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歸來子輕飄飄一手居然就將他與武將英靈間的聯繫直接割斷，再也感應不到。
相比之下，灰衣老者寧願這具武將英魂被對方以煊赫雷法打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根本看不出對方做了什麼。
顯然，歸來子修爲神通比他原先預計的仍要高出許多。
右手虛握，成拖槍式。
歸來子一步踏下，右臂隨之抖出，直直向那頭陷入停滯狀態的武將英靈胸口刺去。
此時此刻，歸來子身上那份得道高人的沖虛散淡氣質蕩然無存，兵戈殺伐之意之重，居然生生壓過了沙場出身，又在廝殺中精進修爲的灰衣老者一頭。
雷光交織，自然凝聚成槍矛之形，只是和這具武將英靈一般，沒有實體，虛幻不定。
唯有槍尖一點白芒格外凝聚，只是遠遠瞧上一眼，眼睛便是一陣刺痛，大滴淚珠溢出。
灰衣老者咬咬牙，終究沒有動身。
歸來子動作如行雲，如流水，單單看上去就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律美感。
但是其動作實在稱不上快絕，此時出手，以他的修爲，還是有很大可能截住打斷歸來子這一手不知是術法還是武功的神通。
只是他不敢。
之前倒也罷了，單手執槍後，歸來子氣質渾然一變，居然給他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好似天然剋制壓勝自己一般。
無數場搏殺中磨礪出的本能讓他知道，與這時候的歸來子對上，無論自己有什麼手段，最終都無從倖免。
“前輩且慢！”
眼看著雷光長槍就要打碎那面沾滿血污的護心鏡，貫穿這頭武將英靈虛影身軀，裴文德身形忽然一動。
劍不出鞘，內力灌注下，連劍帶鞘盪出一個弧月，最前端恰恰點在閃耀著雷光的槍尖處。
眼前一亮，然後就聽一連串輕微噼啪聲響起。
雷光長槍在歸來子手中寸寸崩解開來，蕩然無存。
右手一鬆，裴文德左掌順勢抄起斷念劍。
裴文德前衝身形猛然停下，身形後掠，在河岸黃土上拉出兩道筆直痕跡。
感受著酥麻刺痛感在右臂蔓延開來，裴文德輕輕呼出一口灼熱濁氣，拄劍於地，左掌包右拳，略顯僵硬地對歸來子施了一禮。
雖然最開始黑裘青年兩人是衝著自己而來，但後面灰衣老者可是將矛頭率先指向了歸來子。
若是歸來子只是普通道人，沒有武功傍身，裴文德出手也就罷了。
既然對方修爲還在對方之上，裴文德插手兩人爭鬥，對於某些人而言，說不定就是壞了規矩，反而容易引發誤解。
雖然裴文德不認爲歸來子心胸如此狹隘，但自己畢竟貿然插手在先，多上一重禮數終究周全一些。
“以曲求直。文德小友只是短短時日，居然就將姜某家傳的太公垂釣圖推衍到如此地圖。
天資悟性委實驚人，相比之下，倒是歸來子不堪造就了。”
亦是移步後撤，雲履白襪沒有沾惹點滴塵埃，對著空蕩右手掃上一眼，歸來子擡起頭，雙眼直視裴文德，沒有半分惱怒，出口讚道。
場中諸人，就要屬他境界最高，一眼便看出裴文德方纔發勁技法中隱隱然有著自家太公垂釣的精義蘊含其中，只不過加以變化，另生玄妙。
不過，這些都是表相，真正令他在意的事另一方面。
那具武將虛影是灰衣老者憑藉數十年殺伐集聚的一身血煞之氣造就。
只不過他限於天資境界，又不是正宗修行中人，只是憑藉了某些零散法訣胡亂拼湊，以至於這具兵家護法英靈不倫不類。
歸來子方纔破去他與灰衣老者的心神氣機聯繫是用了最正統不過的道家雷法。
然而後面那一槍可就是脫胎於兵家神通了。
只是歸來子沒有想到，裴文德破去的那一招，亦是同樣用出了序出同源的兵家絕學。
這可就太有意思了。
他之前觀氣，裴文德身上清淨純粹，浩氣博大。乃是不折不扣的儒家門生，只不過精修劍術而已，可是沒有半分兵陣殺伐之氣。
這可不是單靠讀書就能養成的，便是在沙場中廝混多年，也未必能夠契合這份意境。
這一點看看灰衣老者就知曉。
不過這樣一來，倒是讓歸來子對自己計劃信心更加充足。
“一葉落，而知天下秋?？磥磉@大唐天下果然將要迎來一場天翻地覆的變化……”
“世間之事，終究要講一個順序先後。”
以太公垂釣駕馭最爲簡潔乾脆的春秋刀意，裴文德牛刀小試，轉頭看向灰衣老者，朗聲開口，“這兩人終究是因我來此，自當在我手中了結纔是。
道長乃是方外之人，這種殺孽糾纏本不該由道長承擔……”
歸來子槍上法意被裴文德破去，灰衣老者便覺自己與武將英靈間的聯繫略略恢復幾分，心中爲之一定。
收手入袖，一面施展秘法溝通武將英靈，灰衣老者一面看向裴文德，眼神陰鷙。
雖然心中也是有些驚訝短短時日內，裴文德武功又有精進。
但灰衣老者看得出來，裴文德依舊沒有跨越那重無形阻礙，境界仍在自己之下。
只要這樣，他就仍舊有著足夠自信。
只是他拿捏不準裴文德與歸來子之間具體關係，才強行忍耐因爲歸來子關係，更加洶涌的殺意。
“貧道歸來子?！?
略一思忖，歸來子沒有直接表態，反而向著一邊的黑裘青年看去，打個稽首，和顏悅色道：“裴善信與我有個約定，曾允諾爲我做一件事。
本來兩位若是沒有到來，此時此刻那個約定應該已經開始進行了……”
“小子惶恐，不知高人在此，打擾前輩清修?！?
黑裘青年畢竟出身皇族，見識不凡，心思一蕩然後迅速恢復鎮靜，恭敬對歸來子回上一禮，道：“李某與裴生之間不過是一時意氣，無足輕重，既然前輩在此，自是應當一筆勾銷……”
“非也，非也?！?
歸來子擺擺手，一臉風輕雲淡，“這是你們二人私事，貧道不應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