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亞雷亞爾訓練基地的辦公大樓，主教練辦公室。

佩萊格里尼將手中看完的幾份文件整理了一下，放好，輕嘆著氣，走到了窗邊。

窗外，球員們正在訓練著，和以往並沒有什麼不一樣，認真的完成著每一個訓練項目。但是佩萊格里尼知道，一切都有些不同了，至少，他的球員們，此時在心裡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

在剛剛過去的聯賽倒數第二輪，他們在主場和同區死敵巴倫西亞戰成了平手，如果是在以往，比賽的結果是勝平負中的任意一種，他們都能夠接受，但顯然這場比賽在這個時間段對球隊而言，只拿到一分堪稱是一場毀滅性的打擊——因爲這代表著比利亞雷亞爾失去了對命運的把控權。

球隊努力了一個賽季，到頭來卻是很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這樣的結果，換做任何人，都是很難以接受的。

但事實就是這樣，他們的排名已經以兩分的劣勢下降到了聯賽第五，而馬德里競技則是取代了他們，成功殺入聯賽前四。儘管聯賽還有最後一輪，比利亞雷亞爾未必沒有機會重新將聯賽第四名搶回來，但主動權已經不在他們的手中了。就算他們一掃頹勢，用一場勝利爲聯賽做一個很好的收官，但如果馬德里競技依舊取勝的話，那麼下賽季，比利亞雷亞爾就只能去打聯盟杯的賽事了。

本賽季的歐冠四強，下賽季去只能去打聯盟杯，品嚐過最高級別的歐洲俱樂部賽事，卻要去打一個無論是含金量影響力關注度都下降了不止一個檔次的聯盟杯，這其實很令人不是滋味。

“什麼時候開始，我，還有我的球隊，竟然會對聯盟杯的賽事不屑一顧了呢？”

佩萊格里尼的心裡也有些不對味，也正是這種不對味，讓他忍不住自我嘲笑了一番。在他剛來到小城，接手這支球隊的時候，比利亞雷亞爾還是一支掙扎在保級邊緣上的魚腩，雖然當年的他是帶著雄心壯志來到這裡的，但若是有人告訴他，數年之後，他的球隊會成爲西甲聯賽的一支勁旅，甚至能夠殺入歐冠四強，而且還不止一次，恐怕他會嘲諷對方腦子有病，不然怎麼會大白天的說胡話呢。

不是他對自己沒自信，也不是他對自己的球員們沒信心，而是，他覺著，就算他和俱樂部再怎麼努力，一支鄉村球隊想要成長爲一支聯盟勁旅，只要也是十年，二十年……但是現在……

想到這裡，佩萊格里尼又自嘲的搖搖頭，以前他們的目標就是年年保級，如今至少下賽季可以去打聯盟杯的賽事，自己還覺得不滿足，這樣翻轉的境遇，真是想想都令人覺得唏噓。

在唏噓了好一陣之後，佩萊格里尼繼續站在場邊看著下面熱火朝天正在跑步的球員們。聯賽最後階段被擠出了積分榜前四，這雖然是很叫人痛苦的一件事情，但不管怎麼樣，生活還得繼續，比賽也得繼續，就算最後一輪馬德里競技仍舊是不給他們半分機會，但至少，他們也得努力，爭取贏下比賽，說不定就會有奇蹟發生呢？

盡力的去做，總比什麼都不做要來得有意義多了。

至少，先做好自己能夠做的，說不準在機會來臨的時候，他們就能夠抓住。

這麼想著的時候，空蕩蕩的辦公室裡忽然響起了清脆的響鈴聲。是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在振動。

佩萊格里尼走了過去，將手機拿起來，看著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名，他忽然的有些失神。但只是略微一錯愕，他就按下了接聽鍵。

“賽季快要結束了，曼努埃爾先生。”

電話裡傳來了一個異常沉穩的聲音，聲音的主人就像是在跟老朋友閒淡的聊天一般，是那樣的隨意。

但佩萊格里尼知道，他和聲音的主人並沒有那麼熟，儘管他們在某些時候會在一些重要的日子裡，發個短訊相互問候，但實際上，一些實際意義上的話題，兩個人都很敏感的沒有去觸碰。

“是啊，賽季快要結束了，佩雷斯先生。”

佩萊格里尼這樣感嘆著說了一句，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裡是有著不小的失落感的，畢竟他是很想帶領小城球隊取得好成績的，不說是爭取聯賽冠軍，但也要讓球隊保住前四的位置，拿到下賽季的歐冠參賽資格，但現在看來，這個希望無疑是很渺茫的。

“很遺憾，你們跌出了聯賽前四。”

如果是別的人說出這樣的話，佩萊格里尼或許會認爲對方是特意打電話來嘲諷或是看笑話的，但電話那頭的是皇家馬德里剛剛重新上任的主席弗洛倫蒂諾，佩萊格里尼不覺得對方會這樣無聊，而且他從對方的語氣中，也聽出了淡淡的失落。

想到皇家馬德里這樣每個賽季都志在奪冠的球隊，如今只是排名聯賽第三，被死敵巴塞羅那壓制也就罷了，竟然還被塞維利亞這樣的普通球隊給壓在身下，估計心高氣傲的老佛爺也是滿心的不爽吧，所以佩萊格里尼很自然的就生起了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果然，電話裡，弗洛倫蒂諾的語氣變得更加遺憾和不甘，佩萊格里尼甚至能夠想象得倒，電話那頭，弗洛倫蒂諾握著電話卻一臉冰冷的模樣。

“我對自己的球隊也充滿了遺憾，我們再一次在競爭中，被加泰羅尼亞的傢伙們壓在了身下。所以，我依舊堅持自己的觀點，卡爾德隆是一個白癡，因爲他將一手好牌，打出了最差的牌局！”

“所以，佩雷斯先生您回來了。”

佩萊格里尼微微一笑。

“我希望能夠改變這種被動的局面，皇家馬德里是世界上最好的俱樂部，它應該呆的地方是高山的巔峰，而不是站在半山腰看著別人踩過自己的腦袋站上巔峰。”

“我聽說在那一次的交談之後，你似乎和比利亞雷亞爾簽訂了新的合約？似乎有一筆不算少的違約金？……你知道的，曼努埃爾先生，我並不是想指責你什麼，因爲在我看來，越是有價值的出色教練，他就值我去付出。”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所以，我的問題是，你準備好了嗎？”

當弗洛倫蒂諾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心裡早就有了預感的佩萊格里尼，還是忍不住的呆了一下，此刻他已經拿著手機重新走回了窗邊，下面的球員們仍舊在跑著步，看著這羣和他一路走到今天的弟子們，佩萊格里尼忽然很有衝動想要拒絕，但最後，他的理智還是戰勝了感性。

他早就決定了要在賽季結束後離開，他也和弗洛倫蒂諾有了“餐巾紙”的約定，最重要的是，他想要去更大的舞臺，去收穫更大的榮譽——他渴望著成功，渴望著成爲一名真正的世界級的冠軍教頭！

其實他也想過，如果弗洛倫蒂諾忘記了這個“約定”，那麼他也會當做沒發生過這件事，然後安心的帶著比利亞雷亞爾繼續征戰，但顯然，弗洛倫蒂諾是一個很有“契約精神”的人，他如願的在大選中擊敗了卡爾德隆，並且在賽季即將技術的時候，打來電話，履行約定。

儘管在球隊很有可能下賽季只能去打聯盟杯的情況下，選擇離開，這多少有些不合時宜，甚至有可能給別人留下一個“可以共富貴，不能共患難”的惡劣形象，但佩萊格里尼真的沒有辦法拒絕來自皇家馬德里的誘惑。

“當然。”

這是佩萊格里尼給弗洛倫蒂諾的回答。

然後雙方掛斷電話，沒有再多餘的交流，因爲，一切都在不言中，兩人都知道，接下來，他們應該做些什麼了。

佩萊格里尼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並且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之後，再轉身時，眼神卻又快速的變幻，由堅定變成了錯愕，他看到，一個瘦削的身影，就那麼站在辦公室的門口，如同木頭樁子一般，定定的看著他。

這樣木然的眼神，在這段時間以來，佩萊格里尼以前看過很多次了，但是這一次，佩萊格里尼還是有些慌亂，因爲他覺得，這一次，範畢莊並不是在發呆，而是在用眼神“鄙視”他——鄙視他當了小城的逃兵。

儘管很可能覺得這只是自己的錯覺，但佩萊格里尼還是略顯尷尬的擺了擺手，說道：“範，你怎麼來了？”

“是那邊打來的電話嗎？”範畢莊依舊是那般淡然的模樣，似乎是在隨意的說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情，不等佩萊格里尼回答，他彷彿自問自答的又補充了一句，“我聽到了你們的交談。電話裡的聲音很大。”

聽到範畢莊這樣說，佩萊格里尼還能說什麼，只能繼續尷尬的點頭。

其實他想要解釋一下的，畢竟他很可能要離開小城的這件事情，範畢莊也是一早就知道的，但範畢莊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他很快又反覆自言自語一般的出了聲。

而說出口的話，卻是讓佩萊格里尼有些被震住了。

“曼努埃爾先生，之前您說的話還算數嗎？”

“什麼？”

“帶我一起離開。”

佩萊格里尼傻了眼，震驚的蠕動了一下嘴角，再然後，他就看見範畢莊已經轉過了身子，漸行漸遠，慢慢的消失在了通道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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