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德右手負於身後，左腳腳尖一旋，身體側轉，在地上畫出一個半圓。

黑黃竹葉紛紛激起，四下飛散。

裴文德左手捏劍指。

斷念劍應機出鞘，並肩而立，垂於裴文德右側。

身後右手輕輕虛敲。

劍身輕顫，細微蟬鳴在竹林中響起。

裴文德左掌順勢探出，巧之又巧地避開虛影，印在熊霸天右手腕部。

掌勁微吐，同時向下一切，順著熊霸天掌勢卸去磅礴力道。

熊霸天身形不動。

裴文德身形一晃，右腳後踏一步。

雙膝微彎，裴文德雙足悄然陷入地面寸許，一前一後，成半弓步。

裴文德衣衫高高鼓起復又迅速回落下去。

隨手將斷念劍拍飛，熊霸天眼神一定，整個身體連帶著氣質似乎憑空分成兩半，說不出的詭異矛盾。

右臂一晃，繼續以三分實七分虛的氣血與裴文德纏鬥，雙方交手變幻只在方寸之間，說不出的快捷，一沾即收。

至於左手，在空中一滯黑白毛髮如水波翻滾，本就大如蒲扇的熊掌再次膨脹一圈。

六指張開，熊霸天一掌向著裴文德天靈拍下。

黑亮毛髮根根挺立，竟是泛起些許金屬特有的冷硬色澤。

這一掌只是簡簡單單，但卻大巧若拙，宛如泰山壓頂。

風吹竹葉簌簌聲從裴文德耳邊消失，好似時間靜止。

裴文德眼前更是一暗。

那是熊霸天掌力太盛，速度太快，將裴文德頭頂空氣瞬間逼迫排空，扭曲光線所致。

這一掌，很難接下。

感受著熊霸天左掌氣勢，裴文德瞬間沉入無悲無喜定境，做出判斷。

他通過無形氣機牽引斷念劍，劍發琴音，已經大致瞭解熊霸天氣機強弱。

之後左手與熊霸天連續交鋒，又進一步確定其筋骨體魄如何強健。

若是他右臂沒有因爲硬接柳生但馬守的殺神一刀斬受傷，或許可以通過內家拳導引卸力之法搬運至腳下大地，現下卻是不成。

然而裴文德更沒有憑藉猿飛日月的詭譎身法暫且避讓，再行覓機的想法。

熊霸天本就佔據氣盛優勢，若是他再一退，哪怕沒有受傷，但氣勢爲其所奪，就是兵潰如山倒的下場。

裴文德空閒右臂一抖，五指一張一合。

斷念劍落至掌心。

一劍在手，裴文德身上氣質就是一變。

腰間摺扇砰然粉碎開來，片片飛絮迅速重組爲一條白綾，自行騰躍而起，纏繞在裴文德持劍右臂之上。

右臂之上，一道赤氣遊走盤旋，靈動如蛇。

裴文德心意一動，右肩輕輕抖動，持劍於胸，肘於胸齊。

鏗鏘一聲，熊霸天左掌與斷念劍尖狠狠撞在一起。

裴文德雙腳徹底陷入地面。

劍身不見絲毫彎折，筆直如線。

切金斷玉的斷念劍也沒能在熊霸天肥厚熊掌上留下任何傷痕。

劍掌一時陷入僵持，唯有刺破耳膜的尖銳金石摩擦聲不絕於耳，不僅令人牙酸，身體在這不符常理的聲音下同樣難受得要命。

熊霸天不自覺瞇起眼睛，低頭向下看去。

精光更加匯聚。

裴文德右臂斷折確鑿無誤，按理說不要說和他硬碰硬，便是尋常提氣出劍都極爲不易纔對。

更不用說他身高遠超裴文德，這一招自上向下落去，裴文德卻是正好反過來，天然就有一股天地大勢加持自身，令掌力更加飽滿。

可是裴文德接下來了，而且右臂好像全無知覺一般，絲毫不見負擔沉重。

“應該就是那件東西了。”

餘光向裴文德空蕩腰間看去，熊霸天大概猜到那把摺扇來歷，他對於裴文德家底還是有些瞭解的。

熊霸天猛然仰頭，大張其口，胸膛鼓脹挺起，激盪起絲絲無形氣流漣漪，似要將空氣一口吸盡。

脖頸低下，胸膛癟下，熊霸天快速閉嘴再張開。

一團凝聚至極以至於肉眼可見的氣彈攜帶著濃烈酒氣從口中噴出，在裴文德耳邊轟然炸開。

如獅吼，如虎嘯。

並不是只有裴文德懂得音殺之術。

只不過熊霸天這記雖然將獸人野性咆哮與佛門獅吼功捏合爲一，及提振士氣與克敵制勝爲一體。

但限於熊霸天自身眼界見識，這手段雖然威力不俗，但失之粗糙。遠遠比不上裴文德劍發琴音，琴藏劍氣的精妙，唯有在這種近身廝殺中突然用出才能收到奇效。

裴文德兩耳滲出淡淡血跡，手上動作一緩，饒是他在看到熊霸天異樣時已經提前收斂心神。

頭腦仍是呈現瞬息空白，手臂與斷念劍上那道赤氣顯見得散亂幾分，停滯不前，不若先前凝聚靈動。

臉頰微微抽動，熊霸天豆大小眼瞬間瞪圓，精光四射，身形於不可能處再次拔高三分，毛髮暴漲過半。

宛如巍峨山嶽，從天而降，“擠”入這片青青竹林當中。

只是剎那，便將裴文德與這千萬青翠間的共鳴硬生生撞碎，反奪己身。

萬竿綠竹微微垂首傾身，拱衛環繞著熊霸天，越發襯托得其身形魁梧雄壯。

腳掌輕輕跺地，感受著這種天地同力的加持之力，好似一拳一腳都有莫大力量可以擊碎山川，熊霸天咧嘴一笑，眼神中理性散去，周身上下充斥著一股野性氣息。

他不是沒有察覺到裴文德在這竹林中屬性氣勢似有增幅，但他根本沒有記掛在心上。

虎嘯山林，游龍歸海。

那麼在這竹林當中，就是屬於他的天地，雖然種族天賦中沒有明確提及，但在他武者錘鍊多年的本能來看，卻是真實不虛。

偃師前進一步，袖中滑出一桿如錐硬毫，落入右手，作執筆狀。

左手藉著大袖遮掩，五指輕輕捻動。

他心中有些猶豫，不知道是否應該出手分開兩人。

熊霸天會下死手本在他預料之內，並不意外，甚至他心中隱約有些樂見其成，正好可以藉以拉攏裴文德。

只是他沒有想到，雙方武力層次都有些超出他的預計，熊霸天表露出來的戰力更是太強。

他感知雖然不夠敏銳，但還看得出來擊殺裴文德還不需要熊霸天如此慎重，對方二次變身顯然是爲了提防他插手干擾。

“算了……”

偃師悄然退回原位，將符筆與牽機線同時收回。

生死不過一線間，他方纔猶豫，其實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