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鷹跳下車,看到那人多處中彈,已然無救,他拉開那人的衣袖,目光停在那人的手腕上——一枚小小的楓葉,鮮紅欲滴。
山鷹說道:“阿羽,是‘飛雲堂’的人——”
風羽聽聽槍聲,冷冷道:“救人!”
高原猛踩油門,車子像離弦之箭衝出去。
風羽沒想到竟在這裡遇見杜冰和蘇曼秋,他把杜冰先拉起來,杜冰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震驚。這時,蘇曼秋看到一個負傷的黑衣人用槍瞄準風羽,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撲過去,擋在風羽身前。槍聲響起,蘇曼秋胸口中彈,倒在風羽懷裡。陸家宜拔出唐刀,把那個傢伙劈死。風羽抱著蘇曼秋,看到子彈正傷到要害,眸子裡朔風凜冽。
山鷹從傾翻的車中拖出一個倖存的黑衣人,問過話,一槍把那個傢伙的腦袋打爆。遠處響起尖利的警笛聲,日本憲兵隊和僞警察蜂擁而來。高原叫道:“阿羽,鬼子正往這裡來,咱們得馬上走——”
風羽把蘇曼秋抱進車裡,高原掉過車頭,朝另一個方向疾馳。
蘇曼秋臉色蒼白,依偎在風羽懷裡,笑容像花一樣燦爛,眸子裡射出快樂的光芒。她使出全身力氣,用滿是血水的手攬住風羽的腰,輕輕道:“阿羽,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嗎?”
風羽一邊給蘇曼秋止血,一邊說道:“曼秋,你不要說話,要節省力氣。我送你到醫院去——”
蘇曼秋道:“不——阿羽,我知道自己的傷……能在死前見到你,上天待我不薄,我真的很知足……”
“曼秋,我不是讓你遠走高飛嗎?爲什麼要來這裡?”
“我在外面轉很大一圈,我累了,所以又回來……”
“你爲什麼這麼傻?爲什麼不肯聽話?”
“阿羽,這麼多年,我一直深愛你……願意爲你做任何事,哪怕去死……可惜你從不肯多看我一眼,爲什麼……”
“曼秋——”
蘇曼秋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流出鮮紅的血絲。
風羽看著蘇曼秋,荊棘般的疼痛無聲無息在每個毛孔中蔓延。不是他找蘇曼秋幫忙對付“青幫”,也許蘇曼秋現在仍是“龍城之花”,過著優裕的生活。一切都是因他而變,他是謀殺蘇曼秋的罪魁禍首——
“阿羽,吻我……”突然,蘇曼秋緊緊抓住風羽的手,使勁兒仰起頭,呼吸急促,雙頰火紅。
風羽望著蘇曼秋,雙瞳捲起悲涼的風,彷彿日光照耀不到的深海,他慢慢低下頭,輕輕吻在蘇曼秋的額頭上。
“阿羽,謝謝你……”蘇曼秋的纖手垂下去,兩滴清亮的淚珠從眼角滑落,笑容如淺淺的彼岸花,綻放在寂寞的虛空裡。風羽把蘇曼秋緊緊抱在懷裡,莫名的疼痛像刀鋒一樣再次刺穿他的心臟。
“南音姐姐——”杜冰撲在蘇曼秋身上失聲痛哭。從風羽現身的那一刻起,她的思維就陷入極度混亂。她不知道風羽怎麼會“死而復生”,也不知道“南音”爲何變成“蘇曼秋”,她不知道所有的事情,所
以心裡有著無法遏制的憤怒。“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她擡起頭,狠狠盯著風羽,眼睛裡似乎有火焰在燃燒。
風羽沒有回答,反問道:“冰兒,你爲什麼在這裡?”
杜冰怒道:“我爲什麼不能在這裡?”
“我沒有記錯的話,今天是你和丹尼爾訂婚的日子——”
“你知道我今天訂婚?”
“上海報紙的頭條新聞,我昨晚剛好看到——”
“你是不是應該向我祝福?”
“當然,作爲朋友,我希望你永遠幸?!?
沒等風羽說完,杜冰跳起來,擡手朝風羽甩過去,叫道:“我沒有你這個朋友——”
風羽沒有動,陸家宜及時出手,牢牢抓住杜冰的手腕。杜冰掙兩下沒掙脫,怒道:“你是誰?給我滾開——”
山鷹和高原都領教過杜冰的厲害,見狀都識趣地閉上嘴巴。陸家宜冷冷道:“救你的命不感激也就罷了,還敢動手打人,你以爲自己是誰?再胡鬧,我就把你扔下去!”
“你敢——”杜冰第一次碰到比自己還橫的女孩子,氣得渾身發抖。
陸家宜不爲所動,冷聲道:“你要不要試試?”
風羽輕聲道:“小宜,放開冰兒——”
陸家宜遲疑地放開杜冰,杜冰看看風羽,手在半空裡硬是落不下去,最後她蹲下去,用手捂住臉,失聲痛哭。
高原回頭問道:“阿羽,我們怎麼辦?”
風羽看看錶,說道:“送冰兒回家!”
杜冰擡起頭,說道:“我不回家,送我去‘聖瑪麗’教堂!”
高原苦笑道:“我的杜大小姐,你現在身上都是血,怎麼參加訂婚儀式?況且蘇小姐剛去世,我們怎麼能拉著她滿大街跑?”
風羽想想,說道:“我們去‘青浦’”吧——”
“去‘青浦’?”高原一愣,很快明白風羽的意思?!扒嗥帧蔽混渡虾=纪猓且粋€風景秀麗的小洲,只有十幾戶人家,遠離於塵囂,的確是一個長眠的好地方。把蘇曼秋葬在那裡,對她漂泊坎坷的一生,也算極好的安慰。
杜冰擦乾眼淚,說道:“我也要去!”
風羽提醒道:“冰兒,教堂那邊還有很多人等著你——”
杜冰吼道:“要你管——”也許覺得聲音太大,她咬咬嘴脣,低下頭說道:“我想去送南姐一程。若不是我今天來找她,她或許不會死——”
大家不再說什麼,車子向郊外疾馳。
到達“青浦”,風羽找到村中的長者,和他們商量後,把蘇曼秋葬在密林深處。杜冰提議要給蘇曼秋立個碑,風羽走到村長面前,拿起筆,在紙上寫下蘇曼秋的生卒年月,等到寫碑文時,他沉吟良久,鄭重寫下“吾妻蘇曼秋之墓”幾個大字。
看到那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陸家宜熱淚盈眶,她能感受到風羽無盡的愧疚和痛苦。
杜冰看到這幾個字,初始驚愕,繼而撲在蘇曼秋的墳前號啕大哭——爲蘇曼秋,也爲她自
己。蘇曼秋愛風羽一生,沒有得到風羽,死後卻成爲風羽的妻子,這是悲哀還是幸運?她呢?她又該怎麼辦?
臨走時,風羽又給村長很多錢,拜託村裡人照顧好蘇曼秋的墓。如果他不能來,逢年過節的時候,就請村長幫他給蘇曼秋多送些紙錢,以慰她的在天之靈。村長是個持重守信的老人,一一記下風羽的囑託,並告訴他,墓碑很快會就立好,絕不讓任何人打擾蘇曼秋。
“杜公館”早已鬧得天翻地覆。杜冰遲遲沒有在“聖瑪麗”教堂出現,衆人預感到不妙,心似油煎。杜培揚聽說“紫荊弄堂”發生槍戰,死很多人。他也顧不得許多,和丹尼爾等人乘車直奔“紫荊弄堂”。弄堂附近被日本憲兵和僞警察戒嚴,杜培揚和日本人打過招呼,直奔出事現場??吹奖淮驙€的汽車以及阿虎阿彪佈滿彈洞的屍體,杜培揚覺得天旋地轉,若不是丹尼爾及時扶住他,他肯定會摔倒在地。杜夫人尖叫一聲,當場昏死過去。還是丹尼爾足夠冷靜,提醒杜培揚這裡並沒有發現杜冰的屍體,也就是說,她有可能還活著,所以他們應該做的是想辦法儘快找到杜冰的下落。
杜培場剛纔心神大亂,冷靜下來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他把杜夫人送回家安頓好,立即動用關係全力尋找杜冰。丹尼爾則去美國駐上??傤I事館,向凱瑞斯彙報,以便向日本人施壓,儘快偵破案件,找到杜冰。
正當鬧得不可開交之際,杜冰回到家裡。風羽沒有送她回家,而是另外找一輛車把她秘密送回來。杜培揚見杜冰安然無恙,喜出望外。這時,警察局也傳來消息,黑衣人是“青幫”殺手,目的是行刺蘇曼秋,另外出現的人則是龍城“飛雲堂”的人,看樣子是保護蘇曼秋的,而蘇曼秋則和當年龍城的一場血案有關。
警察局的人向杜冰了解情況,杜冰告訴他們,她不知道“蘇曼秋”是誰,只知道那個女人叫“南音”,是她的朋友,這當然是實話。至於事件過程,起初她也是如實講述,只是後來稍有變化。她說她們被人救起,她不認識那些人,那些人帶她們到郊外,把她送回來,而把南音帶走——這當然是風羽教她的,風羽不想讓人查出蘇曼秋的行蹤,也不想讓任何人再打擾蘇曼秋。
警察局對杜冰的講述還是相信的,因爲現場的情況與杜冰描述的完全吻合,根據杜冰的敘述,警察局推斷後來出現的人很可能是“飛雲堂”的援兵,他們殺死“青幫”的人並把蘇曼秋帶走。
事情到此也算告一段落,丹尼爾聞訊後趕到“杜公館”安慰杜冰,杜冰依然悶悶不樂,偶爾還會大發脾氣。丹尼爾以爲杜冰受到刺激,想留下來陪她,結果被杜冰毫不留情地趕走。知子莫若父,杜培揚從杜冰的情緒中看出問題,等丹尼爾走後,他把杜冰叫到跟前,說道:“冰兒,我和你母親就你一個孩子,你的幸福就是我們的快樂。爸爸打拼一輩子,知道世事艱難,希望你一生平平安安,不再過顛沛流離的生活。我知道你恨我當年不同意你和風羽交往,不過爸爸都是爲你好。風羽是真英雄,是好漢子,可他不適合做你的丈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