄的心也是“咚咚咚”地跳個不停。濛濛朧朧裡，小魯把聞瑛當作了自己最爲親近的人，有什麼心裡話，首先要跟聞瑛說說，說好了心裡才覺得痛快些。

半夜時分，聞瑛、小魯的兵馬就到了太康對面的渡口，聞瑛讓小魯去搜集船隻，到附近村莊找船伕來駕船，然後命令義兵將所有能敲出聲音的器械全部拿出來，敲打吶喊起來。霎時間，太康北岸，金鼓之聲大作，殺聲四起。這聲音早傳到駐軍柘城一帶的唐兵耳朵裡，唐兵連忙向趙昶、趙翊彙報這一情況。

趙昶、趙翊披著戰袍，走出帳外，側耳細聽，果然在太康方向，傳來陣陣金鼓之聲，伴有喊殺之聲。就在這時，在東面的真源方向，也傳來了金鼓之聲，原來是尚讓、李罕之到了真源北面，也開始操作起來。

趙昶、趙翊大驚，兄弟倆一合計，覺得太康方向實在太重要了，黃巢大軍一旦從那個地方渡河南下，將直接威脅到陳州的安全。趙昶決定自己帶三千人馬，火速西行至太康，進行據守；趙翊率兵一千，到真源一帶進行阻擊；餘下一千人馬駐守柘城。不管怎樣，一定要摸一摸黃巢主力的底牌，測驗一下其戰鬥力到底如何？

兄弟倆商量完畢，各自帶兵向所定方向而去。趙昶率兵一路急行，天亮時分，終於趕到了太康一帶，趙州兵累得個個直不起腰，躺在地上罵罵咧咧。這時趙昶才發現，太康方向黃巢人馬根本沒有渡河，而是在北岸敲敲打打不止，氣得趙昶破口大罵：“黃巢賊寇詭計多端，真他媽的讓人不爽，我的陳州精兵，被他們忽悠了半個晚上！”

就在趙昶隔河罵街時，孫梅、嶽靈飛早已率領三萬鋼鐵雄師搶搭浮橋，同時乘坐大小船隻，迅速渡過汴河，向守河唐兵發起攻擊。柘城一帶的一千唐兵根本阻止不住義軍的渡河行動，被殺得抱頭鼠竄，落荒而逃。殘兵到了趙昶那裡，孫梅、嶽靈飛的人馬也尾隨殺到。

趙昶大驚，連忙翻身上馬，揮動渾鐵鏜，指揮唐兵迎戰。嶽靈飛一馬當先，率領親兵直衝到趙昶面前，趙昶硬著頭皮抵住嶽靈飛廝殺，二將約戰十餘合，趙昶料知不敵，撥馬就走。嶽靈飛將渾鐵點鋼槍一舉，大吼一聲，指揮義軍合圍趙昶的人馬。孫梅的子午鴛鴦劍，左劈右刺，殺得陳州兵哭爹叫娘，紛紛跪地求饒。趙昶見不是頭，率領親兵左衝右突，終於撕開一個口子，向陳州方向狂奔而去。

聞瑛、小魯看到孫梅、嶽靈飛已經率領大軍殺到，就下令義軍搶渡汴河，數十隻大小船隻征帆竟發，直駛南岸。聞瑛、小魯一下船，就指揮過河義兵奮勇追殺陳州兵。聞瑛的子午鴛鴦劍，得到孫梅真傳，只見劍花朵朵，陳州兵死傷一片；小魯掄起新打造的雙錘，砸得陳州兵骨斷筋折，四散奔逃。

這時東方露出了魚肚白，黃巢、柴存親率六萬大軍，在孫梅、嶽靈飛渡河後也在柘城北面分批渡河，大軍順利渡過汴河，黃巢撥給柴存一萬人馬急赴真源，去消滅真源唐軍。

趙翊帶領一千陳州兵趕到真源，看到對岸駐紮著很多“賊兵”，心裡直髮怵。等了很長時間，不見有“賊兵”搶渡汴河，趙翊越想越不對勁，他估計黃巢主力應該在柘城方向渡河了。就在趙翊考慮如何應對時，柴存率領一萬義軍殺了過來，趙翊大驚，連忙綽槍上馬，命令陳州兵火速撤離，向毫州方向逃去，被義軍追殺一陣，折兵大半。尚讓、李罕之見大兵殺到，也就組織渡河。

義軍各部巧渡汴河，以傷亡五六百人的代價取得了殲滅陳州兵三千多人的大捷，趙昶、趙翊輾轉逃回陳州後，見到趙犨，極言“黃巢賊軍”能征慣戰，陳州兵根本不是對手。趙犨大驚，命令緊閉四門，堅守陳州。

黃巢大軍在鹿邑會合後，一路南下，在穎州東北一帶停了下來，紮下了幾十座大營。此時春寒料峭，義兵穿著單薄，凍得瑟瑟發抖，但黃巢命令義兵不得向百姓索取衣物，就在野外休整。黃巢、孫梅、柴存、嶽靈飛等義軍主要將領經過反覆商議，決定改變原定的在碴砑山一帶會師的計劃，穎州義軍人馬就從穎州南下，從江州北岸渡過長江；孟楷的第一寨義軍人馬從嶽州北面渡過長江，和王重隱、徐唐莒部會合，碴砑山一帶由義軍第三寨黃思鄴的人馬和趙璋所部把守。並派聞瑛、小魯率領三千人馬查找曹敏的下落，通知曹敏將第二寨人馬開拔到穎州義軍大營來。

聞瑛、小魯二將帶兵沿著穎水一路向西，一天晚上，聞瑛安排好了部隊宿營的事，回到自己營帳。在燭光下，聞瑛想到小魯連日行軍打仗，沒有象樣的鞋子，就取出針線籃，一針一針地縫製新鞋底。聞瑛一邊縫，一邊想著小魯，突然，一針扎偏了方向，紮在自己的左手背上，一股殷紅的鮮血淌了出來。聞瑛連忙找來碎布簡單包紮了一下，臉上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聞瑛、小魯在臨穎找到了曹敏率領的義軍第二寨人馬，呈上黃巢的親筆信，曹敏看畢，就傳令麾下各將拔寨而起，跟著聞瑛、小魯前往穎州東北的黃巢大營裡而來，裘濤、裘紅率領水軍就直接從穎水東下。數日後，黃巢、曹敏的人馬勝利會師，黃巢緊緊握住曹敏的手，說道：“愛妻消瘦多了，你辛苦了。嫁給黃巢，你沒有過上安定的日子。”

曹敏微微一笑，臉露堅毅之色，望著一眼望不到邊的義軍大營，高興地說：“夫君，嫁給你是我的福分，跟你起兵反唐，那是我心甘情願的。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堅定不移地跟著你走，爲窮人打天下。爲了天下太平，爲了百姓幸福，爲了大齊的偉業，戰鬥不息！曹敏此生，活得無怨無悔！”

黃巢聽了曹敏的話，感動萬分，眼貯熱淚，把曹敏的手握得更緊了。

義師各路大軍即將從穎州、碴砑山渡江南下，劍指江南。多少驚天動地事，將陸續上演；依稀金戈鐵馬夢，在後文展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