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露娜的驟然離世,對範畢莊的打擊可謂是無比的沉重,他也無比的自責,他始終認爲,如果自己沒有遇上帕布洛父女,沒有邀請父女倆來小城觀看他的比賽,那麼,這樣的慘劇就不會發生。
帕布洛父女不會遭遇車禍,小露娜不會離開,帕布洛也不會只剩下一條腿,不會突兀的消失……一切的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可惜,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如果。
而且最重要的是,比利亞雷亞爾的所有球員和教練,都不止一次的和範畢莊交談過,給他安慰和鼓勵,但對於範畢莊的狀態卻沒有絲毫的改觀。所有人都不認爲這次車禍慘劇是範畢莊的責任,這只是一次意外罷了,畢竟天災人禍什麼的,誰都無法預料。
但很顯然,範畢莊是自己鑽了牛角尖,只是沉浸在自責的世界中,無法自拔。
這一點,誰都幫助不了他——範畢莊也不需要別人的幫助,他將朋友們的安慰統統拒之門外,只是在自己的世界中徜徉。
這是一個很危險的徵兆,如果任由範畢莊這樣發展下去,或許到了最後,要麼是精神分裂,要麼就是患上抑鬱癥,到了最後,別說是重新回到球場,重新展現出歐洲金童應有的高光水準,甚至他的足球生涯會就此終結,再嚴重一點,或許自己的生命都會受到威脅。
世界上因爲抑鬱癥而自殺離世的人可不少,足球場上也有不少這樣的例子。大家都很擔心,或許在某一天的早上,他們在打開報紙的時候,就會發現類似的新聞報道——“某某球員於夜晚吞服下大量的安眠藥!”,或者是“某某球員與凌晨時分臥軌自殺!”。
裡克爾梅對此也很是擔憂,他也曾在訓練的間隙和範畢莊交談過,姑且稱之爲交談,如果只是他一個人說,範畢莊雙目無神的聽,也算的話。
但結果只是做了無用功,在他講得幾乎口乾舌燥之後,範畢莊只是頭也不回的離開,第二天,依舊是漠然的沉默。
裡克爾梅並不覺得自己這一次的到來會取得怎樣喜人的結果,但他還是來了,不管怎麼說,範畢莊都是他的朋友,他看著範畢莊一步步的走到今天,看著他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菜鳥,成爲了當今世界足壇最爲炙手可熱的球星,他覺著自己就算是要離開,但在離開之前,還是應該和對方再好好談談。
結果怎麼樣,他無法控制,但他只想讓自己的遺憾再少一點。
裡克爾梅找了一張小凳子,在範畢莊的身邊坐下,就那樣直直的看著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裡克爾梅覺得不能再這樣沉默下去,於是終於出了聲。
“下個賽季,球隊很有可能只能去打聯盟杯的比賽了。”
這是裡克爾梅的開場白,但範畢莊仍舊無動於衷,於是他搖頭笑了笑,繼續道,“其實這也不錯。很多年以前,我們連聯盟杯的比賽都不能打呢。”
“對了,今年的歐冠最佳射手,肯定是你了。不過聯賽最佳射手,可能會有點懸。你打入了32個進球,不過巴塞羅那的里奧.梅西追得很近,他已經打入了30個進球,還剩下最後一場比賽,說不定他會再次進球,從而追上來。”
範畢莊的聯賽進球數在射手榜上原地踏步,但饒是如此,32個聯賽入球也彷彿是一個天文數字,讓大部分的優秀射手們望而卻步。倒是被媒體們譽爲“西甲雙驕”之一的里奧.梅西,本賽季在位置前移之後,進球數如同坐火箭一般的蹭蹭蹭上漲,尤其是在賽季末期的時候,更是迎來了大爆發,幾乎場場都有進球,迄今爲止,他是本賽季聯賽中第二個將進球數推到30的球員——第一個不用說,自然是範畢莊。
梅西是距離範畢莊的32粒聯賽進球最近的球員,而以對方進球如麻的神勇狀態,在最後一場比賽中繼續進球的希望可不小,當然,想要徹底的超越範畢莊,除非對方能夠在最後一輪中,上演帽子戲法。這點可不大容易做到。
裡克爾梅對梅西沒什麼偏見,畢竟梅西也是阿根廷人,見到自己的小師弟發揮得如此出色,他也爲此感到開心。
他只是對巴塞羅那有意見,也正是如此,他很清楚,和他有著相似經歷的範畢莊,對巴塞羅那同樣不感冒。
以往在球隊中,每當要和巴塞羅那比賽的時候,最興奮的兩個人,一個是裡克爾梅,另外一個就是範畢莊了。
範畢莊總是會在賽前自信滿滿的表示,他一定會取得進球,或者是,他要將巴塞羅那打得抱頭鼠竄。
裡克爾梅如此說,就是想引起範畢莊的情緒,但他顯然是失望了,範畢莊依舊沒有絲毫反應,似乎梅西打進30個球,或者打進300個球,將他的射手榜首位的寶座搶走,都跟他沒關係似的。
看著沉默望著天空的範畢莊,裡克爾梅忽然覺得有些不知道該怎樣繼續說下去。在來之前,他想好了許多的措辭,有安慰的,有鼓勵的,有拿著俱樂部當擋箭牌激勵他振作的,還有表示隊友們都需要他的……但是在此刻,裡克爾梅真的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麼,他忽然覺得,這些理由,這些安慰,其實都是廢話,如果有用的話,範畢莊早就嗷嗷叫著恢復到了往日神采飛揚的狀態了。
良久,裡克爾梅悠悠的嘆了一口氣。
“這樣的你,真的很令人失望,也足夠令人絕望。”
裡克爾梅放棄了勸說和寬慰,他很直白的說出了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感受。然後他站起了身,準備離開。因爲他覺得,自己再呆在這裡也沒有什麼作用,範畢莊是一個有著很強主觀意識的人,他決定的,別人怎樣都勸說不了,就好像現在這樣,他之所以頹廢,不是因爲外界的聲音如何,而是他自己甘願與沉淪其中。
你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而範畢莊,現在就是那個睜著眼睛卻裝睡的人!
或許在他的心中,只有裝睡,只有催眠,只有強迫著自己進入到麻木狀態中,才能讓他的心,略微的安定一點。
“你知道的,範,在最後一場聯賽結束後,我就要離開了。”
“以後,只有你去南美的時候,才能再見到我了。如果你能夠醒過來,願意去南美的話。”
裡克爾梅站在院門邊,他看了看院落中坐著的那個少年,再度嘆了口氣,轉身就要離開。
只是讓他錯愕的是,在他轉身的一瞬間,熟悉的聲音卻是突兀的響起,雖然沉悶,雖然沙啞,但是他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就是範畢莊。
“對不起,羅曼。”
“原本想要送給你一份離別的禮物,現在看來,是做不到了。”
裡克爾梅驚喜的轉過身,就看見範畢莊正看著他,少年的臉上依舊漠然,似乎剛纔的話並不是從他的口中說出。
“你不用道歉的的,也不用心有愧疚。這一次沒有做到,但並不代表著以後無法做到。我會記得你給我的承諾,只要你重新站起來,重新振作,終有一天,你會拿到那座獎盃的。我會一直等待,等待著你把獎盃帶到我的身邊,我會笑著收下這份遲來的禮物!”
裡克爾梅急聲道,他用這樣的話“激勵”著對方,他希望這個執拗的少年,能夠因爲有一個目標,而重新煥發出屬於他的光彩。
他看到只是範畢莊痛苦的雙眼。
“以後?我……還會有以後嗎?”
“我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我想要很努力的讓自己表現得很以往一樣,但是……”範畢莊低低的聲音如同哭泣一般,頹然而低沉,“我的心靜不下來,每當我想要跑動的時候,每當我想要去接球的時候,每當我想要做下一步動作的時候,我的眼前就會浮現小露娜的笑臉,我總是會想起她,她笑著向我張開雙臂,她笑著在我的臉上輕輕一啄,她就像是一個最可愛的小天使……但是現在一切都不復存在了,小露娜走了……你知道嗎?我總是會想起這樣的畫面,混亂的車禍現場,滿身是血的小露娜,還有帕布洛痛苦的呼救聲……雖然我沒有親眼看到車禍現場的畫面,但並不妨礙我的腦中會出現這樣的畫面……我……我靜不下來,我我……我真的不行……這座城市就像是一座牢籠,一座總是會讓我想起那些痛苦畫面的牢籠……羅曼,我想這樣的我,已經廢了,徹底的廢了……”
低低的哭泣最終變成了抱頭痛哭,看著眼前如同孩子一般痛哭流涕的範畢莊,裡克爾梅呆立在原地,久久無言。
他從沒有想到,範畢莊的心理狀態會糟糕到如此的地步,看見他回到了球隊,和往常一般的訓練,所有人都以爲範畢莊的情況正在好轉,但事實卻是,所有的一切,都壓抑在了少年的心底,或許現在看不出爆發的苗頭,可若是隨著時間的累積,愧疚和不安只會積累得更多更深,一旦徹底爆發,那麼……
裡克爾梅不敢去想那樣的後果。
漆黑的夜幕下,空曠的郊外,一切都顯得是那麼安靜,只有低低的蟲鳴聲,以及威風拂過下,少年嚶嚶的啜泣聲。
“離開吧。範!”
“離開這裡!”
“去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吧。”
“或許在一個全新的地方,你會忘記這座城市,忘記這裡的曾有的美好,還有不美好的一切……”
“你會有新的朋友,你會有一個新的開始。當一切都陷入平靜之後,你的生命也將掀開嶄新的篇章,相信自己,你會有一個全新的生活。我相信,小露娜也希望看到你露出笑容的模樣。”
靜謐的夜色中,裡克爾梅的聲音幽幽的響起。
範畢莊停止了哭泣,他擡起頭,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個亦師亦友的男人。
兩個人就這樣平靜而又複雜的對視著,彷彿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忘記了一切……